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山属土,适合家居。大多数人喜欢在假山旁边种些植物,或者建一片水池,既美观又利风水,可偏偏凌霄宝殿的假山放在一座屋院里面,这就是山在屋里,这是不妥的,有违阴阳的本来道理。这是园林风水的大忌,尤其是安家这样的富贵人家,不该出这样的纰漏。于是孟瑾惜凭借着自己聪明的分析,将矛头指向了那座假山。如果推测不假,那片假山必有蹊跷。
夜色初降,她隐约地听到假山里有人在说话,她靠了过去。
安雨珏一脸严肃地道:“云露的脚程必须要赶快一些了,阿息执念太深,若不赶紧对他催眠医治,我怕他将来会误入歧途。”
手下的女子点了点头:“娘娘,赵云露本来就是一步险棋,她是护国将军的手下,您引狼入室,就不怕被她发现您本该是死牢里的人?催眠这种东西,听说能探听人心中的秘密……”
安雨珏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莞桃,你不必说了,我只知道,她是全大金最好的催眠师,我只知道,我只有安息这么一个儿子。”
孟瑾惜离得太远听不清楚,只听到“医治、死囚、引狼入室”这样零星的字句。当她想再走近一点,却不小心踩到了石头,发出了一声哎哟。她还来不及爬起来,一把剑就逼到了她颈间,这辈子她还没见过这么快的剑。
拿着剑的女人一身紫衣,想必正是那个莞桃。安雨珏从假山里走了出来,见到孟瑾惜目光很冰冷,她开口道:“又是你。”
孟瑾惜赔着笑脸道:“师奶奶,我尿急,找不到茅房了。”
安雨珏面容冷寂,直接向莞桃动手比了个杀掉的姿势:“这一回可没人护着你了,我晕血,先走了。”
孟瑾惜直哆嗦,莞桃的剑离她越来越近,可孟瑾惜并不死心:“侠客姐姐,我近来研究风水,分析到这片假山犯了风水大忌,所以我猜假山里面一定有宝藏,即便要杀我,你好歹让我进去看一眼,证明我的猜想。”
莞桃显然不想听她狡辩,直白地告诉她:“你猜得不准,里面什么也没有。”
孟瑾惜有些生气:“我分析东西一向很准的,你一定骗我,要是里面真的什么也没有,我就把安息的独门画眉秘诀教给你。”
安少爷很少亲自为人画眉,但他的化妆技巧对女人却有着十足的吸引力。莞桃虽然是个剑客,可她也是个女人,也要嫁人,同时也对“不会化妆的女人没有前途”的理念深信不疑。于是她皱了皱眉:“喏,你快看,看完出来受死。”
孟瑾惜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假山里就只有四面墙和一把琴。空空的墙面明明什么也没有,又好像装满了故事。究竟是什么使一个浪荡的女流氓静下心来天天待在假山里呢?她明明厌恶乐器,不会抚琴。
孟瑾惜痛快地将画眉的技巧教给莞桃,莞桃有点疑惑道:“我以为你会借此拖延时间。”
孟瑾惜笑了笑:“何必呢,你毕竟是个有节操的杀手,肯定不会因为这样一件小事错过了命令。”
莞桃也笑了:“你是死在我剑下的最好玩的人,居然是死于自己的好奇心。”
孟瑾惜见这冷面杀手露出了笑容,于是学着安息抿唇的诱惑样子,不经意地在她的脸颊亲了一口。孟瑾惜不无风流地看着她,说:“好姐姐,杀了我吧。”
这下莞桃彻底乱了,大龄剩女都有一颗容易萌动的春心,更何况眼前的公子容貌无双。
她的手颤了颤,叫道:“你……你流氓。”
多亏孟瑾惜常看冯於彬写的言情话本子,这使她无论使美人计还是美男计都得心应手,她故作忧伤道:“想教你画眉很久了,我给你画的眉,不要轻易洗掉。”
莞桃愣了,活了快三十岁,她也被人暗恋了一回?可是,娘娘的命令不能违背,于是莞桃苦着一张脸道:“终究我们遇上的时间不对,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最多只能给你一个舒服的死法。”
她抬起手,挥手如刀地将孟瑾惜直直劈晕。
再醒来时,孟瑾惜已在一口猎人坑里。这本是后山中猎人用于捉猛兽的大坑,孟瑾惜瑟缩地坐在坑中,只希望不要有瞎眼的豺狼猛兽掉进来才好。
天气渐渐转冷,她的肋下又隐隐作痛,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若是生在冯於彬的意淫话本子里,此刻她只要老老实实地做出一番可怜的样子,害怕地掉几滴眼泪,就会有男主角和一干男配角齐来营救。天色已经逐渐阴沉,丛林里隐隐传出几声狼嗥,她作为一个小姑娘,的的确确是很害怕,可她知道自己不能怕不能哭,在这种环境里,怕就意味着缴械投降。
脚踩着森然的白骨,孟瑾惜试图向上攀爬,第三次跌落在猎人坑里的时候,她在泥土里看到了一片腰牌。
不远处响起了狗吠,她依稀能够辨认出那是安息养的大黄,它和安息很亲近,常常被安息带到屋里,进行亲切的交谈。
