二嫂也颇以为然的在一旁赞同:
“谁家二十几岁的大人还在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我们又不是那王公大臣的世代官家,有千亩良田、万间房,可以让这样的人养着。大家都在那里累死累活,他却睡大觉,吃白饭,老人家应该是一碗水端平的,不要让我们晚辈的人心寒,我们也不是心眼小,平日不忙的时节倒也算了,现在田里忙得这样,他还照样睡,照样玩,也说不过去吧。照说呢,这话不该我们晚辈人开口,您二老就该开口的,可是这几年过去了仍是这样,能偷闲的照样偷闲,没人管。任劳任怨的人忙死也没一点好,您总该开口说个话吧?”
太公、刘媪青着脸,听着两个儿媳一个比一个声高的叫嚷,紧皱眉头,却也说不出一句话。
三儿子也的确不争气,眼见着两个儿媳一天比一天气大,一天比一天不满,自己身为公婆心中不满却也不敢表露,只有暗自叹气,却没有一点办法。被逼不过,太公只有一句话:
“你们先回去,这事我会管的,不用你们说。”
既要摆出家长的威严,又无可奈何。
“龙种?”太公心中起了疑问:“龙种就是这种模样?好吃懒做,招事寻非?老天怎么会赐给我这样一个逆子。与其说是龙种,不如说是……”
太公不敢往下想。二十几年前的那幅情景又呈现在眼前。
刘邦目睹了爹爹受嫂嫂的气而不敢言语的情景,心中很不是滋味。
“想我刘邦,不满躬耕田垄之间,想要成就一番作为,建立一番功绩。然而却无有机遇,只能窝窝囊囊地躲在屋中,听老父受辱而不敢发一言。何时才是我刘邦出身之日啊?”
傍晚,从外面游玩归家的刘邦像往常一样先奔厨房而来。从大嫂处经过时,听得里面小声地嘀咕:“邦儿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分家罢,”是大嫂的声音,“我们辛辛苦苦的劳动,从土地里苦苦挣到的那点血汗粮,被你弟弟白花掉。只是吃也倒罢了,他又花钱大方,挥霍无度,我们挣一辈子命,也挣不满那个无底洞。我看咱们还是早一些分家,少受邦儿的那份累,我们好歹苦一点,也有盼念。”
“我是大哥,我怎么能说分家呢?”刘伯像太公一样善良厚道:“况且父母都已年过半百,自己已不是劳动务田的年纪,我们先提分家,分明是不尽孝道。再说,要提怎么也得老二提,我们不能做这样的事。”
刘邦在一天之内,两次受到这样的刺激,脸色十分难看。晚饭没吃,回到屋中睡觉去了。“他日王侯,定要叫尔等另眼相看。”刘邦狠狠发了句自己都不知能否实现的誓言。
两位兄长毕竟经不起嫂子的缠磨,再加上兄长对刘邦本身的不满,分家成为解决家庭纠纷的惟一出路。太公本欲维持一个大家庭,无奈拗不过两个儿子、儿媳的长期纠缠,终于将菲薄的家产、田地分成三份,分与三个儿子。大儿、二儿各自单立门户,分门另过。儿子毕竟是儿子,责骂取代不了疼爱,刘太公将尚未娶妻的刘邦留在了身边。
太公的内心总在期望有一天能够天降祥云,让刘邦忽然之间来个转变。不然怎么会像是个“龙种”呢?
