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船长怀疑这顿抱怨是针对他的,但他正被座椅横压着,上面还四仰八叉地躺着两个孩子,所以根本动弹不得。魔法伞已经停了下来,与普通的伞没有什么两样,亮亮扣收起伞,解掉伞柄上的绳子,然后站了起来。拖拖站起身,拽开比尔船长身上的座椅木板,老水手也从座椅下解脱了出来。抱怨声越来越大,尖锐刺耳,拖拖四处寻找声源,比尔船长打了个滚,双手双膝着地,以便把肉腿和木腿摆回合适的位置,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亮亮扣和拖拖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这个未曾谋面的怪人。根据他们的判断,对方是个男人,长长的双腿,圆球状的身体,鸵鸟似的脖子上长了一只搞笑的脑袋。最怪异的是他的皮肤,居然是可爱的天蓝色;他的眼睛也是天蓝色的;发根打着卷,发梢直直的,还是天蓝色的,跟皮肤和眼睛的颜色很搭。他穿着天蓝色的丝绸衣服,颀长的脖子上围了一个宽大的蓝色褶皱,胸前闪着一枚星星状的珠宝,上面点缀着绚烂的蓝宝石。
旅行者把蓝皮人吓到了,蓝皮人和周围的一切也让旅行者们大吃一惊。这里所有东西都是蓝色的,和头顶上的天空一个颜色。他们觉得自己像是降落到了一个大花园,花园围着天蓝色的高墙。树是蓝的、草是蓝的、花是蓝的,甚至连小径上的鹅卵石也是蓝的。园子里散落着很多雕刻精美的蓝木长椅和座椅,椅子附近立着一柱喷泉,由蓝色的大理石所建,正在向蓝空喷射着美丽的蓝色喷泉。
这个蓝色世界的居民显得愤怒,他并不喜欢陌生客人四处观赏。比尔船长才刚刚站起身,蓝皮人就像打了鸡血似的在他周围晃荡,嘴里还说着不干不净的话。
“你们这些野兽!你们这些大猩猩!你们这些卑鄙的白皮肤家伙!你们怎敢擅自跑到我的花园来,用那只恶心的篮子砸我的头,压我的脚趾头,害得我现在还在疼?我说,你们是从哪里借来的胆子?难道你们不知道这么做是会付出代价的吗?难道你们不晓得蓝国的布鲁茹是会报复的吗?我会修理你们,让你们付出代价,我会——我可是天空岛的皇族布鲁茹!”
“啊,这就是天空岛啦?”拖拖问。
“当然是了,否则还会是什么地方?我是它的统治者——它的国王——它独一无二的皇族君主和独裁者。你们刚刚冒犯的是至高无上的蓝国布鲁茹!”说到这里,他趾高气昂地走了一圈,样子十分浮夸,然后轻蔑地朝来客晃了晃小脑袋。
“很高兴见到您,先生。我对国王怀着深深的敬慕,因为国王都不是一般人,请原谅我坐到您尊贵的脚趾头上,那只是无心之过。”比尔船长说。
“我不会原谅你的!”布鲁茹大吼。“我会惩罚你,你等着瞧!”
“你好像,好像对陌生人太没礼貌了。如果有人去我们国家拜访,我们会热情礼貌地接待的。”拖拖说。
“你的国家!”布鲁茹大声说,他仔细端详对方,好像很感兴趣似的。“你们从天上哪个地方来?你们的国家在哪里?”
“我们住在陆地。”小女孩回答。
“陆地?胡说八道!我听说过陆地,孩子,那里不住人。陆地是个又冷又荒的圆球,到处都是泥土和水,住不了人的。”蓝皮人声称。
“啊,你说的不对。”亮亮扣说。
“确实不对。”比尔船长加了一句。
“哎!我们就住在那里呀。”拖拖大喊。
“我不信,我看你们就住在天空岛,住在一个不该出现白皮肤人种的地方。你们擅闯布鲁茹的御花园,这属于刑事犯罪;你们还用篮子砸我的头,用座椅板和身体压我的脚趾头,这重罪在天空岛的历史上绝无仅有!你们不觉得羞愧吗?”
