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公认真地回答吕媪说:“当然是真的。开始,我偶然间发现他头上冒出一股白气,紧接着这股白气就变成了一道彩虹,笼罩在他的头顶上,好一会儿才散。我不免吃了一惊。当时又不敢对别人说,只是对他另眼相看罢了,以致引起冯县令等人的误解。”
吕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忍不住问道:“父亲,你看准了吗?”
吕公说:“为父我看得清清楚楚。”
吕公的确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当刘邦进入客厅倍受冷落的时候,他无可奈何地微闭双目,两手合十,一时间竟然也就入静了。那“天子气”就是此时放出来的。当时人们无法解释这种现象,致使刘邦后来以此蛊惑人心。现在人们当然不信那一套了,对气功的研究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刘邦的“天子气”是一种气功现象。可以说,刘邦在忍饥挨饿的情况下,是靠气功帮他度过难关的,说不定还出现过辟谷现象呢。头顶冒气,并出现五彩云雾,算是他的特异功能吧。
吕媪听到这儿,那老脸就像一朵盛开的金丝菊,笑了。她扭头冲女儿说:“娥妁,你意如何?”
吕雉以袖遮面,娇羞地说:“全凭父母作主。”她无法掩饰她内心骤然而起的颤栗与激动,以致她的声音喑哑而又抖动。她心里非常明白,倘若刘邦能当上皇帝,那么她就是当然的皇后了。这即使是个梦,也会使她那不安分的心燃起一团大火的。
默默无语的审食其,哀怨地望着满面羞红的吕雉。
吕媪说:“那咱们快去请他进家吧。”
吕公待要往外走时,吕媪突然喊住他:“慢。你若是看错了怎么办?”
吕公说:“不会看错。刚才,我还给他看了看相哩。”
那时,看天象、面相、体相之风盛行。吕公也善相术。
因他长得矮小丑陋,人们反说他有“悟性”,许多人都找他看相。这看相与猜铜钱的字面差不多,猜的多了,对错的几率各半。吕公所相之人,大都是熟人,所以常常给他猜对了,因而也小有名气。
吕公接着说:“我见他龙行虎步,主登九重之位。又见他眉宇宽阔,两眼修长,鼻梁重垂而隆起,此乃帝王之相也。”
吕公正与他们说着,小女儿吕要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一边惊叫道:“父亲,父亲,不好了!”
吕公望着气喘吁吁的小女儿,说:“别慌,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吕婴一只手指着前院,说:“火,火,着火了。”
吕公大惊:“哪里?”
吕媭说:“前院客厅。”
审食其吼道:“准是那厮放火烧着了客厅,待我去将他抓了来。”未等吕公吩咐,审食其已经蹿出门外了。
吕公、吕媪、吕雉、吕婴以及使女们也都紧跟其后,奔向前院。及至到了前院,大家同时惊呆了:客厅里红彤彤的,但不是着火,而是刘邦发放的外气;这外气在夜间显得格外灿烂。就连妒火烧心的审食其,此时也不敢争风吃醋了。
吕公对吕媪说:“瞧,那不是天子气?”
吕媪说:“我的天,你快快请他进洞房吧。”吕媪生怕刘邦跑了似的,催促吕公。
吕公说:“洞房还没有收拾呢。”
吕雉悄悄走过来,揪揪吕媪的袖口,羞赧地说:“何必收拾,将他迎到我房间来就行了。”
吕媪说:“只好如此了。”
吕公进了客厅,叫醒了刘邦。刘邦收了功,长舒了一口气,慢慢睁开他那细长的眼睛,看清了是吕公,便说:“我这是在哪里?”
吕公说:“在我家里。”
刘邦说:“我怎么到你家里来了呢?”
吕公说:“我欲将小女嫁给你。”
刘邦好似突然想起来了,说:“啊,对对对,不是说今晚成亲吗?”
