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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玻璃瓶的端口B(1)

面对手边那摞厚厚的稿纸,我所有的知觉都是健全的。

稿纸上密集的黑色方块字在我的注视下骚动不安起来,像蚂蚁般开始遍布蠕动,以至跳跃,它们是一窝长出翅膀的蚁类,从我的大脑飞到纸上,再从纸上飞向别处,流浪,或者定居,婚娶,或者单身。我用炽热的目光在无数黑蚂蚁中寻找最像我的那一只,我好脾气地寻找着,我准备更好脾气地触摸和爱抚她,我将寻找到她纤细的舌尖,亲吻她,研究她每一根触须。我握住她敏感的神经,与她对视和交流,用我周身的气息温暖和了解她,在我心的家乡,帮助她落户,制一只小小的木筏,伴她飘零海中,在海上为她安顿一个永不干涸的家和爱情。我得教会她追求和珍惜爱情,教会她懂得另一只男蚂蚁对她示爱时的表情和身体的变化,教会她想念另一个人,而怦然心动。

安顿爱情?我怎么会把“安顿”这个动词用到爱情上,爱情是可以安顿的么?用什么安顿?我的爱情机缘还没有出现,我未曾真正感受过爱情,而我一直在幻想爱情,把幻想交给手指,付诸于纸间。我没能经历过的事,怎么有资格教别人。我是一个蛰居卧室的幽闭病人,爱情对我来讲,就像一个戒备森严的堡垒。堡垒里面种满了世无仅有的奇花异草、玉树琼楼,散发着各类沁心的香味,纷飞的蝴蝶在永远的阳光底下采集粉蜜,飘舞的衣裙在漫天散落,裙里的主人裸睡在柔软缠绵的床间,与阳光缱绻;还有长满蔷薇花、草莓的绿色藩篱。我是蚂蚁。蚂蚁是我。是我的蚂蚁在一个幽闭的女人心间寻找不会干涸的爱情和家。这是城市里一个隐秘的童话,发生在我床上的那叠稿纸上。

我把像我的那只蚂蚁蕴育心间,层层迭迭。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是患了幽闭症,成了一个幽闭的女子,我不想看到这个世界。是谁在很久以前对我这样预言过?是巴特?那个现在恐怕已经开始变老的男人。他在哪里?他在我的记忆里已经显得模糊,若有若无。假如他此刻站在我的面前,我会不会认出来,在深植于生命中的那部分童年记忆里,在有限的一些面孔里,我已经记不清确切的模样。只剩轮廓。

幽闭不是病,我没病。幽闭是习惯,我习惯在任何时间拉严窗帘,锁紧门闩。幽闭不属于坏习惯,它可以让我的思想绽放、盛开而永不凋谢。它是我心灵的布衣,带着快感谋生。

我喜欢黑。我喜欢在黑里呼吸和尽情释放心中的所有念头,用这些如绿色藩篱般的念头装饰我的黑,而使梦变得色彩纷呈。黑是我的暗语。这暗语自我出生的时候起,就像一道天赐的符,晃动在我的脖颈上。

我在黑里寻找着梦。我想起了几句英文诗:

Why does the sea rush to share?

(海浪为什么还在冲向堤岸?)

It"s the end of the world.

(这是世界末日。)

I belive I can fly!

(我想我能飞。)

其实,我压根就不懂英文,也对它似乎不怎么感兴趣,可据说它将会成为世界语。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世界语,而且更想不通为何是英语,而不是我们的国语,我看着那些曲里拐弯的字母,心里头不是太舒服。我依旧那么迷恋和维护自己的母语。可是我们必须懂英语,或者说,我们必须懂得几门语言。这坚定的念头,感动了我自己,也让我想起旧时的农村穷人,必须上学识字,才不会受人欺负和轻视。

我的床是宽敞的双人床,可是,我从不习惯和另一个人同睡,我的床上,一半是我,另一半是凌乱的书和稿纸。除了我那只长毛的漂亮猫宝贝,我不允许外人侵犯我这仅有的领地。

夜已经深了,我最钟情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聚拢过来,我在夜晚的精神比白天好十八倍。我倚着床头写着那些如蚂蚁般密集的汉字。