狗都来了,主人还会远吗?错过了这次被救援的机会,不知还有没有可能活下来。她忍住了呼救的欲望,顺着腰牌的方向向下深挖。
她预感到腰牌里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些秘密不能和安息共享。
腰牌上的字在月光里清晰可见:“凌霄宝殿安何在。”
听闻凌霄宝殿原本的老板也就是安雨珏的亡夫是生病而死,如今的尸骨却在猎人坑中。
当年安何在死后最大的受益者便是安雨珏了。想到这里孟瑾惜隐隐地有一丝兴奋。或许,她已经找到了迅速扳倒安雨珏的办法。
她细细地观摩白骨,在白骨边发现了半页残纸,泛黄的纸张上字体被雨水晕开,隐约能看出“秘籍”两个字,孟瑾惜的眼皮跳了一跳。她刚刚将残纸放入怀中,就听到安息的声音冷冷地从头顶传了过来。他咬牙切齿,嗓子已经有些沙哑了:“原喜蛋。”
孟瑾惜立马狗腿地朝他笑了一笑,连滚带爬地抓住了他递下的绳子:“师父,我就来。”
孟瑾惜好歹爬了上去,看见安息的面色阴沉得可怕,她缩了缩满是血污的手,想要退后,却被安息一把拽到眼前。他这一拽有十足的力道,孟瑾惜被带到他胸前,他的表情很僵硬,不知又在生什么气:“我在附近喊你,你为什么不应?你受困于此难道不知道喊两声救命?”
孟瑾惜低了低头:“喊人也是浪费体力的,我又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在附近,有那个时间,不如赶紧爬两步。”她又抬头去看安息的脸,“那个……师父,你能不能松一下手?两个大男人离这么近像什么样子?”
安息凝视着她躲闪的眼睛,抬起她的手指,他用溪水洗去血污,上了草药后放到唇边轻轻地吹拂。明明动作极为轻柔,语气里却带着十足的怒气:“疼不疼?”
十指连心,孟瑾惜只觉得内心很涨,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她屏住呼吸道:“不疼了,师父。”
安息微微抿唇,撕下了身上的白衣,为她包扎。每一个动作都那么仔细,他的睫毛离得很近:“是谁伤了你?”
孟瑾惜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安息紧攥住她的手逼着她看自己的眼睛:“是我娘?”
孟瑾惜谨慎地摇了摇头,安息脸上的表情有些隐忍,他抬起头,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说就算了。”
孟瑾惜挣开了他的手:“师父,好疼。”
安息果然力度轻了一些,仍不肯放手:“和我回去。”
面对这个即将成为别人的夫君的男人,她宁愿一直恨着他,永远不知道他的好。她想她必须要尽快完成任务了。
一路上安息扶着她坐在马上,他在前面牵着白马,一步一步缓缓地走着,桂花香气隐隐飘来。他想起了不久前他去西风寨的那个晚上,孟瑾惜抱着他蹭来蹭去,闻他身上的味道。明明那么熟悉的感觉,现在仿佛远在天边。
他拿着铁钩子去了冯宝阁,却没能翻墙成功,盗走想要的东西。这几日,他不断地问自己同一个问题:她,真的死了吗?
“师父,前面是河。”
安息走神了,一不小心摔到了河里,大黄站在河边看他,一脸嫌弃。孟瑾惜好不容易把他从河里弄到了岸上,扶他上马。安息脸色凝重,一路上若有所思。
深夜时,孟瑾惜感到有人在窗外晃。她轻手轻脚地出了门,一下就被原瑞捂了嘴巴,带上了房顶。原瑞有些戏谑道:“果然你还是有点本事,这么快就混进来了。”
孟瑾惜素来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同样的原瑞嘴里没有好话。果然,原瑞笑了笑说:“师父让我帮你,我总不好看着你被蛊毒折腾得翻来覆去,所以帮你联系了一个老主顾,她有意帮你的忙,我带你去见她。”
孟瑾惜道:“现在?”
原瑞点头道:“现在,她很忙,能抽一点时间见你都要谢天谢地了。”
孟瑾惜挑了挑眉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原瑞顺手从树枝上偷了一个果子说:“她是一个能让你尽快完成任务离开这里的人。”
孟瑾惜回过头瞥了一眼屋内熟睡的安息,也顺手偷了一个果子道:“那还等什么,快点走吧。”
原瑞瞥了一眼她手上的白色布条,若有所思道:“你换了张脸,没准可以试试美人计?”
孟瑾惜怔了一下,故作轻松地勾起嘴角:“我不能走那个路线……显然我这样霸气的好姑娘应该像条汉子一样和敌人斗智斗勇,而不是玩些小女子的把戏。”
用情深的人,玩不了感情,一旦动心,便永远都是输家,她不愿意再输下去了。这一次,她一定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