吕公说:“我就是来请你入洞房的。”
刘邦倏地站起身,说:“走!”他踉踉跄跄地走出客厅。
吕媪见刘邦来了,慌忙匍匐在地,说:“老妪多有冲撞,万望刘公多多包涵。”
刘邦问:“她是何人?”
吕公说:“贱内。”
刘邦惊呼一声:“这不是岳母吗?”说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岳母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
吕媪慌忙扶起刘邦,一边说:“折杀老妪也。”一边向吕雉使了一个眼色。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吕雉立即跑过来,扶住刘邦,说:“夫君,跟我来。”
刘邦于是将手臂搭在吕雉身上,得意地哈哈大笑。
洞房。红烛。
刘邦面对着一个小美人儿,他哪里忍耐得住?他张开两臂,如同饿虎扑食似的,向只穿着小衣裳而暴露出女人那美妙线条的吕雉扑来。吕雉灵活地躲开他。刘邦扑了一个空。刘邦色眼迷迷地说:“你就是我的夫人,为何躲着我?”
吕雉认真地说:“你得发誓,富贵之时不准抛弃我。”
刘邦不耐烦地说:“好好好,我若是当了皇帝,你就是皇后。”刘邦这本是一句戏言,而对吕雉却是字字千斤。
吕雉温柔地倒在刘邦的怀里,莺声燕语地说:“夫君……”刘邦便将她拥进红绡帐里去了。
天空飘着小雪。夜,在沙拉沙拉的雪声中过去了。第二天早晨,吕雉打开房门,见一个雪人蜷曲在她的门外。她上前一看,却是审食其。此时,冻得有些僵硬的审食其站了起来:“娥姁,我该叫你夫人了。”
吕雉慌忙摆摆手,叫他不要出声,免得让刘邦听见。她一只手提着裙裾,一只手向审食其招呼,把他引到一个拐角处,说:“痴人,你疯了!我就是不嫁刘邦,也得嫁别人,反正不能与你婚配。如今我已是他的人了,你可别像以前那样,若是让他发现了,你我可都没命了。”
审食其呐呐地说:“我丢不开你。”
吕雉瞅他一眼,说:“你切不可造次。有机会我会叫你。”
审食其苦笑地望着她。
吕雉见四下无人,慌忙地在他的腮上亲了一口,然后快步如飞,回到她的房间去了。
审食其捂着被她亲过的腮颊,久久地伫立着。雪花在他的身边飘来飘去……
刘邦娶了吕雉,便央及父亲刘太公,允许他将妻子领回家中。刘太公见儿子业已成婚,反倒了了他的一桩心事,心中自然高兴,对儿子以前的劣迹也就不再追究了,着人清扫出一处院落,给他们居住。吕雉人前人后甜甜地叫他父亲,俨然己出。刘太公对这有手有眼,嘴甜腿快,恭敬孝顺的儿媳倒也十分满意。虽前后院居住,一日三餐,吕雉都是将热汤热饭端到他的手边。一年四季,夏做单,冬做棉,伺候得周周到到,哄得老太公见人就说:“我那儿媳较儿子强百倍。”
刘邦平时住在亭上,三两天回来一次。吕雉也极尽妇职。但凡刘邦在家,她就打扮得妖冶迷人,引逗得刘邦日夕与之绸缪。即使身在亭上,心也在家中,一段时间里倒也安分,不再去惹弄那些野花野草了。