记忆始终统治着我的边缘思维,除非我的大脑像硬盘那样被“格式化”掉。那样,我已不再是我。

上班和下班是人的生存走势,而我却没能将这走势持续下去,确切讲,我没能忍受到底。我不反对权力,我也不排斥官员。可我最无以忍受的是势利的嘴脸。

在那个不死不活的单位里,我是人们眼中最不具有任何价值的一员。虽然,闲人远不止我一个,“一包烟,一杯茶,一张报纸翻半天”的写照似乎是针对所有行政人员的。或者,关起办公室的门来静声静气地下象棋,按捺不住时,大吼一声,楼道里听得一清二楚,刚开始心里一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后来习惯了,一笑了之,再后来,充耳不闻。抽各自的烟,喝各自的茶,或者,关系好的,悄声说点各自的事,谁也保不准第二天不会传开,但是还是想做危险倾诉。要不,就很无聊地说说昨天在家里看到对面四楼住的王科长家里的事,说他老婆从卫生间出来,边提裤子边往客厅里跑,连里面什么颜色的内裤都看得一清二楚,是那种老派的红底布满碎花的内裤,肯定是王科长亲手给他夫人缝做的,因为王科长不仅会烹饪,且缝纫机玩得相当好。又有人故作不平说,这就是住楼房的弊端,楼挨着楼,一块块玻璃窗跟监视器似的,只要没拉帘子,谁家有啥事便看得一清二楚。

你没事总盯着别人家的窗子干啥,什么叫缺德?这就是,有那闲功夫还不如在马桶里蹲一会儿,清仓处理大甩卖,把肚里的货整利落了,第二天脸色赛貂婵。

貂婵啥样?你见过?

不管啥样?人家的脸肯定是白的,瞧你那皮肤,灰暗蜡黄,斑斑驳驳,那全是毒素,你明白吗?

接下来,自然免不了一顿唇枪舌战,相互贬损,不分胜负。

下班时间一到,便立即收兵,打道回府。回头也许忘了这档子事,而与对方发生利益冲突时,便又咬牙切齿。

我曾经试图“融入”其中,在朋友群里字字珠玑、经纶满腹、幽默俏皮的我,在同事面前总也搭不上腔,显得木讷笨拙,他们所认为的幽默,在我听起来显得那么苍白,我搜肠刮肚也没能把笑拽出来。我还是回到我的办公室静静地待着,捧本书,耳边依旧被隔音不好的墙壁穿刺着。每天眼瞅着日升日暮。农民伯伯脸朝黄土背朝天,也是眼瞅着日升日落,可人家种出了养命的庄稼,粒粒颗收。而我们呢,我们不仅没有粒粒颗收,反倒让时间把我们的生命无偿地粒粒颗收。我的内心由此倍感焦虑。我竟然生发出要在某期刊物上登则征婚启事的念头,然后远嫁他乡某个生机盎然的庄园,种几棵会开花结果的大树,和一个陌生而善良的男人,可能会成为我的爱人共度此生。忽然,我因这近乎荒诞的念头而掩面窃笑。

那纯粹是一个樊笼。一个分着等级的阶梯式樊笼。樊笼里有精英有糟粕也肯定有弥足珍贵的稀世天才。可偏偏就缺了伯乐。精英,有头脑糊涂、自鸣得意的精英;也有真正的精英,那简直微乎其微,少之又少,不面临灭亡也属濒危人种。最致命的是,精英自己都辨别不了自己是否精英。

我的部门领导算是某个团体中的一个精英。可他偏就长了三副面孔,一副是奉献给提拔他的上司的,一副是给他老婆的秘密面孔,谁也没法看见,剩下的那副就是给他所认为的没什么现实价值的下属的,我是其中的一个,在那副面孔里,我知道了自己其实连个棋子都不是。

于是,我想到辞职。而就在我还没把辞职的想法公诸于众时,我的身体像个已经过时的蜂窝煤那般被搁浅在家了。我被释放了,这释放也意味着断了我的生活来源,我得自己给自己找饭吃。我终于逃离了那个樊笼。躲在自己的樊笼总比进出别人的樊笼要过得从容些……

我将头枕在自己的一只手臂上,用梦境梳理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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