“再也不会有大儿、二儿那样的好帮手了。”看着四体不勤的刘邦,刘太公自知以后的生活需要付出更多的艰辛。然而苦惯的太公却仍旧一如既往的一日日的劳作在田中,期望着日子会过好。太阳东升西落,却始终没有好转。
终于有一天,刘邦使自己的老子也讨厌自己了。
自分家之后,刘邦更肆无忌惮。原来有嫂子在,刘邦还有所收敛。嫂子不在,刘邦更像出笼的鸟一样,家产既已分了一份在自己的名下,花起来就更加顺手。原来三餐都还在家中吃,后来就是偶尔一顿在家中吃,再后来便是天天混于酒肆之中,不归家,太公一生辛劳苦作的微薄积蓄被刘邦的狐朋狗友们,扔在了酒店中。
太公望着满嘴酒气的刘邦,彻底绝望了。
这一天,大清早起来,刘邦就召集起一群弟兄,在村外野地中打了一会野兔,将几只野兔拈着进了赵氏的酒肆。
这赵氏招呼着几个小弟兄上了酒菜,又叫伙计将兔子收拾干净,选一只大的烹起来,就在几个小兄弟中插科打诨,调笑起来。
说起赵氏,本是外方人,来到里村落户不久,丈夫就被过往的秦兵打死。赵氏二十几岁守寡几年,姿色倒不见衰老,反而更见打扮的标志,过往的行人每每从她门前过,总要往里看上几眼,仿佛能得到什么灵性。更有那爱沾花惹草的汉子,不知深浅的往里闯,每每将家中的积蓄花在了酒肆中,也落得眼足。
赵氏起初守寡之时,总想着守个贞节,落得个美名。
几年时间过去,自己空守春闺,百般无聊,却无人相对,空叹自己一身的风流,却不知向谁诉来。空房的寂寞,相思的难奈,再加上近日来三姑经常劝解赵氏再嫁,这赵氏便动了凡心,一心要寻一个可心的丈夫,日日厮守。无奈,那村中的汉子,没有一个赵氏合意的,没有婚配的也不会要她一个寡妇,赵氏便一天天耽搁下来。偶有自己看的合意的,便不管人家有妇无妇,便着意勾引了来,与自己欢乐,小宿几夜的有之,长住几月的有之,更有住上一宿便再不许进门的。赵氏自得了许多男人的宠爱,便每日妆扮起自己,竟也自觉像十八九岁的姑娘似的,还有许多人爱惜。
几月来,总见刘邦引着一群弟兄在酒肆中,划拳、行令,就觉得刘邦生得体态健壮,为人又很和气,周身风流之态,于是就想入非非地谋划着哪一日能和刘邦来个龙凤之和。不觉中赵氏脸上又增了红晕,又增了几分姿色。
刘邦坐定之后,赵氏端酒上来,一一给各位兄弟斟过酒,就退到了柜台之后,端坐着望着众人,自己不时也插进话来与他们开几句玩笑。
正饮得酒欢时,外面进来刘连生,是刘邦族内一兄弟,说到:“方才我进酒肆时,见几个骑马的官兵,正在酒肆前拴马,可能要来这里饮酒、吃饭。”
刘邦说道:“不要管他们,我们吃我们的。”
说话间几个官兵已踏进酒肆里,吵着酒家上饭食。伙计急忙端上酒食。
官兵听见刘邦一行猜拳、说笑,就向着这边喝道:
“勿得喧闹,再喧闹,老子打杀你们!”
刘邦听了火气上撞,心想秦氏苛政暴敛,百姓无一宁日,你们这群狗还来咬人,真也没有人的活路了。心里想着嘴里就说起来了:
“哪里来的几条恶狗乱汪汪,还不住嘴,赶紧吃你那狗食!”
