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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杨扬散文(8)

小气。我很讨厌小气的人,尤其是男人,有的男人长得英武高大,却会为贪人家一点小钱算坏脑筋,还有的男人平时一副很豪爽的样子,关键时刻却总是一毛不拔。这种男人,嫁给他多没劲?一个男人,如果在钱财方面过于抠门,首先已显得猥琐,不高大了。但这种小气勉强可以忍受,而另一种精神层面的小气则是令人无法忍受的。有的人结婚后就把老婆关在家里,不允许出门玩,不允许与异性接触,甚至漂亮衣服都不准穿,完全把老婆当成私人物品,和这种人结婚,别说乐趣,连最基本的生趣都没了,哪还有幸福可言?听说昆山有个老板,包了二奶还生了儿子,原配实在忍无可忍提出离婚。婚是离了,但之后便发生奇怪的事,原先的老婆想再嫁,竟遭前夫恶意阻拦,并放话“做过我老婆就不许再给别人做!”听了令人汗毛直竖。在精神上对老婆小气的人,其思想根源还是封建。现在男女平等,女性一样读书工作挣钱了,但一些男人心底总觉得女人是男人的附属品,一旦结婚就霸道地认为“你是我的”,从身体到思想禁锢另一半。这种男人,自私又可怕。其实婚后更需要各自的独立空间,“放松”有时是为了更好地“紧密”,婚姻是需要宽容大度,需要智商与技巧去处理的。不小气、有大胸怀的男人往往都是绩优股,在职场和家庭都更容易得到拥戴,这可是真的!

(2001年11月)

山里的微笑

贵州的山,绵延不绝,仿佛没有尽头,近在咫尺的悬崖一路令我晕眩。旅游巴士在崇山峻岭间绕转,眼看着对面很近的一个山头,却要折腾一两个小时才能到达。我有点后悔这次来贵州了,每天六七个小时的颠簸,加上水土不服,第二天就开始呕吐,再美的风景,也在恶心头痛间虚化了。

今天,我们要在晚饭前从安顺赶到兴义。经过之前的游览,车上的人都累得东倒西歪,我在剧烈的颠簸中默默念着阿拉伯数字,祈祷目的地快点到达。正是黄昏时分,贵州因为海拔高的缘故,太阳还相当大,忽然,车窗外单调的画面中跃入几个小小的鲜艳的身影!几个七八岁模样的娃娃居然从一侧的山崖爬上了公路,我着实惊出一身冷汗。娃娃们背着书包,应该是刚放学吧,稍微大一点的拖着小个子的,一张张脸晒得黑黑的。我还在惊诧中未回过神来,车子擦肩而过时,路边的孩子们竟齐齐站定,伸出双臂向车上的我们挥手示意,孩子们脸上绽放着纯真的笑容,那真是我在城市里多年未见的笑脸。

“娃娃们放学了就三五结伴各回各家,山里人住得很分散,这个山头几户那个山头几户,哪里像你们城里人都挤一堆哦。”司机边说边和公路上的孩子们打招呼。“他们放学就这样自己回家?!”我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那些孩子真的只有一二年级的模样,弱小的身子走路还晃晃的不扎实呢,就在这海拔1000多米的深山里爬乱山、一路走回家?“山里的娃娃回家都爬山,比顺着公路走快,可以抄近路节省路程。那么多娃一放学就四散而去,老师根本管不了那么多,一般都是住得近的几个结伴回家,互相有个照应。”正说着,忽然发现,越来越多的娃娃出现在了公路上,他们和同伴快乐地说笑着,看到旅游车经过,都会驻足挥手微笑示意,真的是无一例外!司机对车上的人说:“你看这些娃娃多懂礼貌啊,山里的孩子真的相当淳朴,你们要回应他们哦……”一车的人于是开始拉开窗帘也向孩子们挥手打招呼,孩子们欢欣雀跃,笑得露出一排排洁白的牙齿。

车上有人感慨:“你看看你看看,同样是小孩子,我们那边要是有这么小的娃娃放学后翻山越岭地回家,估计爷爷奶奶要吓得昏过去!”我一下子想到自己的孩子,差不多的年龄,每天被大人们呵护着,到哪里都是汽车接送,连路都难得走几步,他们几乎不能在离开大人监护的情况下做任何事情,生来就被关心宠爱包围。但他们似乎反而没有山里的孩子们快乐,因为,我从来没看到过城里的孩子面对陌生人时会露出纯真的笑容。城里的孩子怎么了?他们轻易得到太多东西,却不懂得施与一个简单的微笑。

