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宗元皇帝永昌元年(公元322年)
帝征戴渊、刘隗入卫建康。隗至,百官迎于道,隗岸帻(zé)大言,意气自若。及入见,与刁协劝帝尽诛王氏;帝不许,隗始有惧色。
后世评说司马睿,批评他重用刘隗、刁协,用事急躁,激反或逼反了王敦。中国历史总是找“小人”做替罪羊,千错万错,小人的错。能把皇上说成伟大光荣正确就厚着脸皮鼓吹,实在不行,也要来瓶“洁尔阴”把皇上洗干净,洗洗更健康——体制永远是健康的。
“七王之乱”的时候,倒霉蛋是晁错,名字里有个“错”字,他不错谁错;王敦造乱,倒霉蛋是刘隗和刁协,一个名里有鬼,一个偏偏姓刁——根据样板戏姓名学,姓刁的不仅够坏而且是阴坏。
刘隗和刁协虽然都是官宦后代,刘隗还是汉宗室,但是他们和琅邪王氏比起来,“干部子弟”身份只是一个入门资格,要做大官还得靠自己的本事,没后台的更拥护皇帝。
历朝历代,要破除官场既得利益集团和保守势力集团,皇帝必须联络和重用新晋的下层官吏甚至太监,这是皇帝具有“广泛群众基础”的一个重要原因。既得利益集团不敢明着和皇帝掰扯,就把怨气恨气和一肚子腌臜气全部倾泻在皇帝身边的红人身上,轻者是“激进”,重者是“奸险”,一朝天子一朝臣,相互攻讦没完没了。
前面讲到刘隗好弹劾同僚,和谁都能拉下脸来,这类人光讲原则,头上长角,浑身长刺,所以得罪人太多。这种人往往下场不妙,卸磨杀驴是经常的事,被人找后账更是难免。
刘隗对王敦的威胁见机较早,所以建议司马睿“出腹心以镇方隅”,谯王司马承镇湘州就是他的主意,还有戴渊出镇合肥。司马睿也没什么可靠的人,最后连刘隗也派出去都督青、徐、幽、平四州军事(都是侨置州郡)。
刁协是熟吏,行政能力很强,对典章制度也很熟悉,建康草创,规章制度皆出于刁协。刁协有一个政策得罪巨室最甚,《资治通鉴》只记了这么短短一句,大兴四年(321年)五月,“诏免中州良民遭难为扬州诸郡童客者,以备征役。尚书令刁协之谋也,由是众益怨之”。
所谓童客者,就是丧失自由的奴隶。北方有权有势的士族南渡,继续有权有势,北方不愿意接受民族压迫的爱国老百姓南渡,继续没有工作没有房子,连原来的自由民身份都没了,只好到巨室之家做奴隶。刁协建议把他们解放出来补充军队,我不知道奴隶们乐不乐意,反正奴隶主是坚决反对。
王敦逼近建康,元帝司马睿任刁协总督六军。但打仗不是刁协的强项,王敦又从最薄弱的石头进攻,石头的守将是周札,周札是江南第一士族周处的儿子。我们说朝廷和江南士族有斗争,黑脸都让刘隗、刁协出面唱了,同时也有合作,红黑主要是王导领衔主演。周札内心倾向王敦、王导,所以开门揖敦。
石头在建康西北,当是建康城的要塞,石头一失,建康也就没有防守意义了。
王敦的军队取得了军事上的绝对胜利,刘隗、刁协失败而归,司马睿拉着他俩的手,流涕呜咽,劝他们逃出去避祸。
结果,刁协因为年纪大,平常也不团结群众,也没人跟随,出城即为人杀害,并将首级献给了王敦,要说司马睿也还真够意思,“密捕送协首者而诛之”;刘隗跑到了石勒那里,官至太子太傅而卒。
平灭王敦后,一起和王敦作斗争并牺牲性命的戴渊、周“皆被显赠”,后人也有官做。
刁协是“出逃”性质,所以既没法平反,子女也享受不了应有待遇。后来有人上书给成帝司马衍和实际当权的外戚庾亮,这才算是落实政策,不过还是“留了尾巴”。成帝的诏书说:
“正是因为刁协做得不好,所以让王敦找到了借口,进而让元帝蒙羞。看在刁协同志生前勤勤恳恳为国工作,所以按原来职务的标准享受祭奠吧。”
刁协的子孙后来也做官,但不拘名行,也就是不爱惜名声,专心致志地做生意,有田万顷,奴婢千人。想想老刁当年一心想着朝廷一力主张解放奴隶不惜得罪巨室,后代人算是活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