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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晴雯:性格决定职业命运

晴雯的性格决定了她的职业命运。我们从她与宝玉和袭人的一场吵闹、撵小丫鬟坠儿、骂婆子三件事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刚直性格。曹雪芹对其评价是“心比天高,身为下贱”,活灵活现地道出了她的形象。现代职场中又何尝没有这样的晴雯呢?

第三十一回,“晴雯撕扇”之前,便是她与宝玉和袭人的一场吵闹,差一点就演变为直接被宝玉撵出大观园。宝玉心里正在烦闷,不巧晴雯将扇子跌折,顺口便骂了晴雯一句,谁知晴雯完全没有个丫鬟的样儿,反而抢白了一通宝玉,结果气得宝玉浑身乱战,说道:“你不用忙,将来有散的日子!”

这个时候,袭人来了。她是来劝架,不是来打架的,可惜话说得有些过,袭人说我一时照顾不到,就有事情出来了。晴雯完全不买袭人的账,一张口就给死死地堵了回去,晴雯是这么说袭人的:“姐姐既会说,就该早来,也省了爷生气。自古以来,就是你一个人服侍爷的,我们原没服侍过。因为你服侍得好,昨日才挨窝心脚;我们不会服侍的,到明儿还不知是个什么罪呢!”

她这话的内容,本身有为袭人抱不平的意思,但这么说出来就完全变了味,这下子连袭人也给得罪了。也就是袭人有度量,不和她一般见识,所以才会以大局为重,忍着气给晴雯赔不是,说道:“好妹妹,你出去逛逛,原是我们的不是。”

一个“我们”说的,晴雯的气更大了!嫉妒之心一生,自然那话越说越厉害:“我倒不知道你们是谁,别教我替你们害臊了!便是你们鬼鬼祟祟干的那事儿,也瞒不过我去,那里就称起‘我们’来了。明公正道,连个姑娘还没挣上去呢,也不过和我似的,那里就称上‘我们’了!”

晴雯的话,重音全在“你们”和“我们”上面。“你们干的那事儿”,还“鬼鬼祟祟”的,会是什么好事儿?自然是宝玉偷着和袭人亲近。这种事,本来是谁都不肯提的,却叫她一口气全都揭出来,把袭人羞得脸紫涨,也把宝玉逼到死角:“你们气不忿,我明儿偏抬举他。”

这时候就看出袭人和晴雯两个人的巨大差别来了。袭人始终是要劝架的,二人相打,一人来劝,劝谁就是和谁亲密,这是一条潜规则。袭人忙拉了宝玉的手:“他一个糊涂人,你和他分证什么?况且你素日又是有担待的,比这大的过去了多少,今儿是怎么了?”晴雯不依不饶:“我原是糊涂人,那里配和我说话呢!”

这个姑娘就这毛病,火上来不管不顾,左说是个堵,右说也是个堵,反正就是我不要台阶下,也不给你台阶下。若是把她放在现代职场,绝对也是个吵遍天下无敌手的主儿,得罪人没商量。袭人一恼,放手不管了,宝玉也被她闹得头大,立刻要撵她出去。最终还是袭人拦着,替她下了一跪,才把她留了下来。

这段情节,最可瞧见晴雯的真性情,同时也可最清晰地发现晴雯的性格缺陷。在这种性格的推动下,她的职业命运注定好不到哪里去。到了第五十二回,晴雯撵坠儿一节,她的暴躁性格又一次显露无遗。

平儿丢了镯子,被宝玉屋里的小丫头坠儿拾了起来,结果被人揭发出来。平儿瞒着凤姐,悄悄来找麝月,建议“等袭人回来,你们商议着,变个法子打发出去就完了。”晴雯知道以后,她的反应是“蛾眉倒蹙,凤眼圆睁,即时就叫坠儿。”按理说,她生气也对,大丫头除了服侍好主子,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要教导手底下的小丫头学进退礼仪和做人道理。主子屋里,值钱东西随处都是,必须教导小丫头手脚干净,要不今天丢一个金器,明天丢一个银饰,后天丢两只玉镯子,那还成个什么道理!她的气是责任所在,不算过界。但是脾气太急,骂起小丫头来不留情面:“那里钻沙去了!瞅我病了,都大胆子走了。明儿我好了,一个一个的才揭你们的皮呢!”