几个官兵哪里容得几个山野村民的辱骂,上来挥拳就打。刘邦几个弟兄,哪里吃过亏,也抄起了家伙就上,一场混战之后,官兵寡不敌众,留下一句:“你们等着,待我来收拾你们。”
这刘邦一伙哈哈大笑着,庆贺自己的胜利。赵氏在一旁看得眼跳心热,又是心疼自己的家什被损坏,又是看刘邦一身豪气自己喜欢,巴不得弄至自己石榴裙下方才得意。
“哎呀,我说打坏我许多东西,该要赔偿我的。你们说,谁来赔?”赵氏叫道。
“自是我来赔,不会让你受损。”刘邦道,说着拿出几串铜钱,放在赵氏的柜上,将赵氏从上至下扫了又扫,微微笑着问赵氏:
“这许多够了吧?不够,要些什么只管讲来,但是我刘邦有的,老板娘只管说。”这刘邦也注意赵氏许久,但从不敢与赵氏多讲几句,未曾婚配的刘邦对于男女之情,还从未经过,说这些话也是几分酒意加上刚才的那几分豪气,壮了几次胆才说出的。
赵氏经了这许多的世面,哪里不知这话的含意,高声说道:“这许多够了,不为难你了。”
又低声的只与刘邦说:“今晚我等你来,从后门走。”
刘邦的耳边轰的一声,心突突的要跳出喉咙,血往上涌,亏得酒后脸色发红,众人没看出破绽。
刘邦定了定神,也低声向赵氏:
“改日再叙吧。”
天大的一个玩笑,从未有过失手的赵氏,今天竟让一个毛头小子给回掉了。赵氏又是气,又是恼,暗自发誓:“非将你个刘邦驯服不可。”
刘邦回得家中,躺在床上,回想今天的一幕一幕。他并非不想去见赵氏,只是觉得太突然,突然的连他都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好像觉得有那么点的不应该,还有那么一点的不明白。不知道该怎样应付那一个场面。
然而,家中的生活似乎并不像外面生活那样荣光。不久,刘邦将自己的家产挥霍一空。
“这哪是我的儿子,是一个无赖!纯粹是一个无赖!”刘太公破口大骂。“你给我滚!”
如果此时刘太公还有更解恨的词语,他一定会甩给当初认定有吉相的儿子。
得罪了父亲,只好求兄长。刘邦为了少挨父亲的斥骂,转而在两位兄长那里吃蹭饭。
“脸皮厚,吃个够。”刘邦用从狐朋狗友那里听来的两句话安慰自己。
刘邦颇为自得地又混了一段时间。好景不长,大哥突然病故,刘邦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长嫂本来早就讨厌小叔刘邦,只不过碍于丈夫的面子不好讲什么,丈夫撒手归天,长嫂决意不再供养小叔。
刘邦无视长嫂由丧夫导致的窘况,一日三餐,根据长嫂家烟囱冒烟时间的长短来判断饭是否熟了。估计饭熟的时间一到,便大摇大摆推门而入,上炕即食。
坐在旁边的长嫂敲盆敲碗、指猫骂狗,发泄心中的不满。坐在另一边的刘邦照样旁若无人并津津有味地吃着几乎近于寒酸的简单饭菜。
“人要脸,树有皮,一个汉子总该有点血性吧?”长嫂想来想去,实在不明白自己的小叔何以如此。
旁敲侧击不管事那就动真格的!长嫂的决心已定。
那是一个中午,长嫂刚把饭做好,院里传来打闹声,长嫂从门缝中看到刘邦带着几个朋友已走到院子中央。无疑,刘邦又来吃白饭了。
自己吃已经过份,今天竟然带几个狐朋狗友,长嫂不由地怒从心中起,双眉一皱,计上心来。
长嫂急步走入厨房,拿起饭瓢,用力刮锅。
嚓、嚓的刮锅声响很大,传到室外,传到了尚未进屋的刘邦耳朵里。
“唉,我们来晚了,长嫂已将饭菜用尽。”刘邦从刮锅声里作出判断,并告诉友人。
待到友人知趣的离去后,刘邦进屋想探视明白。刚刚进门,刘邦就见到了锅上蒸气正浓,锅内的午饭长嫂尚未吃用。
刘邦完全明白了,一种强烈的刺激涌上心头。
在刘邦的眼里,朋友比自己重,怠慢自己可以,但决不能欺骗朋友。
沉默,一阵难堪的沉默过后,刘邦长叹一声,掉头而去。
好逸恶劳的品性与无所事事的生活弱化了刘邦的羞耻感,为了生存他可以不计脸面、不择手段。当然,寄人篱下的生活也造就了他的忍让与大度。
恶劣与优良同体,糟粕与精华共存,不管我们如何看待这一问题,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些都是刘邦能从平民一跃而成皇帝的因素之一。
刘邦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们可圈可点,但作为一个封建社会的政治家应有独特素质的积淀。
写到此,我们是否会用另外一种眼光来看待青年刘邦?
