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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像狗一样奔跑(4)

只是后来生了场大病,住院住了一个月,有几天要在手上打十多个备用针孔,然后把针头留在里面,用胶布粘着。那是我无法理解的一个医学方式,因为直到最后那些针孔也没用上。至于是什么病,医生最后也没搞清楚,只是每天发烧和呕吐。我以为我活不长了,顿时比过不了马路还失落。

在一个午后,一个护士姐姐又来给我打针,我有点紧张,护士姐姐问我:“妈妈呢?”我说出去还没回来。护士看着我满手的针孔,有点儿心疼,问我疼吗,我说打的时候疼。然后护士莫名其妙地对我说了一句:“很坚强啊,小朋友,你真是你自己坚强的后盾。”

我烧得头昏脑涨,听不太懂这句话,对着护士不解地“啊”了一声。

她又耐心地重复:“我说,你是你自己坚强的后盾!”然后,我看着她默默地给我打完一针,目送她离开。

那天傍晚,我走出病房,看到医院门口的一条大马路,我走到斑马线,看了看对面,又看了看满手的针孔,心里反复默念着一句:“你是你坚强的后盾。”然后深吸一口气,径直往前走,中途有车,就在马路中间停了下来,车过了,我又继续走,几秒钟后走到了对面。我抬头看着正前方的医院大门,接着又走了回去。最后,盯着眼前的大马路,我发现其实不用身边有人,不用拉着别人或者被别人拉着,同样能过马路,不禁大哭起来,感觉许多年的压抑和挣扎都释怀了,我再也不是一个不敢独自过马路的男孩子了。那之后的第二天,我的烧就退了,也不吐了,下午就出院了。没有人知道它为什么突然就好了,更没有人知道我竟然会因为害怕一个人过马路,纠结了半个童年。

从那天以后,我也不会再抓一些恶心的小动物在手里,就为显示自己胆子很大。现在想起来,无法直面心中最大的恐惧,反而会越彰显就越显得懦弱。可能那么竭尽全力地去克服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会显得很莫名其妙。但是偶尔我害怕紧张的时候,我会想,现在有比小时候一个人站在马路中央的感觉更可怕吗?然后我就放松了许多。

真的坚强也许并非刀枪不入永远不会受任何东西伤害,而是被伤害以后,仍能直面内心最大的恐惧走出阴影,做一个坚强的人。所以这个荒诞难以想象的故事,总是在我想要懦弱的时候连同着那句“你是你坚强的后盾”一起,跳进我脑海。

许多年以后,一个夜里,我坐在窗边写给杂志的稿子。快写完的时候,脚抖了几下,把电源踢掉了,写的东西全没了。我整理了一下情绪,又继续写,写到一半,停电了。我整个人就崩溃了,眼泪都要气出来了。过了一会儿,我拿起手机,想给编辑发短信说这稿子我可能交不了了。犹豫要不要发送的时候,看了一眼窗外,楼下就是一条大马路。我忍不住地想起了那段荒诞的事迹,想起曾经那个仅仅是因为终于自己过了一次马路而感慨得大哭的孩子,心里顿时豁然开朗。我想“你是你坚强的后盾”,这个时候没有人能帮你,也许以后你还会遇到更多只能自己过的马路,所以你必须写完它。

后来我写完的时候,天都亮了。那篇文章,就是《生活的样子》,它是《一生中落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的初稿。后来非常幸运地通过这篇文章,被一些人知道,也被一些大咖看见。后来有出版社说要找我出书,我也因此有机会能去自己最感兴趣的地方实习。

回到许多年前,如果我没有多问护士姐姐一次然后把那句话深刻地记在心里,没有念念不忘地无数次去直面一条对我来说仿佛没有尽头的马路,我想我在那个夜晚,一定还会习惯性地懦弱,放弃完成那篇稿子,那么我可能现在是完全不一样的生活轨迹。虽然现在的工作和生活对我来说充满了挑战性,但是却不会感到害怕和无助。

人不会太孤单,只是许多路,你可能需要自己走。但没关系,因为你是你坚强的后盾。

千百万个夏天

“云海天涯两杳茫。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不用诉离觞。”千百万个人,千百万个夏天,一起告别,一起向前。

当所有师姐都已成往事,而师妹仍不谙世事时,就到了毕业季。毕业是千百万个夏天的故事千百万个人,千百万个不同的夏天,相同的只是告别。

我从第一天上学就在等毕业,虽然这么说比较消极,显得很没有正能量,但我确实用十几个夏天在等一个终于能告别的夏天,告别考试、不断推着眼镜的老师、沉默不语的教学楼和围着铁栏的校门,告别枯燥烦闷的学生时代。以前想象这天的时候,我觉得我会激动到裸奔三十里路。后来,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的告别让我觉得,告别并非一件能激动到令人裸奔三十里的事情。

