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奥,德里奥[西尔维奥,卡斯特鲁修,茱莉亚,罗德里格和格里索兰上]
德里奥:这里又要热闹起来了:你答应过要给我讲讲的,那几位宫中的大人物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安东尼奥:关于红衣主教和其他几位的现在在宫中的新面孔吗?你会如愿的。——卡拉布里亚公爵来了。
[费迪南德和侍臣们上]
费迪南德:谁是比武场上的常胜将军[6]?
西尔维奥:安东尼奥·博洛尼亚,大人。
费迪南德:我妹妹公爵夫人的管家是吗?给他些珠宝吧。我们什么时候放下这些打打闹闹的运动,走向真正的战场?
卡斯特鲁修:大人,您可不能亲自上战场。
费迪南德:那就试着正经说说吧,为什么?
卡斯特鲁修:一个战士可以步步攀升,成为君主;然而,君主却没有必要屈尊去做个战场上的军官。
费迪南德:不行吗?
卡斯特鲁修:不,大人,这样的事最好由他的副手来做。
费迪南德:为什么不让他把吃饭睡觉也包办了呢?既然他夺去了我的荣耀,也该把讨厌无聊的琐事一起包办。
卡斯特鲁修:相信我的经验吧,若统治者成为战士,他的宫邸也很难平静有序。
费迪南德:你说你妻子受不了争斗。
卡斯特鲁修:是的,大人。
费迪南德:她遇见一个满身是伤的军官的时候,好像开过他一个玩笑:不过我忘了她说了什么。
卡斯特鲁修:大人,他真是个可怜的家伙,她让他去躺在“帐篷”里,像以实玛利的孩子们那样[7]。
费迪南德:若每个人都听从你妻子的话,全城的医生们也就失业了;哪怕情敌之间正争执不下,甚至已抄起了家伙,她也能将他们劝和。
卡斯特鲁修:的确,大人。您觉得我这匹西班牙小骏马怎么样?
罗德里格:它全身都充满了活力。
费迪南德:普林尼[8]说的没错,这马仿佛是风孕育出来的;跑起来像水星一样[9]。
西尔维奥:的确,大人,它常常受到长矛的惊吓[10]。
罗德里格,格里索兰:哈哈!
费迪南德:你们笑什么?做侍从的应该像火绒,待我点燃了你们再烧,要是真的好笑,也得等我笑了你们才能笑。
卡斯特鲁修:没错,大人。我自己听过一个绝妙的笑话,别人却嘲笑我居然蠢得能被它逗乐。
费迪南德:不过我倒是会被你们家的那个“弄臣”逗笑。
卡斯特鲁修:他是个哑巴,不过他会做鬼脸;我妻子根本受不了他。
费迪南德:受不了?
卡斯特鲁修:至少说笑的时候待在一块儿她受不了。她害怕笑得太多会长皱纹。
费迪南德:那我给她量好尺寸做个模具吧,这样她就不会笑得脸都变了形。西尔维奥阁下,到米兰时我会拜访你的。
西尔维奥:随时恭候大驾光临。
费迪南德:安东尼奥,你一直是个好骑手,在法国也有很棒的骑手:你觉得怎么样才算是好的马术精神?
安东尼奥:不胜荣幸替您解答,老爷。就像希腊的木马[11]里走出来许多著名的贵族勇士,从勇猛的马术精神里闪现出来的是日益坚定的决心之光;它激励人们投入高尚的行动。
费迪南德:你说的很有道理。
西尔维奥:你哥哥红衣主教和妹妹公爵夫人来了。
[红衣主教与公爵夫人,卡瑞奥拉同上]
红衣主教:船来了吗?
格里索兰:来了,老爷。
费迪南德:这是西尔维奥大人,他就要出发离开这了。
德里奥:就现在吧,先生,你答应过我的:这红衣主教是个怎么样的人?什么脾气?人们说他很大胆,在球场、舞场和女人身上掷下千金,甚至还曾经与人一对一决斗过。
安东尼奥:有些东西只闪烁在表面,若你看他的内心:会发现其实他是个阴险的牧师。他表面的清泉只会生出丑陋的蛤蟆,而在内心里,只要他嫉妒别人,就会给那人设下陷阱,这些陷阱远比赫拉克勒斯[12]所经受的更加恶毒。他手下满是阿谀奉承的马屁精,皮条客,暗探,无神论者,还有成百上千个无耻的阴谋家。他还差点当上了教皇,不过他并不是凭着在教会里踏实本分的布道,而是恬不知耻地大行贿赂,去谋得一官半职,好像他认准了上帝对此一无所知一样。他做的一些好事……
德里奥:你讲的够多了。他的那个兄弟呢?
安东尼奥:那个公爵?他天性无理蛮横到了极致。所有的亲切都只是表面现象;假如他发自内心地笑起来,一切诚恳都会荡然无存。
德里奥:他们是双胞胎?