长嫂家的大门对刘邦来说是永久性地关闭了。到哪里去吃饭?
刘邦没有多虑,他相信自己混的会越来越好,起码不会比原来差。
无赖的生存之路从来就是宽敞的,走投无路的境地只属于善良的本份人。
天无绝人之路,刘邦成了庄子上两个小酒馆的常客,一个是赵氏那里,另一个是李氏,在这里不仅可乐陶陶地大口吃酒,饭菜也比原来强多了。至于饭费,刘邦没有一个大子,除偶尔扔给老板娘几文钱外,均是依然故我的白吃白喝。
开酒馆的李氏,妇道人家,精明的老板娘当然不会平白无故供奉刘邦白吃白喝,她得到了奇特的回报。
刘邦生性喜好结交朋友,三教九流无所不交,由于刘邦行侠仗义,一帮气味相投的同龄人也乐于与刘邦交往,并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以刘邦为中心的小圈子,刘邦走到哪里,他们跟到哪里,刘邦指向哪里,他们打向哪里。
刘邦去酒馆吃酒的日子,就是小酒馆暴满的日子,有一个白吃饭的刘邦,刘邦的朋友却带来更多的银两。
吃小亏占大便宜,老板娘就愿意算这样的账。
再者,两位老板娘的日子比其他庄户人要好过些,饱暖思淫欲,常到酒馆的刘邦身高鼻挺、宽面高额、胡须漂亮、相貌堂堂,便成了两位老板娘拉拢的对象。
赵氏先前一计不成,心里总是不平。发狠下了誓言,定要驯服刘邦。这刘邦又无饭食,来到这赵氏的酒肆中混饭,几番下来,脸皮觉得与赵氏混的蛮熟了,眉目传情,已经不够,终有一日,刘邦便趁着夜黑摸到了赵氏的床边。
刘邦本未经过这些男女之事,竟要赵氏的指引方得入巷。经过这第一次之后,刘邦尝得了甜头,便贪恋赵氏的床头,整日围着赵氏的身前身后转来转去,白日里同一帮弟兄打打闹闹吃喝玩乐,晚间里便与赵氏同床共枕,享受那男欢女爱。竟日日不得着家,父母竟能一两月不见刘邦一面。老父亲气得火冒三丈,却也无可奈何,只有听之任之,而无一点良方好想。此时的太公只有听天由命。
这刘邦与赵氏一起厮混了半年,渐渐的由初试云雨的狂热,转成一种疲惫。这赵氏却是正当年纪,精力旺盛,刘邦由开始时的渴望,变成对赵氏的应付。继而就纠集一帮弟兄寻找别的乐子,集结之地就由赵氏,转移到李氏的酒馆。
这李氏也并非一般人等,知道这刘邦能给自己带来许多的客人,便也将刘邦的吃喝包下来,无一句话说。生意作的天衣无缝。李氏本是有夫之人,丈夫倒也厚道随和,李氏有些姿色。打扮起来清清秀秀,倒可看上几眼,虽不比赵氏那般艳丽,但也水清灵秀,透着几分精明。
刘邦已不是半年前的无知小伙。经过赵氏的几多云雨,刘邦对酒色一见就迷。先是试探那李氏的口风,又是甜言蜜语,后又暗传信物,将李氏逗引的,只望见窗外春色悦人,满心想的就是红杏出墙。她只害怕一件事,就是怕被丈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