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义的前一天正好是复活节的周日,人们都正忙着在教堂里欢呼“基督复活了”;而紧接着的第二天,他们又聚到街上呼喊着“爱尔兰复活了。”能在这一刻和她在一起,我们都觉得无比荣幸。这所有的预兆看来都是不错的,我想我们想要达到的目标也都算是成功了。因为我坚信她不会再卑微到尘埃里,不会再被埋没。从这一天开始,这个神圣的复活节周,每一天都在翻开起义新篇章。这看似匆匆掠过的一瞬,却定格成了非凡而独特的一刻,而作者总是能让这些时刻凸显得准确而立体。
这本书中的一些章节并非就是这场起义的史实。对这场起义我一无所知。当下,我对它也还是一无所知,也许到若干年后,这场起义的真相才会浮出水面,为世人所知。而我所写的,无非是陈述了下这座城市的四分之一区域内刚发生的故事,也同时是在这将近两周时间里的流言蜚语和悬念剧情的集合。而就在这两周里,这些无数的流言与悬念,却是都柏林人唯一关注的新闻信息;就像面包之于人一样的重要。
今天,五月的第八天,这本书完稿了;而就当爱尔兰成为关注焦点时,这场暴动也结束了。主动权现在到了英格兰的手中,他们成了能够定义和决定这场暴动究竟是结束了,还是平定了的一方。
关于对这个国家的制裁,英国的那些政治家们似乎很少有所谓的政治想象力。有时候他们会偏向公正那么一下下;有时候,或者说经常性的情况下,他们并不公正。从某一刻开始,我变得厌恶甚至鄙视所谓的公正。公平公正是上帝所有的属性,只有他能够妥善地处理这些问题。在人与人之间,没有什么道德约束能够做到像上帝一样仁慈地给予最完美的答案。我也从没奢望过这次所谓的人类伦理鉴定能够代替上帝的公平公正。不过我基本没有在文中提及这些,因为我想那些善良的人们需要的是去享受这些文字带来的欢笑,这还能有助于他们消化系统的运作呢。
我对人类充满信任,但我不相信政治家。不过我相信世界在不停地前进,我相信这个转动星球的重量将为爱尔兰带来自由的风。是的,我把这一天定义为爱尔兰自由之路启程的第一天,这份信念可以让我不去沉悼于那些因此牺牲的好友。
也许这不值一提,但我还是想说,事实上爱尔兰并没有因此颤栗;相反,她还因此兴奋起来了些,她更加活泼了。她并没有参与这场起义,但是数月后她将参与,她那颗凋零的心即将再次因那些愿意为她而死的人们温暖起来。她会让自己变得更值得拥有这份忠诚,并且让这份忠诚永远追随。一点点的动力就足够让我们掀起对爱尔兰的澎湃心潮。
描述这些情节给英国读者有什么益处吗?除了急性子的坏毛病之外,他们从未脱离过英式思想。到了今天这样的危急时刻,这些英式思想却变成了迄今为止最无用的思想。在这殊死的结合点,他们不能更觉无力了。于是乎,英格兰也变成了爱国者,仅仅是因为国家当下需要爱国者。在和平时代,爱国者只是庸人一枚,而非猛鲨一头。理想主义者往往兴于和平年代,而死于战争年代。我们的理想主义者已亡,而你们的也将在数小时内灭亡。
那些英国脑袋们大概今天终于开始读懂了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开始理解为何这几个世纪以来我们都过得如此“痛楚”。就让他们好好地看看我们,我不是说去看那破败街道上还燃着的烟雾,而是在北海翻腾至瑞士的云雾中,去读懂他们灵魂中关于各场起义以及这场起义的真理所在。
难道说英国在欧洲还有朋友?我就这么认为。他们当下的那些盟国都是昨日的敌人,而政治关系变化就是决定他们下一步关系走向的唯一因素。我这么觉得,但目前也不完全确定,就是她(英格兰)还是有一位潜在朋友的,只要她不觉得有一位朋友也嫌多,也会拖累她。这一位潜在好友就是爱尔兰。我敢保证,如果我们两国间的问题能妥善处理,两国间的敌意也没有任何理由继续留存,取而代之的将是太多建立友谊的理由。