安东尼奥:他们在品行上确实是双胞胎。他人云亦云,偏听偏信;他在法官席上装睡,就为了让他眼中的犯人落入他的陷阱;他靠小道消息断人生死,奖赏他人只凭流言。
德里奥:那法律对于他来说就像蜘蛛污秽而漆黑的蛛网。那里即是他的住所,也是他狩猎的监狱与罗网。
安东尼奥:一点儿没错。他从不还债,若他承认欠你些什么,那还的债一定是复仇。他那兄弟,红衣主教,人们常常谄媚地说他嘴边总挂先知的预言;但依我看,那两片嘴皮之间其实是魔鬼在低语。不过他们的妹妹,却是位高尚尊贵的公爵夫人。那三兄妹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彼此却拥有着完全不同的品性。她的言辞总是充满着动人的欣喜,话音既落,在一边倾听的人就会感到遗憾与惋惜,多希望她不要那么谦虚,让智慧愉悦的谈话再持久些。她说话时朝人投来的甜美一瞥,似乎能让瘫痪在一旁的人立马轻轻起身,跳起欢快的舞蹈[13],来表达对那张美丽脸庞的喜爱。而在她眼神中,还另外透露出一种神圣的节制,断绝了所有淫荡与徒劳的期望。她生活在美德中,就连她的夜晚,不,确切的说是她睡着时,都比其他女人潜心忏悔时更加恬静圣洁。就让所有可爱的女人都打碎她们谄媚的镜子吧,来把她的言行举止作为准则。
德里奥:够了!安东尼奥,你对她有些过于褒扬了。
安东尼奥:我要把她的画像锁在心里: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她的独特价值——她能吸取过去的光辉,来点亮未来。
卡瑞奥拉:公爵夫人叫你一个半小时后去房间里找她。
安东尼奥:好,我会去的。
[安东尼奥和德里奥下]
费迪南德:妹妹,我有一事相求。
公爵夫人:求我吗,先生?
费迪南德:这位是达尼埃尔·德·博索拉,原来是船上的……
公爵夫人:是的,我认识他。
费迪南德: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你就让他在你这做个马倌吧。
公爵夫人:既然你对他很了解,而且特别推荐他,那就这样吧。
费迪南德:把博索拉叫上来。[侍从下]西尔维奥大人,我们即将分别,请替我向军营里尊贵的朋友们致意。
西尔维奥:一定,先生。
公爵夫人:你去米兰?
西尔维奥:是的。
公爵夫人:叫马车[14]来,我们把你送到港口。
[公爵夫人,西尔维奥,卡斯特鲁修,罗德里格,格里索兰,卡瑞奥拉,茱莉亚和侍从们同下]
红衣主教:一定要让博索拉替你好好监视她。我可不想牵扯进来,所以每次博索拉过来时,我总是冷言冷语。
费迪南德:我看她的管家安东尼奥似乎更合适承担这个任务。
红衣主教:你看错了。过于诚实的人,可胜任不了这样的事。——博索拉来了,我先走了。[下]
[博索拉重上]
博索拉:他们召我来见你。
费迪南德:我兄弟红衣主教他一直都受不了你。
博索拉:他又没欠我什么。
费迪南德:也许是你一些险恶的表情引起了他的怀疑。
博索拉:他研究过面相吗?人们脸上的表情就像病人的尿一样,都不足信。人们把这排出的液体称为医生的娼妓,因为娼妓只会撒谎。红衣主教对我的怀疑毫无根据。
费迪南德:你让他慢慢了解你吧。不过,对别人的不信任让我们很少被骗。你看那常常枝干被吹得左摇右晃的雪松,根扎的最紧最深[15]。
博索拉:请留心吧;对朋友毫无缘由的怀疑只会让他反过来怀疑你,进而欺骗你。
费迪南德给你这些金币。
博索拉:那么,我要做什么?[旁白]惊雷后总有暴雨[16]。你要我切断谁的喉管?
费迪南德:你那颗嗜血的心也太着急了。给你这些只是让你住在这里,仔仔细细地看着公爵夫人;留心记下她每一个异常的言行举止,哪些人向她求婚,她又对什么人心动。她是个年轻的寡妇,我不想让她再结一次婚。
博索拉:为什么?
费迪南德:别问了,我无可奉告。
博索拉:你是不是想让我成为一个恶魔的家宠?
费迪南德:家宠!什么意思?
博索拉:探子——一个有血有肉却隐匿不见的狡猾魔鬼。
费迪南德:正是如此;你好好干,也许能借此机会攀到高位。
博索拉:把你的这些魔鬼拿走!这些地狱里的天使[17]只会让您成为一个教唆犯,而使我成为一个无耻的变节者;我若收下,它们就会把我带向地狱。
费迪南德:给了你的东西,我不会收回一分一毫。今天早上我替你谋得了一官半职,给公爵夫人做马倌,你知道这事儿吗?
博索拉:不知道。
费迪南德:现在你知道了:这难道不值得一声感谢吗?
博索拉:原本你只是在害自己,但你的慷慨(慷慨原本让人显得高贵)也将使我成为一个罪人。为了报答你对我的好意,我一定做得出这世上最无耻的恶事!魔鬼会将苦涩罪恶变成蜜汁;所有在天堂中看来粗俗卑鄙的言行,他都将当作美德。
费迪南德:做你自己吧;继续你的阴险狡诈;对于那些地位高于你的人,你总是心怀嫉妒,却又努力不跟他们相似。马倌的职位正可以让你保持本色,好好做个默默无闻的卑鄙小人。
博索拉:我曾见过有些王公贵族享用珍馐美馔,耽溺于半睡半醒的欢愉之中,对周遭一切充耳不闻;但这些无赖们却在梦中割破了他的喉咙。我的角色又是什么呢?一个宫中的马倌吗?看来我的堕落要始于马粪中了:我将为你卖力地办好这事!
费迪南德:你下去吧![下]
博索拉:好人们做善事只能得到好名声,而名利则都是耻辱拿来使人堕落的东西。有时候魔鬼也能说出些真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