吕雉借口家中缺少人手,便建议将娘家的审食其要来使唤。刘太公和刘邦见审食其为人憨厚,只知埋头干活,也就一口答应了。他们哪里知道那老实的外表并不保证有一颗老实的内心,逢上刘邦不在家的时候,审食其便取而代之,使那吕雉永远也不觉得寂寞。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吕雉生下一男一女,刘太公自然高兴,整天和那隔代人玩在一处,倒也乐在其中。只是刘邦自从娶了吕雉为妻,县令冯高就对他怀恨在心,时常找茬儿,常使刘邦心中不顺。冯县令虽然也听说刘邦有什么天子气,但他却不信这无稽之谈:刘邦若是能当皇帝,人人也都能当皇帝了,纯属扯淡!吕公为此曾对他做了不止一次的解释。而冯高依然耿耿于怀,并且与吕公断绝了来往。他心里窝着一口气,总想寻机报复。好在县府的萧何颇信吕公的邪说,有意结交刘邦,以图将来有朝一日真的能出人头地,便常常背着冯县令与刘邦来往,使刘邦得到一些宽慰。每逢冯县令加难于刘邦或刘邦办案有误的时候,萧何便出面为之斡旋,为之转圜,使他免受责难。萧何熟谙法律,刘邦也颇敬佩他,然而,尽管萧何时时照顾刘邦,但也阻挡不了冯县令对他的报复。
机会终于来了。
秦二世元年,秦廷颁诏,命令各郡县将几十万罪犯、奴隶、民夫押解骊山,为秦始皇修筑坟墓。秦始皇的坟墓在他活着的时候,已经修筑了一部分,用铜浇铸了地基,盖好了石室、墓道和墓穴,并在坟墓的四周修筑了声势浩大,雄伟壮观的兵马俑。以为地下长城。秦二世又征集劳夫,在坟墓里用水银建造江河湖海,埋上珍珠、玉石、黄金,以及后宫的美女,最后将秦皇陵筑成一座大山,山上遍种石榴树。沛县也不例外,秦廷命令将县上的罪犯押到骊山。从沛县到骊山,千里迢迢,关山重重,加上那些罪犯都是些杀人放火之徒,要把他们顺顺当当地送到目的地,这绝非易事。于是,冯县令便想到了刘邦。
那日,冯县令命人将刘邦从泗水唤来,因冯县令屡屡找刘邦的茬儿,今日刘邦往县衙走时,心中便敲小鼓儿,不知又要为何责难他。及至到了县衙,一看那阵势,吓得他两腿直打颤。冯县令赫然坐在大堂上,一班衙役手持棍棒分列两侧,一派杀气腾腾的景象。萧何肃立在冯县令一侧,满脸愁绪,用一种悲哀的目光望着刘邦。
冯县令:“刘邦,有趟美差本县要派你走一趟。”
刘邦:“不知派往何处?”
冯县令冷冷一笑:“骊山。”
“骊山?”刘邦惊呆了。过去刘邦也常出官差,不过都很近,一两天就可以回来,倒也挺轻松;远差他还从来没有去过。
冯县令:“怎么,不想去?”
刘邦目视萧何。萧何也以目向他示意。
刘邦:“不不不……,但不知是什么公干。”
冯县令:“押解犯人去骊山劳役。”
刘邦不顾萧何给他的暗示,忙说:“这……,小人不是违命,而是着实走不开,上有老,下有小……”
冯县令哈哈大笑起来。等他的笑声过后,他突然变得一脸怒容,喝道:“还不给我拿下!”
众衙役吆喝着一拥而上,将刘邦捆绑起来。
冯县令:“刘邦你好大胆!派你押送犯人去修秦皇陵,你竟然敢说一个不字,冒犯皇威。你可知我大秦的法令?违旨者该当何罪?”
刘邦嗫嚅道:“灭三族。”
灭三族就是尽诛父族、母族、妻族等全部男女老幼,所谓斩草除根,不准萌发也。
冯县令:“哈哈,亏你还知道。”他随即冲衙役说,“将刘邦押进死牢!”
“慢!”萧何喊道,“某愿为刘邦求情,望大人开恩。”萧何边说,边走下去,挨着刘邦在大堂上跪下。他偷偷揪动刘邦的衣角,让他快跪下求饶。
刘邦心想,不去便是抗旨罪,灭三族;去,虽然要经历千辛万苦,但还有生还的可能,便扑通一声跪下了:“刘邦愿往,请大人恕罪。”
冯县令沉思了一忽儿,说:“冲萧功曹的面子,权且饶你这一次,还不滚下去收拾行装,立即上路!”
衙役们为刘邦松了绑。刘邦唯唯诺诺地退下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