“我替你感到羞愧才是,因为你连起码的文明待客都不懂。我们不会呆久的,我们要回家,很快就回去。”拖拖回答。
“那也要受罚之后才能离开!你们是我的囚犯了!”布鲁茹厉声说。
“请原谅,陛下。您太得理不饶人了,我们已经尽力表现出和平与友好,也为伤你的事道过歉了,倘若您还不满意,我们只能出绝招了。您是蓝国的布鲁茹,但在我们眼里什么都不是,你不能拘禁我们,哪怕只有半分钟。我是个老人,要是你胆敢对我不敬,我会像揍小孩那样抽你一顿,这太简单了。实际上我们已经占领整个蓝岛,不过我们不喜欢这个地方,所以决定把它还给你。蓝岛是我们的了——是不是啊,拖拖?我们打算吃点餐篮里的东西,吃完就飞走。”比尔船长说。
“飞走?怎么飞?”布鲁茹问。
“坐魔法伞飞。”比尔船长指着亮亮扣胳膊下紧夹的雨伞说。
“啊!啊!我懂了——我懂了,那你们快吃饭吧,吃吧。”布鲁茹点了点滑稽的脑袋。
他向后退坐到喷泉旁边的大理石座椅上,认真观察起拖拖他们来。比尔船长知道自己在这场争辩中占了上风,他对小男孩和小女孩小声说话,让他们赶紧吃完闪人,呆久了可能会有危险。拖拖渴望再多看几眼这座奇怪的蓝岛,更想去花园旁边的蓝色宫殿里探究探究——宫殿里足足建有六百多座塔楼和炮塔呢。不过她觉得船长的建议很对,抓紧撤退是明智的。她打开餐篮,三个人坐在石凳上吃起午餐,有三明治、蛋糕、腌菜、奶酪,还有其他美味的食物。
长途跋涉后,他们早已饥肠辘辘,尽管如此,他们在吃饭时还不忘打量周围的奇特景观。布鲁茹算是最奇特的了,拖拖注意到他正在那里扯长长的卷发,相应地,宫殿里某个地方会发出叮当的响铃声;他又拽了拽右耳耳根,远处传来另一声清脆的铃响;接着他触了触鼻根,拖拖好像也听到了铃声。布鲁茹默默地摇着铃,拖拖以为他在自娱自乐。这时,布鲁茹脸上的愁容散去,露出一副满意的神情。
“快吃完了吧?”他问。
“没呢,还没吃苹果呢。”拖拖说。
“苹果——苹果?什么苹果?”他问。
拖拖从篮子里拿出几个苹果。
“要不要吃一个?可好吃了。”她说。
布鲁茹向前一步,接过苹果,好奇地观察起来。
“我猜只有陆地上才有苹果。”比尔船长说。
“好吃吗?”布鲁茹问。
“试试看。”拖拖自己咬了一口苹果。
蓝皮人坐到亮亮扣旁边的石凳头上,开始吃苹果。他好像很喜欢吃,很快就把一只苹果消灭了,之后他拿起魔法伞。
“放下!”亮亮扣一把抓住伞。布鲁茹猛地一夺,抢过伞,站在亮亮扣身后大笑起来。
“现在你们走不掉啦,除非我放你们走,你们都是我的囚犯啦。”他说。
“我看未必。”比尔船长伸出大长胳膊,瞬间绕住布鲁茹又长又细的脖子,拼命地摇啊摇啊,摇得对方像旗子一样飘动。
“放下那把伞——放下!”比尔船长大喊,布鲁茹很快就屈服了。魔法伞掉在地上,亮亮扣匆忙把它捡起来。老水手这才松开手,国王蹒跚地挪到座椅上,呛咳个不停,好久才恢复正常呼吸。
“都说了别碰它了,假如你再惹我,陛下,蓝岛可就要换主人咯。”比尔船长咕哝道。
“为什么?”蓝皮人问。
“因为我会除掉你,然后自己做国王。假如你敢捣乱,会死得很难看——就是这样。”
“不要杀他,比尔船长。”拖拖开心地说。
“杀了我?哎,他可杀不了我。”国王一边说,一边试着整理颈前的褶皱。“没人杀得了我。”
“为什么不能?”比尔船长问。
“因为我还没活够六百年。可能你们还不知道,天空岛的每个蓝皮人都能活六百岁。”
“是的,我还真不知道。”老水手承认。
“就是这样的,在我们活到指定年龄前,没什么能杀死我们。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分钟,我们自然而然地就去了;不过在此之前,无论我们愿不愿意,都必须活够六百年。所以你别妄想能在天空岛上杀死谁,因为那根本办不到。”国王说。
“别介意,谢天谢地,我不是谋杀者,所以不会杀你的——即便你该死。”比尔船长说。
“六百年是不是太长了?”拖拖问。
“开始我也这么认为,但我注意到一个现象,那些即将活够六百年的人会紧张兮兮地嫌活得太短。”国王回答。
“你活多长时间了?”亮亮扣问。
国王又开始咳嗽,皮肤的蓝色变得更深了。
“在天空岛问这个问题是很冒失的。我只能说,每个布鲁茹都会被推选统治三百年,而我的统治还不足——呃哼!——两百年。”他回答。
“你们的国王都是推选出来的吗?”比尔船长问。
“当然,你知道的,蓝国是个共和国,从国王到其他官员都由人们选举产生,成年男女均有投票权;布鲁茹会告诉他们把票投给谁,谁不听话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这个政府体系很优良,唯一让我反感的是三百年的统治期限,我觉得应该终身制才对。我的继承者已经被推选出来了,但他还得再等一百年才能登基。”
“在我看来,三百年已经够长了,也要给其他人统治的机会才是呀。下任国王肯定比你好,这一点我胸有成竹,你可真心不像什么布鲁茹。”拖拖说。
“这不是问题,我对自己很满意,也不指望你能喜欢我,因为你既畸形又无知。”国王愤慨地回应。
“我才不是呢!”拖拖大叫。
“是的,你是。你的腿那么短,脖子也不像话,颜色最奇葩了,除了刚才把我晃得直呛口水的那个老家伙穿的蓝衣服,你们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蓝。你愚昧无知,因为你连宇宙的中心,唯一的人类宜居地——天空岛都不知道。”
“别理他,拖拖,他自己才无知呢。”亮亮扣说。
比尔船长把午餐篮整理好,在篮子的提手上系上绳子,又把绳子的另一端系在地上的秋千椅上。
“好了,看够了蓝国和蓝色布鲁茹,咱们回家吧,还要很长时间才能到家呢。”他说。
“好的。”拖拖跳了起来,她对老水手的说法表示赞同。
亮亮扣站在长凳上把伞举了起来,以便撑开魔法伞,老水手刚把绳子系到伞柄上,一条细细的蓝绳便从他们身后甩过,套住了魔法伞。另一条蓝绳缠住了男孩的身体,拖拖和比尔船长也未能幸免,他们的胳膊被绑得死死的,一动也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