可能这个提议会被否决:因为爱尔兰的利用价值太低,领土面积太小,人口数量也少到无法帮助任何盟国。60余年前,我们的人口数量就将近一百万,而到现在我们还是没有太多的新生人口。在面积上,爱尔兰不是一个大国,但也并非微不足道。肖先生[1]曾把爱尔兰称为“一个神奇而偏远的长圆白菜的地方”。如果以这样的方式来形容,那罗马可能就被叫做“鸡棚”了,而希腊就是“后院”了。而一个严肃的事实是,爱尔兰的地域面积其实比任何一个欧洲独立繁荣王国都要大。从人类生活以及社会需求角度上来说,爱尔兰其实是一个大国,同时也是一个美丽富饶的可开发之地。如果有充满美意与信任的任务交付于她,你将发现,她是一个值得被尊重被了解之国度。
我相信当这场浩大的战争结束时,“征服海洋”的意志会义无反顾地在各个国家的每一双手、每一个雄心壮志的胸膛间传递。而对英格兰来说,她会从未如此着急地要寻找一个伙伴。确实,我们可能是她的敌人,或者说我们也有去小小伤害她一下的可能性——但更值得相信的是,我们可以成为她的朋友,可以在真正意义上帮助到她。
我们的友谊应该让那些政治家去拍板决定吗?用他们创造的那一点点早就提出过的政治理想?那就让英格兰以自由之名来装备我们(这是英格兰欠爱尔兰的债);但不是以一个吝啬鬼的姿态去安排一个穷苦女亲戚的艰辛生活,而是以一位富有的父亲安顿妥善自己儿子生活的方式。我担心我这样讲会不会太逗笑读者了,不过也就这点过头的笑是有益健康的。
如果爱尔兰获得了自由——正如我所相信的那样——那么复活节起义就是那唯一一件早该发生的事了。暂时不考虑其他因素,我单纯以一位爱尔兰人的身份表态:如果爱尔兰用尽全力后,自由真如美好礼物般来临;但如果所谓的那份和平礼物的到来,是像什么时候想起就随手赠人一磅茶叶那般的随意,那么爱尔兰会带着一脸的耻辱去接受这份礼物,这份象征着她几个世纪以来的抗争,却以一个笑话结尾的礼物。想象中的国家美好蓝图是带领着向自由迈进的蓝图,但是当这份想象蓝图搅和进此类可怕的事物,那么勇士之血该去完成,去圣化这个使命。而在爱尔兰,这一年国家的蓝图和人们的头脑都严重停滞。在这般温顺的状态下,可预见的结果就是失败,如果不是失败,也至少会被震吓到。而战争的发生(看在我们那份骄傲的份上,称它是场战争),也出现在爱尔兰可以勇敢地承担起她的继承权之前。我们就好像是被驯养着的人,慢慢地向着自由爬行了许久;而现在,我们好像是开始被允许以战争的名义向自由进军。我始终呼吁的那份政治想象蓝图是英国允许爱尔兰正式与她讲和,并且这份和平将是持久的、永恒的,但如果给我们的自由是有限制、有猜疑,以及吝啬的,那这份并不值得接受的“自由”让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感谢。
在前几页有引用到肖伯纳先生发布在《新时代报》的一封信。这封信有些欠考虑,随后发生的事件也已经证明它不仅无意义,还有些荒谬。不过之后,我还是在那份热情友好的杂志上向肖先生道歉了;但因为该有的影响已经漫布空中,我的表态也被理解为了赘述。在那封信,在这本书中,我做的关于他的每一个论述都是错误的:后来,当政治目的开始被极力掩藏起来时,他开始追逐公正开明,像位勇敢的思想家一样,当然,也是作为一位伟大的爱尔兰人。
由于在这个国家发生的上述事件有进一步的发展,情况不再相同。诛刑早已执行,人们不能理直气壮地去呵斥军事法庭所采取的措施;然而,为顾全这两国利益,人们能做的只有痛惜逝者。
我说过,爱尔兰并不辛酸,这个陈述在写作的时候还是真实的。虽然它不再真实,但仍寄希望于慷慨的政治家来缓解这一问题,更重要的是牢牢锁住爱尔兰和英格兰之间真正意义上的联合。
[1]:肖伯纳:Shaw,George Bernard (1856-1950)爱尔兰剧作家,因为作品具有理想主义和人道主义“而获诺贝尔文学奖。(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