小学毕业那年,我还不知道毕业是个什么东西,应该用什么表情、什么语言、什么装扮来毕业。初中时才明白,原来毕业以后,很多人都会变得陌生,有些乖巧的变成了小混混,有些调皮的开始戴上眼镜一本正经,有些朴素的变成了非主流少年。初中毕业时,知道毕业以后大家会变,只是不知道有些人跟你说一句再见,然后从此你就再也没见过;有些人你以为无话不说,再见面却已经只能尴尬地笑笑。

高中毕业那年,知道了人会变,会难以再相见,再相见可能已经无言。只是又没料到,大家从此天各一方,能相隔那么远,远到再也难有共同的见闻。

现在大学都快毕业了。那天拍毕业照的时候,下着大雨,我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拍照的地方是刚刚开学时军训的地方。军训那天,我不肯戴帽子,因为我觉得我有女朋友,戴个绿帽不合适。

这些恍如昨日的记忆,不知不觉就永远成了记忆。来大学报到那天,也下着大雨。我从车上下来,一脚踏在了水坑里,然后撑开一把巨大的雨伞,跟着一位因为我不是师妹而非常冷漠的师兄去学部报到。作为一个非常有原则的师弟,发现竟然不是师姐,我也变得很冷漠,两个人就在风雨飘摇中相对无言。

关于大学,分享三件事。

第一是大学第一次班会的时候,每个人都要上去自我介绍。当时我脑海中闪过所有关于站上讲台的记忆,都是检讨和向老师道歉。这次我竟然没有犯错就能上台,我说了一大堆清新温暖友好的话,却不能掩饰我的紧张。

我属于在熟人面前不要脸到没有脸,但是在陌生人面前却不发一言,别人稍微热情点我就脸红的类型。加上从小不乖,能厚着脸皮上台检讨,但大家抱着一个正常看待你的心态时,我却不知所措了。后来我觉得,这只是因为太在乎别人的目光,所以后来就去参加了辩论赛。我记得一个舍友在比赛那天给我发短信告诉我说,我们都觉得你行,别紧张。其实那天我挺感动的,虽然一直没有告诉过他。后来赢了,还得了一个最佳辩手,之后又有好几场系赛都拿了最佳辩手。一个女生跟我说,真羡慕你,你好像永远不会紧张。其实没有人能真正做到不紧张,能做到的只是,他能专注到忽略掉别人的目光。

所以,不要在别人的目光里沦为一个渣渣。你可以知道别人在看着你,你也可以知道当你发挥不好的时候,别人会嘲笑你。但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你就会去全力以赴,你就会专注做好你要做的。当一个人专注的时候,就不会有精力去想那么多了。

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如果你是个非常害羞的人,其实也没关系,因为性格并没有优劣之分,只是所胜任的场合不一样而已。去找一个适合自己的舞台胜过全力以赴去融入一个不适合自己的地方,不要强迫自己去做别人。

第二件是我和一些朋友做了一个电台。以前有人问我是怎么进小时光电台的,其实这电台最早是我和一个好朋友一起弄的,后来又进来一些人,到今天有一点听众,所有点击率加起来破千万,分享也破百万了,这些都是我当初没有想过的。所以我觉得很多东西,有兴趣就去做,不要考虑太多,也不要抱着一颗功利的心。当时我只是觉得好玩,还可以让大家快乐,就去了。直到今天,我也没觉得它必须怎样。只是如今的小时光,和两年前的小时光相比已经进步了很多。这其中的收获,是一种坚持,坚持下来就有意想不到的成长,人不正是如此。还明白了,也许很多时候,无心插柳,柳说不定会成荫。

第三件事,是我做得最多的——写东西。记得大一的时候,我和一个叫阿彬的好朋友在大冬天坐在外面吃饭,寒风吹又吹,我全身抖动着告诉他,我以后会出书,成为一个作家。他看着我,笑了。

上个月,有个出版社的编辑说想出版我的作品,然后还和一家代理公司签约了。最后会怎么样不确定,但至少我已经很接近了。其实中间我也想过,坚持了那么久也没见半点结果,不如就当作一个年少无知的玩笑算了。于是我就真的算了,开头我想当作家,后来只是想给自己留个为数不多的兴趣爱好,却没有想过要放弃写作。也正是那之后,写的一篇文章被一个不认识的人转发到了一个没听过的地方,然后被那个出版社的编辑看到。所以,你虽然不能主宰生活下一刻发生些什么,但是你可以选择这一刻你是否继续去做。

