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程敏能否接受自己又一次穿越的事实,等到亭子外头一队来人进到了凉亭之内,她也早就恢复了神色,镇静得任凭谁也瞧不出她的惊慌失措来。
只是那被她绑成粽子的丫鬟就扔在亭子地中间,她的脖颈上却还留着异常明显的一道勒痕,这一幕幕映在来人眼中,来人又哪里镇静得了?
那为首的嬷嬷顿时就变了颜色,扑上来就抱着程敏哭起来:“郡主怎么这么狠心!”
“就算这睿王府没了您的王妃亲娘在,安国公世子……也去了,不是还有睿王爷和您的哥哥弟弟,还有老奴这个徐老婆子和肖嬷嬷在么?”
“您怎么就能不想活了!”
“若您真去了,老奴肯定后脚也跟了去,可老奴见到王妃怎么交待……”
这徐嬷嬷将话说到此处,已经哽咽难当。
程敏虽然不知这位徐嬷嬷到底是哪一头的,也从对方语无伦次的哭诉中得知,人家竟然以为她脖子上的勒痕是她自己投缳造成的。
而那丫鬟不过是想阻拦她投缳,却被她一怒之下绑了,反而成了个忠心护主的好奴才了?
她顿时冷笑一声,一把就将徐嬷嬷推开来,指着那粽子一样的丫鬟对徐嬷嬷比划了几个动作。
她嗓子的确已经被白绫勒喉伤到了,眼下越发火烧火燎的疼,每吞咽一口口水,都疼得钻心。
她又怕平白张了口很容易引人怀疑,也便就势做起了手势,既能遮掩一番,也省得再给喉咙多添伤害。
徐嬷嬷将她的几个手势看在眼里,顿时又一次大惊失色。
她以为郡主最近几日总要在湖心的水心轩里歇午觉,便是接受不了大婚两个月前却死了未婚夫,要背开众人寻短见呢。
她便一直防备着,即便郡主再三强调午歇时不愿身边留人,她今日也执意将画屏这个丫头留下了。
敢情画屏却是个白眼儿狼,要趁这个机会要了郡主的命?
程敏见徐嬷嬷虽然震惊,却也有些将疑将信,她便拉过徐嬷嬷的手,在徐嬷嬷手心里写了个“关”字。
她就眼见着对方脸上的疑惑尽去,随之又满脸恼恨,每一个皱纹深处都是对那“关侧妃”的恨意,她只觉得心头一块大石轰隆一声坠下。
之前只看穿着打扮,那画屏分明就是郡主身边最得脸的大丫鬟了,她又怎会不怕徐嬷嬷也是个随便就能被谁收买的?
她总不能才死而复生,便立刻又置身于狼窝虎穴、甚至随时没了命不是么?
她还要留着这条侥幸捡来的命报仇雪恨呢!
而这徐嬷嬷却分明是个可信之人,还令她生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亲近之意,那么她虽在这个全新的地方换了个全新的身份,也就不是孤身一人了……
可程敏还是惶恐得很。
与其说她害怕换了个新身份之后,不定哪日就漏了馅儿,还不如说她更怕这个新身份与前世的程敏并不在同一个国度,也不在同一个年代。
若真是那样,何止那武定侯府的大仇报不了,一双儿女也无法看护了呀,那她这一次新生岂不是白搭了?
好在老天爷似乎也是诚心想帮程敏,就在她一心想知道她眼下所处的地点和年代时,就有个丫鬟从亭子外头进了来,沉声禀报道安国公府的秦子盈秦大小姐又来了。
“秦大小姐想见郡主呢。”那丫鬟的话语声越来越低,分明早知道这位秦大小姐太过分。
没错儿,那丫鬟心里确实已将秦子盈骂个狗血淋头。
郡主的未婚夫安国公世子才刚故去几个月,他妹妹便屡次三番找上门来,每每都只为劝说郡主做那兄终弟及之事,改嫁给秦大小姐的二哥!
这是谁家的道理?安国公府怎能这么不要脸?!
程敏闻言却顿时欣喜万分。
安国公府的秦子盈秦大小姐?是那位与她两个小姑子交好的秦子盈么?
那么这睿王府的主子便是先帝的同母幼弟睿亲王,而她如今的身份就是睿王膝下的独女荣敏郡主顾欣湄?
