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眨眼也就到了第二日。
天才刚微微亮,也不等何睦离开家前去当差上值,却被他等来了武定侯差来的婆子,说是侯爷与侯爷夫人请他去后院正和堂说话儿。
何睦如何不知道这定是奇珍楼被封一事吓坏了林氏,林氏又对他父亲使出了缠磨之计,想叫他出面周旋?
林氏还真是想得美!
她以为这还是头几年,他不但不想撕破脸、还总觉着多多努力便能换个合家和睦的时候么?
还是连彩云轩的所有下人都失踪了这么久之后,林氏却还以为他尚且不知情,程敏是被林氏婆媳害死的?
他便淡淡的回绝了那婆子:“你去跟侯爷说,我还有半个时辰就该上差了,有事等我申时末回来再说。”
他是还住在彩云轩不假,这彩云轩离着后院的正院正和堂也不过是盏茶距离,若在过去,只是过去领句吩咐,倒也耽误不了他多大工夫。
可今日这事儿却是林氏撺掇着他父亲出的头,何睦怎会天真的认为,他去了片刻便能回转?
那婆子也仿佛没想到大爷竟会一口回绝了侯爷的召唤,顿时就愣了;等她犹豫了片刻又纳过闷来,何睦已经往前院去了,只留给她一个远远的背影。
婆子欲哭无泪,却也只好回去复命。
等武定侯将回了话的她又打发出来,她便听得身后正房里又响起了呜呜咽咽的哭声,偶有话语声飘出来,都是夫人哭泣着求侯爷给她做主。
那婆子便忍不住撇嘴冷笑了一声,旋即又掩饰好了情绪,心中却不禁腹诽道,自家这位侯夫人实在是好笑得很,这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本事也真不错。
话说这个家里只要是明眼的下人,哪个不知道侯爷连个实职都没有,将来都得靠大爷挑起这个家呢?
从昨儿午后传来夫人那家银楼被封的消息后,夫人便一直这般哭哭啼啼的求侯爷做主,可侯爷做得了什么主!
“侯爷怎么做不了主,您既是世袭罔替的一品侯,又是咱们大爷的亲爹,那护国公府也是侯爷的丈人家,侯爷怎么就做不了主……”
林氏哭得撕心裂肺。
要知道她的半副身家都在奇珍楼呢!虽说她手里另外还有几家铺子两处庄子,哪有奇珍楼进项多!
那现如今奇珍楼被查封了,岂不是要了她的半条命去!
单只说老三要娶媳妇了,那首饰头面还指望从奇珍楼出呢,眼下却突然给她来了这么一出儿,这可如何是好!
武定侯登时高挑眉梢:“我听夫人这意思是说……奇珍楼被查封是老大和他外祖家搞的鬼?”
“我可没说!”林氏慌忙改口,被武定侯这质疑吓得也不敢再哭了。
给何睦上眼药虽是她这二十年来从未停止的事儿,她也得适可而止不是?
“我、我只是想请侯爷好好跟大爷央求央求,求大爷替我去知府衙门求求情不行么。”
“若大爷分量不够,再求求护国公府不是也行?”
“这奇珍楼到底是庄家姐姐留下的产业,总不能在妾身手上这么不明不白的断送了呀?”
因着林氏改口及时,虽是止住了哭声却还是眼中含泪,惹得武定侯立刻又是一阵心软。
他便一边招呼着丫鬟们快给夫人拧个热手巾来擦擦脸,一边软声安慰起他的夫人来。
“老大又没说不管这事儿,他只是到了上差的时辰了,等他申时末回来,我自会叫他来吩咐不就成了?”
林氏虽然只是个续弦,如今又已嫁过来二十年了,却因为保养得当,怎么看怎么都是三十左右的年纪。
等她擦了泪又对武定侯露出妩媚笑容,将成熟的妇人风韵展现无疑,四十五岁的武定侯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阵激荡。
只是碍于光天化日之下,身边又有一大群丫头婆子服侍,他到底忍住了将他这位夫人拉进怀里的冲动。
之后武定侯便将桂嬷嬷喊到身前仔细吩咐起来,譬如等到申时正,他便会再回正和堂来。
“老大既然答应了等他下差再谈此事,他说话便一定算话的。”
“在这以前你便好好看护你们夫人,可别叫她再哭了,哭多了伤身。”
此时就连这位侯爷尚不自知,他的话里话外之间,已经将长子当成了这个家的顶梁柱。
就是这话落在林氏心头,难免又令她一阵咬牙切齿,只是不敢当着他的面流露就是了。
虽是如此,等武定侯离了正和堂回到前院打理庶务,林氏到底因为气急又摔了两个茶盏。
“他口口声声都是他的老大多么能干,他这话将我们娘儿们置于何地!”
林氏的确不能不生气。
只因她虽然对奇珍楼的查封束手无策,甚至差了人去那位佟同知府上送礼都没人开门,她的人却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奇珍楼有个小伙计漏了网,并不曾被知府衙门关进大狱,而这小伙计……竟是何睦的人。
那她又如何不明白,她这一次是被何睦抓住把柄陷害了?
只是她却不敢对武定侯实话实说,毕竟是她对何睦这个继子动手在先,是她害得程敏一尸两命,才惹得何睦各种反击。
而那奇珍楼的新式样画册,更与何睦无关。
那是她的二媳妇汪氏替她搜罗到的,她们婆媳二人却有眼无珠,不但没认出前朝女帝最爱的丹凤朝阳,还将这图样当成了宝贝,这才是惹祸上身的根由。
不过别看林氏虽愤慨恼怒得紧,这一次损失过后她还是有所得的。
那便是她的人还替她打探到了,佟同知夫人昨日下午出了门,正是去睿王府拜访了荣敏郡主。
这也就是说,她虽然暂时损失了一个奇珍楼,却终于拿到了她想要的消息,那便是继子何睦与睿王府早有勾连,那位荣敏郡主,分明就是何睦替他自己定下的继妻人选。
如此等桂嬷嬷带着人收拾了满地碎瓷,又洗了手回到林氏身边服侍,林氏便叮嘱桂嬷嬷道,如果今儿午后大爷下了值,却不给她一个关于奇珍楼的说法,她们主仆不妨这般……
桂嬷嬷听得直咋舌,不是为她们夫人这个计谋赞叹,而是立时三刻便觉得艰难。
大爷如今这分明已是明明白白跟夫人撕破脸了啊!
就眼下这样的继母继子关系,夫人还惦记着去将喜姐儿和福哥儿接回来养着?再将两个孩子当成人质,逼着大爷各种就范?
且不论大爷会不会叫夫人得逞,单只说庄家那个老狐狸就够不好对付的了!
更别说还有一个国公夫人在一边出谋划策,甚至亲力亲为呢,这怎么可能叫她们夫人顺顺利利将那两个孩子接回来?
“你这是忘了不成,十五天后可是孩子们三叔的订婚宴!”林氏冷笑道。
“我又不是学着庄家那老婆子打上门去抢孩子,我这是事出有因,是家里有喜事,才要接两个孩子回来一起高兴高兴!”
“两个孩子尚且年幼不假,可若是因着年幼便不让孩子们学学人情世故,家里长辈有喜事也不回来恭贺,这俩孩子将来的名声也别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