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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大革命之前,世界各地都有着关于着装的规定,服装的面料和颜色必须与所属的阶级地位相配。在欧洲,紫红色标志着贵族的特权;在中国,明亮的黄色专属于皇帝。在漫长的中世纪,只有亮丽的颜色才被认为是漂亮的,这是因为亮丽纯正的色彩其染料价格昂贵,有的需要从国外进口,生产和印染工艺繁复,只有权贵阶层才穿得起。
如今再没有一种颜色代表着阶级特权了,不过有一种颜色却具有了性别意味,那就是粉色!
提到粉色,人们不由自主地想到童话中的公主和芭比娃娃,如今地球人都知道,粉色丝带是女人的象征。不过很多人却并不知道,粉色并不总是如此女人气十足,它曾经是中性的,甚至还有雄赳赳的男子气的一面。
贵族男人的颜色
从乔托画于1365年的《奥尼桑蒂圣母子》到17世纪巴洛克时期西班牙画家巴托洛米·埃斯特班·牟利罗(BartoloméEsteban Murillo,1617—1682)的《圣家族》,童年的耶稣都穿粉色的衣服。从某种意义上说,耶稣的形象也展示了历史上儿童的形象,告诉我们当时很多贵族的男孩都穿粉色的外衣。当时是没有儿童服装这一说的,儿童服装就是成人服装的缩小版,所以这也说明,在古代年龄较大的男性也穿粉红色的衣服。粉红色服装不但和性别无关,而且和年龄也无关。
因为法国皇帝路易十五的著名情妇、社交名媛蓬帕杜夫人喜欢这种颜色,粉色还一度成为流行时尚。年轻时的蓬帕杜夫人就喜欢粉色,“她或者穿着浅蓝色的衣服、坐着粉红色的马车,或者穿着粉红色的衣服、坐着浅蓝色的马车”,停在国王的必经之路上,终于引起了国王的注意。
作为路易十五时期历时二十余年的法国实际皇后,再加上对美丽事物的天然敏感和擅长色彩搭配,蓬帕杜夫人成了当时时尚的引领者和洛可可风尚当之无愧的主导者和推动者,洛可可彩粉画中的粉红色和薄荷色是蓬帕杜夫人最喜欢的颜色。她把塞夫勒瓷器变成写字桌上的流行饰品,其中一款经典粉红因此被称作蓬帕杜玫瑰红。
洛可可时代,粉红色成为了礼拜仪式的色彩,这是粉红色作为男性象征色的一个特别表现。当时,富裕的贵族捐献出他们弃置的衣服给教会,这些衣服可以修改为作礼拜的长袍和装饰帏帘。但教会根本无法利用这些粉红色的面料,因为只有白色、红色、黑色、紫色才是属于教会的色彩。对此教会找出了解决之道:粉红色在1729年被宣布为礼拜仪式的色彩。自此天主教的神职人员在基督降临节期间的第三个星期日和斋期的第三个星期日可以穿粉红色。
在古代,服装的颜色没有性别之分只有阶级之别,高阶神职人员和贵族显贵拥有缤纷的色彩,而农民、平民买不起那些色彩艳丽持久的衣服。他们的衬衫、马甲、长袜这些衣服通常是植物染料染成的灰色、褐色,而且很容易褪色。色彩突出表现了古代人的财富和地位,用来阐释权力和身份,炫耀财富和地位。
中世纪的人们最爱艳丽的颜色,对色彩的狂热引发了社会的不稳定,因为这种狂热激起了穷人的嫉妒和不满。中世纪的乡村和城镇都是一片灰蒙蒙、阴沉沉的,与某个19世纪制造业城镇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即。如此一来一位身穿猩红色或紫色斗篷,骑着马穿过大街小巷的贵族就很招人羡慕嫉妒恨了。
1453年,土耳其人攻占了君士坦丁堡——这个古代印染艺术的中心。一些手工业者逃亡他乡。印染的秘方随着这些工匠传到了各处。很快世界各地都能印染人们需求的颜色了。印染从一种神秘的技艺发展成为手工业,印染方法更加简单化,有光泽的色彩和深颜色在价格上的区别开始缩小。