司机一路在说山里的孩子真的很懂礼貌,说得我们这些城里来的有点惭愧。仔细想想,城里长大的孩子的确是有些娇纵和自私的,而背后的驱使者,竟然是父母和老人,他们从小在蜜糖罐里泡大,一切都是甜的,一切都理所当然,他们反而不懂得珍惜和感恩,更别说对他人付出关爱。把他们扔到这深山里来,有几个能适应没有动画片没有肯德基没有电脑游戏的生活?而山里的孩子,一片能吹出声音的草叶、一口甘洌的泉水,就能带来简单的快乐。正因为拥有得很少,他们才更懂得珍惜和感恩。事后我问司机,孩子们向旅游车上的陌生游客招手微笑是统一教的吗?司机说:“的确是老师教的。游客来山里旅游,带动山区经济发展,是贵人、是朋友,孩子们是在用他们的方式表示感谢和问候。”原来真是老师教过,可是,在公路上在山崖边,孩子们根本不在老师的视线范围,他们完全可以不那么做,但我所遇到的娃娃们,一样的挥手示意,一样的微笑,那笑容根本演不出来,也教不会,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感恩和友好。

多可爱的孩子们啊!他们无知自己的艰难,却知施与他人微笑。

从贵州回来,山里孩子的微笑在我脑海久挥不去。我决定,一定要带我的孩子去那些贫瘠却淳朴的地方看看。让他知道,有那样一群跋山涉水去上学的孩子们,他们的微笑,是世上最美好的事物之一。

(2011年5月)

为什么不吃他们

单位组织去贵州旅游,著名的花江狗肉就出自贵阳附近的安顺,市中心一家名号为“狗肉王”的店,据说一年四季门庭若市。同行的同事们表示,来了这里不吃上一顿最最正宗的花江狗肉火锅,实在有点说不过去。我是带队的,个人服从团队意志,不能让大家扫兴,于是和导游沟通了,把当晚的团餐改为了自费的狗肉火锅。

傍晚,一行人兴冲冲来到“狗肉王”,走在狭窄的楼梯上,冲鼻的膻味已扑过来,有人喊好香啊!我觉不出香,隐隐的还有些恶心。很快,数斤片好的狗肉,白花花地铺了几盘子,间或又上了一盘类似内脏的东西,血淋淋地刺激着我的眼球。我觉得我真的快要吐了!同桌人满眼都是即将入口的美味,我却满眼都是我养过的那些狗狗,活蹦乱跳地正冲我挤眉弄眼。我决定离开,我必须离开,我独自去楼下吃了碗米线。

是的,我吃不下那些肉。对于一个从小养狗的人来说,狗狗意味着我童年的伙伴。我养过的狗,有杂交的胖滚滚的黑褐色狮子狗,有体态优美的牧羊犬,有精明聪颖的大黄,有街上买回的不知品种的小花狗,有调皮任性的猎兔犬。他们曾活在我的生命里,陪伴着我这个独生子女走过了孤独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他们是有灵性和感情的,我怎么可以吃我的伙伴?

狗真的是通人性的,放学回家,第一时间热烈欢迎我的一定是我的狗狗,甚至隔了几十米远,他们就能嗅到我的味道,兴冲冲地扑出来。他们会和我撒娇,在腿上蹭来蹭去,表示他们等了我一天了有多想我;他们会在我做作业时安静地趴在一边,只默默看着我,当我的视线移向他时,他立即摇摇尾巴表示开心;晚上睡觉时,狗狗会在我的床头腻来腻去,直到觉得我真的累了才不舍地离开;而一大早,眼睛睁开时,床头笑眯眯盯着你看的肯定也是我的狗狗。他们不厌其烦地表示着他们对我的爱和友善,有时候简直有点固执,他们从来不懂得计较付出与回报是否对等,简单的剩菜剩饭养活了他们,他们就心甘情愿地守护着你,认为你是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再没有半点怨言。

我也曾对我的狗狗发脾气,也许是心情烦躁,或者受了什么委屈,他再来围着我转、蹭来蹭去我就会觉得讨厌,当时就一脚踹了出去。事后我好后悔,就拿了好吃的去逗他,表示我的悔意。可我的悔意还没表示到位,他早已欢欣雀跃,前后左右地乱蹦,好像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过。我抱着他的头,温柔地摩挲他的后颈,那是狗狗最爱的动作,他会羞怯地闭下眼睑,神情好似他犯了什么错。嗨,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对我的狗狗发脾气了,面对这世界上最纯善的生物,你怎么做得出?