撵坠儿这场戏,晴雯是打头阵的,麝月是敲边鼓的。唤过宋妈妈来,叫她把坠儿的娘叫过来,带出她女儿去。宋妈妈不大肯买她的账,建议等袭人来。晴雯这里又犯了错误,抬出宝玉,踢开袭人,她自己主动就当了众矢之的:“宝二爷今儿千叮咛万嘱咐的,什么‘花姑娘’‘草姑娘’,我们自然有道理。”

宋妈妈听了,只得出去叫了坠儿的母亲来,打点了东西后,坠儿的母亲又来见晴雯等,说道:“姑娘们怎么了,你侄女儿不好,你们教导他,怎么撵出去?也到底给我们留个脸儿。”

晴雯往宝玉身上推:“你这话只等宝玉来问他,与我们无干。”坠儿的母亲气得冷笑:“他那一件事不是听姑娘们的调停?他纵依了,姑娘们不依,也未必中用。比如方才说话,虽是背地里,姑娘就直叫他的名字。在姑娘们就使得,在我们就成了野人了。”

别看晴雯平时厉害,真正吵架时很吃亏,只会发急,大叫:“我叫了他的名字了,你在老太太跟前告我去,说我撒野,也撵出我去。”

这话的气焰够嚣张,那意思是我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若不是底下麝月用一大片话压住婆子,晴雯和婆子之间的战斗不知道要升级到什么地步。这种性格,这种说话的方式,不招人恨才奇怪呢。说到底,晴雯被逐,直接的导火索也确实是婆子告状,这当然和她不把婆子们放在眼里,由着性子骂有着密切关系。

在怡红院里,甚至在整个大观园里,婆子们都没有什么地位。贾府的用人体制也是把婆子们踩到脚底下去:每个主子身边的近侍都是丫头,婆子是不能近距离端茶递水、掌管钗钏盥沐的,只能在外间屋里上夜。所以丫头们,尤其是大丫头,都比婆子们有体面。但是,整个贾府的结构犹如金字塔,婆子虽然在最底层却数量庞大,这和现代企业里一线员工永远占据大多数是同样的道理。这些婆子们,平时虽然人微言轻,可是一旦发作,力量不可轻视。

宝玉屋里芳官的干娘,既不懂事,又不省事,把芳官打哭。宝玉心下不忍,就要走出去说话,这时晴雯抢个先,跑到前头,指着婆子的鼻子训斥:“你老人家太不省事。你不给他洗头的东西,我们饶给他东西,你不自臊,还有脸打他。他要还在学里学艺,你也敢打他不成!”

晴雯干吗跑这么快?为显勤卖好?她没这个心机,只是因为不肯叫宝玉生气着急,所以她要挡在前头。说到底,晴雯最后就是死在了这些婆子们的手上。王夫人把她赶出去,也是因为王善保家的这个婆子恶狠狠告了她一状。书中是这么说的,晴雯被王夫人训话后,“本处有人和园中不睦的,也就随机趁便下了些话”。王夫人的屋里,除了丫头就是婆子,大丫头们还好些,和晴雯有交情,小丫头们未必没有受过晴雯的气。更要命的是这些婆子们,本来在园子里地位就低,别的大丫头见了她们还维持一个基本的面子,晴雯像个快刀手,上来就把婆子们的面子给撕下来,搞得她们又臊又气。此仇此恨,此时不报,更待何时。正所谓“墙倒众人推”,可怜晴雯得罪了丫鬟婆子,早把怡红院变成荆棘丛,还不觉不知。可以说,晴雯就是在不知不觉中,被自己的性格断送了职业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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