到了19世纪,德国化学家首先发现了苯胺染料,这种合成染料因为价格便宜、不易褪色很快风靡世界,这也导致曾经稀罕的色彩的普及和平民化。1877年,比利时法语作家德科斯特在他的《淘气包梯尔》一书中描写了一次穿越低地国家荷兰、比利时、卢森堡的旅行,所到之处,主人公无不为色彩的民主化感到吃惊,他看到大街小巷里的人们都穿着色彩缤纷的衣服。在阿姆斯特丹,“人群中有许多紫色和粉红色的亮点,这是荷兰的家仆们最喜欢的颜色”。在店铺里,看到各种款式,色彩多得令人眼花缭乱的丝巾和织物。主人公终于明白了像紫色这样曾经尊贵的色彩不再是财富和华贵的象征,因而当然无法再赋予穿着者显赫的地位和身份。
不过,粉色作为贵族男性的专有颜色一直没有消失。
在曾经引领世界潮流的日不落帝国,粉色也曾是男性象征。
直到今天,很多制图还是把原属英联邦的53个成员国用粉色标示出来。在19世纪,英国的两所贵族男校——伊顿公学和威斯敏斯特公学的赛艇队为了争夺谁有资格用粉色作为学校的代表颜色举行了比赛,结果威斯敏斯特获胜。
19世纪最受欢迎的骑马服装,猩红的猎狐夹克就被称为“pinks”。而其始作俑者,伦敦高级服装定制店Thomas Pink也乐于与粉色传说交缠在一起。商业一开始自然是绅士的职业和兴趣,1893年,《金融时报》采用了salmon-pink(鲑鱼粉)色的新闻纸,在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后来“salmon press”成了一般报纸商业版的简写。
粉色还象征着速度和张扬。在每年5月举行的环意大利自行车赛中,每天的领先者都会穿上粉色领骑衫。环意大利自行车赛诞生于1909年,最早是由一家名为“体育战报”的新闻媒体组织发起的。粉色领骑衫让人联想到《体育战报》的粉红色新闻纸。这家报纸历史悠久,在意大利具有相当影响力。
粉色的男性时尚还穿洋跨海,1945年在马萨诸塞扎下了根,其代表便是南塔克特红裤子(Nantucket Reds)。这种裤子本来是给纽约游艇俱乐部准备的,但因其标志性的红色会因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粉,而深受常青藤学院男生的偏爱。从最初只是短裤到现在蔓延到长裤,这裤子标志着最最经典的常青藤风格的精髓。如今,你可以在帽子、衬衫甚至袜子上看到南塔克特红。
粉成为女人的色彩
如今,在美国和欧洲,一看新生儿的襁褓,就能马上知道是男是女——男孩用蓝色毯子,女孩用粉色毯子,穿的衣服也是按此规矩。最近,马里兰大学副教授乔·B.鲍蕾蒂在《粉色和蓝色:美国区分男孩和女孩》一书中告诉我们:其实到了20世纪初期,女婴穿粉色、男婴穿蓝色的清规戒律才真正成型。
鲍蕾蒂花了三十年,研究儿童服装的含义。她说,几百年来,6岁之前的孩子们都穿俏丽的白色连衣裙或者浅色的衣服,好经得起多次的高温烫洗而不褪色。父母们也常常根据孩子的外貌来挑选衣服的颜色,比如,棕色眼睛的婴儿穿粉色,蓝色眼眸的则穿蓝色。
粉色和蓝色的划分也确实存在,但是各地的规矩不同。法国人认为粉色适合娇嫩的女孩,蓝色适合男孩。但是在比利时和英国各地或者正相反,或者没有这样的硬性规则。在德国的天主教地区,女孩要穿蓝色,据说这是为了表达对圣母玛利亚的崇敬;而小男孩则穿粉色,当地人认为,粉色是更加有男子气的红色的影子。
在美国各地的规矩也不一样。在以南北战争为背景的小说《小妇人》里,大姐梅格生了双胞胎之后,妹妹艾米遵循法国传统,给男孩绑上了蓝色丝带,给女孩绑了粉色丝带。但是1918年的《家庭妇女期刊》理直气壮地说,一般来说,粉色适合男孩,蓝色适合女孩。因为,粉色是更强烈、更坚决的颜色,适合男孩;而蓝色更柔和更精细,适合女孩。
20世纪初,柏林的大商店的时装目录上,男孩和女孩的婴儿服只有唯一的白色。当时的商店只出售白色、褐色的婴儿鞋,婴儿穿粉色或蓝色的时尚,直到20世纪20年代才流行起来,这时候人们才有能力制造耐洗且无毒的染料。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的繁荣时代,母亲们从亲手给孩子做衣服转向了购买成衣。儿童服装制造商们急于建立颜色规则,因为毕竟有了约定俗成的规矩之后,新生的女儿就再也不能穿哥哥的旧衣服了。