是了是了,顾欣湄不正是去年被太后娘娘指了婚,指给了安国公世子秦子锋,今年三月正是二人的婚期,秦子锋却在正月里坠马身亡!
而那位秦子盈秦大小姐不就是因为死了兄长,也有几个月没去武定侯府做客了?!
可是程敏、不,现在要称呼顾欣湄了,顾欣湄立刻就掩饰起了自己的喜色。
就连来禀报的丫鬟都知道秦子盈不该来,更不该求见她这位“郡主”,她却摆出一脸兴奋算怎么回事儿?
她便非常不耐烦的对那丫鬟摆了摆手,摆明了叫那丫鬟想辙将人回绝了去。
就算她不是真正的顾欣湄,秦子盈既然与她上一世的婆家小姑们交好,她又怎会不知道秦子锋是安国公原配所出,而秦子盈却是继室的女儿。
这样的兄妹两人会有什么情分?
秦子盈却偏偏在异母兄长死了几个月后,连个拜帖都不投,便巴巴跑到睿王府来求见,顾欣湄怎会耐烦搭理她?
她这位郡主若真是悠闲得很,还不如理清思路,抓紧这重活一世的机会好好寻思怎么复仇呢!
谁知那位秦大小姐秦子盈左等右等却等不来顾欣湄召唤,竟是不顾岸边还有婆子阻拦,飞也似的奔上了廊桥,还一路跑一路喊起来。
“荣敏郡主你欺人太甚了吧!”
“我二哥怎么就配不上你了,你竟叫你的妹妹们给我带话儿,还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说是叫我们安国公府赶紧死了这个心?”
“我过去敬你是位宗室郡主,你又曾是我大哥的未婚妻,屡屡低三下四恳求你,说是我大哥虽已亡故,还有我二哥呢,你也不曾说过半个字的不愿意啊?”
“如今可倒好,我都将你的态度回禀给家中长辈了,我们老太君都要请媒人了,你却给我来了这么一手儿?”
“荣敏你给我出来!你给我出来将事儿说清楚!”
“否则我今儿还就不走了,我倒要看看睿亲王府还要不要脸面,堂堂郡主还带这般出尔反尔的,说了话都当放屁!”
顾欣湄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勃然变色。
她再不是原主儿,秦子盈这话音她可听懂了,而这具身子既然成了她的,她就容不得任何一人祸害她的名声!
她立刻就拔腿出了水心轩,一路往那还在兀自叫骂的秦子盈身前迎去。
徐嬷嬷更是黑沉着脸,迅速带着一众仆妇丫鬟快步跟上了顾欣湄,一行人飞快的涌到了廊桥中央。
“秦大小姐这是撞客着了么,连睿王府都可以随你撒野了?”
徐嬷嬷脸上的笑容冷极了,眼中不自觉间便流露出几分杀气。
“还请秦大小姐乖乖闭上尊口速速离去,睿王府还能睁一眼闭一眼,只当您今日不曾来过,否则……哼哼。”
那秦子盈向来就很喜欢仗着国公府嫡长女的身份骄矜无状呢,在京都城都是出了名儿的。
如今她却被徐嬷嬷一个奴才这般冷冷责问了,脸上的暴怒顿时呼之欲出。
不过徐嬷嬷的话到底提醒了她,这里可是亲王府,她再骄矜无度,也不是傻子啊。
她便极不情愿的掩饰起了怒意,嘴角扯起三分僵硬笑意。
“我知道方才那话是我僭越了,可我既然来了,嬷嬷总得让我说完话不是?否则我不是白白僭越了一回?”
“我只是想来告知荣敏郡主一句话,要么就好好为我长兄守着望门寡,要么就踏踏实实改嫁给我二哥不好么?”
“我二哥的世子之位可是马上就要到手了,到那时还不知有多少挤破脑袋上门提亲的,郡主当心拿捏过了头,过了这村便没有这店了!”
顾欣湄越发恼怒万分。
她可不是寡妇,“改嫁”是个什么鬼儿?
她就将挡在身前的徐嬷嬷轻轻推到一边,也忘了自己的喉咙还疼得火烧火燎,张口就嘲笑起秦子盈来。
“秦大小姐这话说得好霸道!”
“守望门寡?兄终弟及?就凭你们安国公府也配!”
“若秦大小姐以为这整个大熙朝除了你们秦家就再也没有男人了,那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将来是不是也嫁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