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民菜市场到四医院,丁松步行花了十八分钟,丁松想,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长年累月地站在讲台上,坐在书桌前,缺乏锻炼,身体发福,他背负着沉重的债务,和即将丧妻的悲痛,他的步履应该会再慢一些,再慢一些,这样想着,他便又倒回了菜市,重新走过。
这一次,他花了二十五分钟。
旁边的马路上不断驰过各种车辆,这是一条直路,对面是一些大型的商场,算得上这个市区的繁华地带,说实话,医院选在这样的位置并不科学——对病人来说太吵——当然,十年前未必如此。
丁松往前走了几十步,便到了一个旧住宅区的大门口,他看着那个住宅区的名字,忽然镇住。
东华小区。
丁松终于自图书馆的档案室里找出了1998年6月21日的《锦蓉日报》。
他一栏一栏逐行地看着:财经论坛、娱乐八卦、体育赛事、政策动向、百姓话题、社会透视……
有一篇报道引起了他的注意:《丈夫失踪,妻子欲将情妇送进监狱》。
“本市某食品企业老板张某的失踪案有重大突破,张某之情妇郑某近日被张某之妻李某告上法庭,李某认为系郑某伙同不法分子绑架了张某,公安机关拘留了郑某,郑某承认与张某有不正当关系,张某曾花三十万以她的名义购买了一处房产,没想到她在得到房子不久,张某就出现了经济危机,郑某怕张某收回房子,便偷偷将房子卖出,便携款出走,但她拒不承认与张某之失踪有关,公安机关已立专案审查此案,据闻,警方已掌握重要证据,真相很快便会水落石出。”
苦难飘来飘去,会轮流落到大家身上。
——埃斯库罗斯《被缚的普罗米修斯》
李奕的沉默像是要终结,又像是要开始。
丁松便等待着。
她自己也似乎在等待着,但最终,没有眼泪流下来。
“过去了。”她摸摸干涩的眼角,感叹地苦笑,“十年时间,也差不多该是这个结果了。”
她看着似乎有些疑惑的丁松,眼前的这个男人大约三十五岁左右,比自己略小几岁。清澈的眼,自然是智慧的,但偏偏却长着一个带着邪气的鹰钩鼻子,这种矛盾的面相让她有些困惑,也有些惶惑。
“你结婚了吗?”她问。
丁松恍惚了一两秒,然后回答:“离了。”
“那,我们算是同龄人。”李奕舒了口气,“听没听过‘至亲至疏夫妻’这句话?”她一面缓缓吐字,一面看着对方神情的变化,她很满意地看到了某种震动。
“我报了警,我做了所有的配合,我自己也花了钱去找过他,我已经尽到了我的义务。”李奕仿佛是嘲笑自己,“不,应该说,我仁至义尽了。说实话,连我都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宽宏大量。”
“如果,现在还有机会找到他,你愿意帮我吗?”丁松一面问,一面看着李奕扭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李奕摇摇头,重复那个词:“仁至义尽。我已经没有这个义务了。他现在是警察的义务,我不想让这个人再来影响我现在的生活。”
她拿上包,站了起来。
“那你爱过他吗?”丁松在她迈出步子之前,问了一个明显他没有资格去问的问题,李奕没想到,于是她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