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入夜后,顾欣湄独自躺在宽大的床榻上睡不着,忍不住就在心中演练起了见到何睦后她该怎么说。
“我和你的一双儿女初次见面就分外投缘,不如等你守满一年妻孝后娶了我吧,我定将他们当成自己亲生的待两个孩子。”
呸,她这是拿他的一双儿女要挟他,还是她太不知廉耻?
这种话她可不敢说,他的性子她知道,这可容易逼他翻脸。
“十几年前我曾救过你原配的命呢,她都没等报答我便仙逝了,如今是不是轮到你替她报答我、将我娶回家去,也省得我被人逼着守望门寡或是兄终弟及啊?”
呸呸,这岂不也是挟恩图报,还想叫他以身相许?这话可是非常考验脸皮厚度,她还是不敢说呢。
可她这么想见他……就是急于提醒他,可不能急着续弦啊!
若不能直截了当对他提出自己的要求,万一被哪个拉得下脸的女人抢先占了窝儿怎么办!
不过就在顾欣湄纠结万分之际,她突然就恍然大悟了。
她既然一直知道何睦的好,也相信他只要没替程敏报了大仇便不会另娶,她就不该操这种心啊!
那她见到他只需正常和他谈笑不就得了?感情先慢慢培养呗……
可顾欣湄随即又轻轻摇了摇头。
其实当年护国公府也不是没替何睦相看妻子人选。
那时的他虽早早没了生母,却最是青春年少意气风发的好时候,了解他的人都说,接下来的恩科武试,他定能拔得头筹。
外带武定侯继室那会儿也还掩饰的极好,在旁人眼里,他这位嫡长子将来定是要袭爵的,可不愁娶不到好媳妇。
可是就在护国公府老太君要替他与一位侯府姑娘的父母交换庚帖前几日,却有人突然对何睦出手了。
也不知是林氏不想他娶来一个娘家腰杆儿硬的媳妇来,还是何睦武试上的对手想要提前解决了他,出手便是大杀招。
那日因着程郎中去了亳州办药,独自住在医馆后院里的程敏却在半夜听到敲门声,出门就瞧见受伤已近昏迷、衣衫既破烂又沾满鲜血的何睦躺在医馆门口。
程敏早几个月就认识他,却不知他姓甚名谁,只知道他是习武之人,隔三差五便来她的医馆配些金疮药红伤药。
那她就更不能见死不救了不是么?
也就是她这一次出手相救,便彻底断了庄老太君替何睦谋划的姻缘路,何睦伤好之后,就力排众议将程敏娶进门,从此成为京都城奇谈之一。
堂堂一品侯的嫡长子,竟娶了个寒门出身的女子,这女子还是个自幼便四处抛头露面的郎中。
那么顾欣湄又怎能不怕林氏故技重施!
何睦倒是从迎娶程敏那一日开始,便对继母彻底起了提防,也不用怕继母再暗中叫人袭击他。
可林氏就不会换个其他方式?
总之只要林氏不想叫何睦娶到中意的、身份高贵到足以与她这位继母对抗的女子,便有的是法子可用呢!
另外顾欣湄也清楚,她还需要顾及她父王和兄长的想法儿。
她是死过一个未婚夫了,今年也有十七岁了,可也不到贱卖的时候。
即便她悄悄跟何睦处出了感情,只要没出见不得人的丑事,她父王和兄长也不会同意她嫁给何睦。
顾欣湄便忍不住在暗夜里长叹了一声:这漫漫前路上的阻碍还真多呢。
……这般等到她终于忍不住困意睡着了,在睡梦中还忍不住时而皱皱眉头,甚至轻声呜咽两声,等到清晨起了床,眼睑都微微有些肿胀。
徐嬷嬷心疼的给她拿来用碎冰镇过的绿茶包敷眼睛,又用凉牛乳调了些宫中秘制的百花膏给她涂了,便忍不住唠叨起来。
“郡主如今倒是真正长大了,人也越来越机灵了,可也学得将事儿都藏在心里压着自己了吧?”
“那关氏母女都身陷宗人府了,震哥儿的毒也能解,郡主还有什么可发愁的?”
“怎么就不知道心疼自己些,好好歇歇身子别再胡思乱想了?”
这也怪不得徐嬷嬷这般埋怨。
过去的顾欣湄虽然从不计较关氏母女的各种过分,甚至好说话儿得有些离奇,却也从来不肯委屈自己,她万事不往心上放,日日吃得香睡得着。
顾欣湄忍不住顶着涂了白色百花膏的两只眼笑起来:“嬷嬷真不知足!”
她知道徐嬷嬷是想叫她有事尽管说出来,大家商量着想办法解决;可是她谋求做何睦续弦这种事,她怎么敢说呢?
徐嬷嬷闻言也笑了。
是啊,早以前她和肖嬷嬷整日哀叹郡主怎么就不长点心眼儿,如今郡主好不容易长了心眼儿了,她怎么又埋怨起来?
这女孩儿家可都十七了!
她倒宁可郡主心事多点,心眼儿也多点,也不想再叫郡主像早几年那样唯唯诺诺麻木不仁了——也省得将来到了婆家吃亏受罪、外加被人算计不是么!
之后又和徐嬷嬷闲聊了片刻,再被服侍着洗掉脸上的百花膏,顾欣湄就忍不住对着镜子惊叹起来,惊叹这宫中的秘制药膏还真灵。
她虽是程氏医馆的当家人,那些年却只管研究治病救人的方剂了,她可从没在这些奇巧之物上动过心思。
却也不等徐嬷嬷说一声“药膏再好也不如好好睡觉”,肖嬷嬷就进了屋,微沉着脸道,安国公府的太夫人和夫人差人送了拜帖来。
“说是想问问郡主何时有空闲,她们要来探望郡主。”
肖嬷嬷无法不沉着脸。
秦子锋既然已经死了,睿亲王府与安国公府就该再无干系。
安国公府却还这般将睿亲王府当成亲戚或是世交走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想当初秦子锋才死,安国公府太夫人便打了主意、想逼顾欣湄依旧照原定日子嫁过去,再过继个孩子替秦子锋延嗣,这话可就是肖嬷嬷叫人打听回来的呢!
不过却也正是这送上门来的讨人嫌,刚好替顾欣湄解开了一个难题。
她昨儿不是想了大半夜的法子,想着该如何才能嫁给何睦做续弦么?
而这安国公府不也是无论她顾欣湄怎么抵挡,还是不肯善罢甘休么?
那她索性将安国公府利用起来吧!
只要安国公太夫人与夫人依旧苦苦相逼,她却只想誓死不从,等她的名声彻底被安国公府闹坏了,也许她就真的只能嫁给何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