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03年)
赵简子之子,长曰伯鲁,幼曰无恤。将置后,不知所立。乃书训戒之辞于二简,以授二子曰:“谨识之!”三年而问之,伯鲁不能举其辞;求其简,已失之矣。问无恤,诵其辞甚习;求其简,出诸袖中而奏之。于是简子以无恤为贤,立以为后。
中国名剧《赵氏孤儿》里的那个孤儿叫赵武,是赵简子的爷爷,著名寓言《东郭先生》里那只忘恩负义的狼,就是赵简子追杀的猎物。
选择接班人是君主们最头疼的一件事,只有一个儿子还好说,好坏就是他了,儿子一多,麻烦就大了,再英明的君主,也会变得IQ极低,毫无章法。
君主的子弟,“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有的君主还知道重视教育,子弟们要熟读诗书,也学习骑射,但更多的是娇生惯养,不分麦菽。更严重的是,他们都没有机会像创业的祖辈那样,接触社会,了解底层。所以很多时候,面对一群难分轩轾的儿子,皇帝老子们都大伤脑筋。
对接班人的选择,是对未来权力的重新分配,君主的不幸,就是要在生前参与身后的权力角逐。宗室、后宫、外戚、大臣、太监甚至友邦都要参与这一角逐,明枪暗箭,血雨腥风,不搞个天昏地暗、尸骨如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君主生前就要权衡各种力量对比,协调各种利益关系,闹不好鲜血就会流在自己面前,甚至连自己性命都得立刻搭进去。“弑”字被发明出来就是专门在这儿使用的。所以,不论是英明的还是昏庸的君主,无不处心积虑,战战兢兢。
专门为君主分忧解难的儒生们,拿出了一个简单的办法,就是立嫡长子。这一办法,在农业社会通行了几千年,不论是家还是国,都一律以此为圭臬。立嫡,有益于血统的纯正;立长,可以让稍有经验的人来掌权——起码理论上是这样。
但是,立嫡子与立贤子的矛盾,立长子与立爱子的矛盾,始终困扰着君主们。立嫡长制度,似乎一直在理论上有着不容置疑的地位,儒臣儒生们利用一切宣传工具,树立了许多光辉的榜样,像司马光提到的什么殷之微子,吴之季札,宁肯亡国也不肯稍违立嫡的光荣传统。我不知道这样的榜样有没有说服力。
事实上,许多有头脑的君主是不理会立嫡长子的陈规的,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眼前的赵简子就是其中的一个,当然,严格地讲他还不能算作君主。
赵简子对两个儿子进行了长期的考察。通过考察、比较来确定接班人,大方向没错,但他设计的程序也太简单了点儿。赵简子做了两块“训简”,大概是一种写着语录的竹板,发给两个儿子学习,要求熟记能背。如果过个十天半月就检查,估计俩儿子都能背得滚瓜烂熟,都考一百分,这样反而不好遴选了。赵简子真有耐心,过了三年才突然宣布马上举行考试。
长子伯鲁看来确实比较愚鲁,训简没带在身上也不要紧——训简上应该刻不了多少字——可伯鲁居然是一句也背不上来。老二无恤则语录不离手,训简不离身,不仅把老爹的语录背得准确无误,而且背完以后像变魔术一样,训简立马就从袖子里掏出来。这时,他哥哥伯鲁傻眼了,这么一块竹板子,兄弟居然三年一直都揣在身上,也不嫌累赘。
赵简子的二儿子无恤,揣着老爹的“训简”,耐心地等待了三年,最后取得了胜利。
曹操也面临选择接班人的问题,他的两个儿子曹丕和曹植为了争夺太子地位,也猛表现。曹植一到老爹出征的时候,就卖弄文才,在出征仪式上朗诵华丽的歌赋。他哥哥曹丕一看,心里很急呀,写文章不是兄弟的对手,再说,形式上也不能一点创意也没有啊,怎么办?他身边有位高人叫吴质,他建议曹丕只要表现出做儿子的对父亲依依不舍和担忧就行。曹丕一听就明白,送行的时候就揣着眼药水,送老爹的时候泪水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于是大才子曹植曹子建就被PK掉了。
在道光末年,道光皇帝也要在老四奕讠宁和老六奕讠斤中选择嗣君。先比打猎,老四本来有些残疾,弓马根本不是强项,比不过老六。怎么办?他身边也有个高人,名叫杜受田,杜老师让老四干脆不要动手,交白卷,并编了一套说辞:“春天来了,万物复生,打猎不利于保护环境……”于是老四得分。比完武的,又比文的,作文题是《老爹翘了以后,你准备怎么治国?》。老六一看,正中下怀,提起笔来,治国方略也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一篇文章写得是洋洋洒洒天花乱坠,老四依然按照杜老师的一贯教导,看到标题后,感伤的泪水马上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当然又是白卷。道光皇帝一看,老四“仁孝”啊,于是大家普遍认为智能双全的老六奕讠斤也被PK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