各大百货公司就颜色规矩展开了激烈竞争。费城的著名百货公司约翰·华纳梅克,芝加哥的马歇尔·费尔德百货公司,新奥尔良的白楼百货公司,推崇女婴穿粉色;但是其他的百货公司,曼哈顿的梅西百货和洛杉矶的布拉克百货公司则标榜粉色是男孩的颜色。因此,粉色还要经很多年才能成为女性的颜色。
在伦敦儿童博物馆里存放着粉红色女婴服的早期样板:一双粉红色的婴儿鞋以及粉红色的婴儿袜,放在一个粉红色的盒子里。1923年一位公主在她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前得到的礼物。这位公主后来生了一个儿子,于是将这些不需要的粉红色鞋袜捐赠给了博物馆,留给了我们20世纪20年代全新婴儿色彩的见证。
随着彩色婴儿服成为时尚,男性的粉红色随之转变为女性的粉红色。
1928年,巴黎服装设计师艾尔莎·夏帕瑞丽创造了“惊人的粉色”。这位香奈儿的竞争对手,最咄咄逼人的是她的用色,她的服装犹如野兽派画家般强烈、鲜艳,罂粟红、紫罗兰色、猩红都曾被她用于服装之上,不过使她声名大振的还是粉红色,被誉为“惊人的粉色”。紧接着问世的香水也以“惊人”命名。
“惊人的粉色”就是我们常说的桃红色,也叫艳粉色、荧光粉色或电光粉。美国乐队“许愿戒指”(The Promise Ring)有一首歌曲叫作“Electric Pink”(电光粉),躁动的鼓点烘托出热烈的情绪,可以说“Electric Pink”这种刺眼的色彩恰如其分地表现了这种感觉。
经过战时的萧条之后,二战后的经济繁荣里充斥着艳丽的颜色,其中就有粉色。最为人所知的是1955年道奇汽车推出的粉色和白色相间的新车型La Femme,这是其专门为女性设计的一款车型。随后1957年奥黛丽·赫本出演的电影《甜姐(thinkpink)》上映,引起了一股女性的粉色浪潮。
在天主教传统深厚的地方,比如荷兰、比利时的天主教区,瑞士及意大利的部分地区,还保留着女孩穿蓝色、男孩穿粉色的习惯。但是到了70年代,粉红色已经成了全世界代表女性的色彩。
到了80年代,人们再次失去了对婴儿色彩的热衷。不过到了90年代,粉色丝带再次把粉色和女人绑在了一起。1992年10月,雅诗兰黛集团资深副总裁伊芙琳·兰黛和美国《自我》杂志主编彭尼女士共同倡导发起了全球性乳腺癌防治运动。当年美国各地成千上万名妇女自豪地在胸前佩戴上了粉红丝带,如今每年10月为世界乳腺癌防治月或警示月,每年10月18日为防乳癌宣传日,10月的第三个星期五被定为粉红丝带关爱日。
美国知名记者、女权主义者芭芭拉·厄莱雷奇(BarbaraEhrenreich)认为,今天女权主义运动已经缩小到了单一的毫无争议的目标:防治乳腺癌。她写道:让我们期待妇女运动的2.0版。没有骄傲的女性符号♀,我们有一条下垂的丝带,没有拥抱光谱上的所有颜色,我们坚持要公主粉。虽然过去我们总是反对性别歧视的法律和惯例,现在我们只要求“治疗”。过去我们寻求从受压迫的状态中完全觉醒,现在我们对取得的成就——每年进行乳腺透视的共识,心满意足。
对现代人来说,粉红象征温柔、甜美、浪漫、没有压力,粉红色是糖果色,人们在看到粉红色时感觉到的是甜蜜和柔和。但是在芭芭拉·厄莱雷奇看来,再也没有一种颜色能够像粉色这样激怒女权主义者,让她们有撕碎的冲动了。在某种程度上,粉色代表着女性的处境,即使是在最富裕、最发达的美国,妇女的收入也是男性收入的77%。
具有反讽意味的是,正是女权主义对粉色的抗议和贬低让其成了名副其实的女性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