我没有令人艳羡的大学经历,只有印象比较深刻的这三件事。

最后比较重要的收获是,人的态度很重要。就拿挂不挂科来说,基本看你的态度。我觉得这也是符合常理的,大学里不再会特别看重你做试卷多厉害,但是会看重你对待学业的态度,以后进入社会,一个对自己负责的态度,比什么都重要。你总是逃课的话,就会像我一样,动不动就五十八九分,然后清考十一科,还时不时要去求老师让你考试。

而关于那些师姐师妹的故事,因为我有一个天蝎座女朋友,三百六十度全面监控,所以我的大学生活里只有师兄和师弟。

记得今年三月份的时候,我当司机,帮我妈送一个安装设备的人去买东西。他坐在副驾驶问我,出来工作几年了。我说才大三,马上大四出来实习了。

他一脸羡慕地看着我,跟我说大学好啊。我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地回了句“是吗”,然后他告诉我,他以前也觉得大学无聊,想快点毕业,现在每天醒来,都希望睁开眼,自己还在宿舍。出来了,才知道什么叫忧愁,特别是如果做了一份自己不喜欢的工作,感觉每天都很漫长。后来仔细想想,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一样,一边憧憬未来,一边怀念过去,然后对现在感到无趣。

也许真的只有给你一次回到过去的机会,你才会发现,那些记忆之所以美好,只是因为回不去而已;当今天变成昨天,你同样会怀念。

成长的过程里,告别成了我们最难的一门课。在幼儿园里告别尿裤子,在小学里告别单纯稚嫩无忧无虑,在初中里告别逆反的青春,在高中里告别那些不变的同桌和深情,在大学里告别不谙世事。若干年后,回过头去看,才能清楚地知道,你一路走来告别了多少东西。告别就是一种成长。

在人生最后一次集体的离愁里,我们能做的,就是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以前我天天想着重庆的兄弟们,觉得全世界的朋友都没有他们好,导致伤害了很多高中时对我推心置腹的朋友。我那时内心里并没有真正把他们当作朋友,如今想起来非常内疚。沉浸在昨天,只会让我们伤害今天的人和事。过去的时光是让我们放在心里的,而不是用来浸泡自己让自己无法呼吸到当下的。那些告别的日子和人,哪怕时光一往无前,我依然会和你们相逢一笑,一起细数曾经。我想这就是最好的情感了。

千百万个夏天,千百万个人,怀揣一样的愁绪,一起告别,一起向前。只愿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世上唯一的你

一个生命能存在于这个世界要经过多少的机缘巧合和蝴蝶效应。这比中六合彩大乐透,哪怕是突然走在路上踩到一麻袋的钱的几率还低。所以生命是伟大的,值得我们为之骄傲,为之珍惜,你不仅仅是独一无二的,你是踏着中了无数个六合彩的运气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你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就无法无天,不然不会七个月就硬要蹦出来。”——摘自我妈语录。

4月24日是我的生日。每当提起生我那天,父母亲戚总是像在讨论一部情节紧张的电影,就像《生死时速》一样。

那天医生抱着我,一个劲儿摇头,大家都默默叹息一个幼小生命即将逝去。我爹当机立断,立马抱着我驱车前往市里的医院,然后市里的医生仍然摇头。我爹再次当机立断,塞给医生几百块。医生说“试试”,然后我被放入了保温箱,全部人都屏住了呼吸。过了很久,我哭了,声音微弱,却温婉动人。那一瞬间,我爹流下激动的泪水,他终于有后了。

据说早产儿不是弱智就是弱智,但是我不是弱智,甚至在某些方面表现出过人的洞察力。

很小的时候我妈和一个阿姨带上我一起逛内衣店。那阿姨兴致勃勃地拿出一款问我妈怎么样,我在旁边看了一眼,用稚嫩的声音说:“穿不了,阿姨你可没那么大!”然后得意地看着我妈,我妈忍住笑容看向别处,假装没听到,而那阿姨神情很窘迫。

我父母总是提起生我的点点滴滴,照料我的辛苦。儿时我喜欢站在井边,让人大惊失色,不然就是在河边突然落水,要么就是瞬间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后来无论我走到哪,都要手抓一条内裤,直到今天我妈也没想通这是为什么。

每当我不乖,我妈就会说出这些让我内疚,会说出因为计划生育还要罚七万块钱等等。然而我十岁那年突然一切都想通了,我反问我妈:“你从来没问过我愿不愿意、想不想来到这个世界,而仅仅是因为你和爸爸一时冲动,就把我弄了出来。你们就不惭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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