我养的最后一条狗叫贝贝,是只英俊的牧羊犬。他聪明极了,几乎能听懂人话,还会察言观色,如果家里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气氛比较严肃时,他会安静地瞅着我们,然后一个一个地跑到脚边用脑袋蹭你,直到蹭得你绷紧的面孔放松下来。贝贝最后离开是因为家要搬进楼房,住三楼,没有院子了,没法再给他舒适的大窝和散步蹦窜的空间,他总是叫,表示他的不习惯,邻居有意见了。决定送走贝贝那几天,我难过得吃不下睡不好,偷偷拿了平时舍不得用的零花钱买了肉包子给贝贝吃。奇怪的是,他不起劲,蔫蔫的,吃一口就吐嘴边,用哀怨的眼神看着我,好像知道了家里的决定似的。为了给贝贝找个好人家,我考察了好几个朋友,最后决定了一户,因为他们家有大院子,爸妈人挺和善,最关键的是,朋友也喜欢狗,他答应我会善待贝贝。送贝贝走那天,我和妈妈一起去了,当手中的绳子交到对方手里时,贝贝明显在反抗,他不知道我们为何要这样做,眼里满是委屈的泪水,呜咽着不肯走。实在受不了那场面。我像逃跑一样离开了,背后是贝贝凄惨的哭叫,直哭叫得我也满脸泪水。因为想贝贝,我三天两头去看他,顺便也视察一下朋友喂得好不好?天冷了有没有给窝铺上棉絮?脏了会不会给他洗澡?我以行动安慰他,尽力让他知道我没有抛弃他,只是换了个人疼爱他而已。每次去看贝贝,隔了几十米,就会听见他的欢叫声,还拼命兴奋地用爪子扑腾院门,为此,朋友家的院门先后换了两扇!

大概过了半年,贝贝才渐渐适应新家,一来因为朋友实践了诺言,尽心尽力地照顾贝贝,二来我几乎隔天就会去看他,让他安心不少。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天贝贝不知怎么回事跑出去了,之后再也没回去!他是不是想循着记忆找回自己的老家呢?他为什么那么傻,他不知道这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爱狗狗的!朋友为此找了大半夜,累得发了烧,第二天告知这个消息时,他先难过得哭了。我也哭了,但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贝贝能找回来,他是那么聪明的一条狗狗啊。希望终究破灭了。事后得知,当时那一带失踪了很多狗,都是被捕杀了后卖到狗肉店里了。我不能想象贝贝被剥皮片肉的场景,那会是真实生活里与我有关的最残忍的事。

贝贝是我养过的最后一条狗,却不得善终。之前的,无论老死病死,都被爸爸埋在了院里,他们有自己的小坟,和人一样入土为安,那是我们全家对他们的尊重和爱。

那些狗狗曾是我的伙伴甚至是家庭一员。我们彼此温暖过彼此的生命。所以,这辈子,我都不会吃狗肉。

(2011年5月)

闻香识人

一个人独处,泡一壶茶,洁净双手,打坐冥想或什么也不想。在思维关闭的状态下,感觉会异常敏锐。我能听到血液在身体里循环流淌,能闻到紫砂壶壶嘴渗出的一缕清香。这时,如果你蒙住我的眼睛,拿不同的香水给我闻,我会告诉你它的品牌、香味的前调和大致的尾调。朋友戏谑我为何不去做调香师?我笑了,小小的,懂得一点香水,能闻香识人就够了。

人群中,总会有一缕香能吸引到我,往往人与香气是匹配的,可也有错用香水的人;很多人坚持对一款香水死忠到底,但不同的气候、心情、环境下,香水是应该换着用的;还有用的量,如果非要精确到一个距离,那么,应该是“被爱人拥抱时才能闻到”,而距离2—3米时,那味道该是若有似无的。

香奈尔5号,是我最熟悉不过的一款香水了,无论在哪里,无论谁用了我都能搜寻到那以檀香为基底的优雅女香。曾经有一次,我在电梯里闻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身上居然也是“5号”!那身牛仔短打装、利落的马尾加上青涩未褪的面容,其实有点衬不起那款香水,迪奥的“迪奥小姐”或者范思哲的“蓝牛仔”应该更适合吧。香味错了,女孩会给人“装大人”的感觉,魅惑的“5号”反而使她显得做作了。浪凡近年推出的一款“母与子”,具有非常独特的香气,初始时柠檬叶的小清新、中间桂花与蜜桃的甜美、最后麝香与琥珀的安静恬淡,非常完美地诠释出为人母的心境:温暖而甜美,母亲节送给妈妈是不错的选择。我的第一瓶香水是朋友赠送的圣罗兰“鸦片”,辛辣神秘的味道。当时我二十多岁,还真不太敢用。赠与我香水的是个有点“妖”的女孩子,狐狸脸、烟视媚行,长长的卷发耷拉住半个脸时特别像旧上海画报上的女子——她倒是很符合这款“鸦片”的特质:有点邪气、有点神秘,让男人上瘾的魅惑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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