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婶的心情很像这些日子的天气,阴沉沉的。
虽说是得了重病,而且是在肿瘤医院住院,但这却不是福婶心情不好的原因。毕竟年岁大了,谁也斗不过闰王爷,这一天总是早晚的事。福婶想得开。所以福婶的情绪比儿女们要开朗的多,死寂的病房里总是能听到她爽朗的笑声。
可自从病房里又住进一个病人来以后,就很难听到福婶的笑声了。
新住院的病人名字叫兰琴,和福婶得的是同样的病。
要说兰琴和福婶可不陌生,打小的时候两家就是邻居,从小学初中到高中就一直是同学。读书的时候兰琴成绩很好,在班上总是考一、二名,福婶虽然有时也会考个第一、第二,不过却是倒数的。为这,福婶没少被父母数落,而且每次挨骂总有一句,你看人家兰琴……时间一长,福婶心里就滋生了一种妒忌不像妒忌仇恨不像仇恨的情绪来。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福婶心里总憋着一股劲,盼着能在什么事情上压兰琴一头,可总是事与愿违。书没人家读得好就算了,工作没人家体面都没得说,好不容易嫁个老公是个经理,偏偏人家的老公就管她老公一级。但福婶却没有放弃,把一门心思都放在一对儿女身上,心想我比不了你,我儿女一定要超过你的儿女。儿子女儿总算是争气,双双考取大学,双双当了干部,甚至儿子还当上了个象模象样的副乡长。不过让福婶气恼的是,兰琴的一对儿女大学毕业以后竟然出了国,儿子在澳大利亚,女儿在美利坚。这福婶的心情能好得了吗?
心情不好的福婶便不怎么讲道理,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儿女们怎么做她都不满意。
兰琴实在忍不住也就劝了福婶几句,“孩子们够孝顺的了,你就知足吧。”福婶翻着白眼瞅了一眼兰琴,“没本事,孝顺有什么用?整天就晓得围到我转。有能耐也出去闯荡去。”较劲这么些年,兰琴自然清楚福婶话中的意思,便不再支声,回过身去。
没人看见兰琴的脸上有一丝苦笑。
更让福婶生气的是,兰琴还隔三差五和儿子女儿用手机打一回国际长途,甚至有一回,兰琴还收到一份汇款单,上面还有一个$符号。儿子说那是美元。福婶又不高兴了,又拿孩子们说事,“别美元了,人民币都快没了,看你们拿什么给我治病,不如等死算了。”
兰琴摇摇头,仍回过身去苦笑。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病情一天天的加重,先是兰琴快不行了,先是一会清醒一会迷糊,慢慢地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迷糊的时候越来越多,迷糊的时候就不停地念叨儿女的名字。
福婶听多了,心里头就有些酸酸的,感觉这些年来自己确实有些小人,便让儿女扶着挪过身去握住兰琴的手,轻轻地叫着兰琴的名字。兰琴醒过来后,福婶就安慰兰琴,“你别着急,孩子们会回来的。”
兰琴不语,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福婶儿子的脸,又抚摸福婶女儿的脸,最后握住福婶的手,说你真有福气。然后苦苦一笑,便合上了眼。……
兰琴去世以后福婶就没有开口说过话,整天就躺在病床上怔怔地发愣。两天以后,福婶也不行了,也和兰琴一样一会清醒一会迷糊。儿女都紧张起来,个个围着病床,不停地叫着“妈妈,妈妈”。福婶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泪流满面儿女,突然笑了起来,而且笑出了声音。不过只笑了一声便戛然而止,但笑容却凝固在福婶在脸上。
谁都看得出来那笑容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