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眼毒，一眼便分明了形式。
场上刚过十招，熊坤就被对手压制，处于劣势。
“这人练是当年蒙古铁骑的噬日啸月功，和铁血战法是老对手了。”姒九瞧着场上情势，指点给胡阳听，“铁血战法凭的是胸中一腔热血，战意不屈，遇强则强，拖得越久越厉害，可噬日啸月功乃是顶顶霸道的法门，一招出手如日月同出，势不可挡。外草原的人对三十六府十分熟悉，知道铁血战法的弊端，一开始就占据优势，不会同熊坤打持久战。”
老太太道：“幺儿，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还有一句是，趁他病要他命，你都记好了，以后都用得着。”
胡阳道：“姑婆，从小到大，您见过几个人能占我的便宜。”
老太太随手一指，姒九躺枪。
胡阳道：“他不算，他命都是我的，给他什么都是我赚。”
姒九低头吃饭。
“姑婆，依您看，坤哥这次真的输定了？”
老太太道：“哪儿就输了。三十六府的先人抵挡了外草原几十年，外草原了解他们，他们也了解外草原，不可能没有后手。”
果不其然，就在熊坤再一次被对手逼退，对手手持狼牙弯刀，身在半空，以力劈华山之势大力砍下之时，熊坤果断后退，脚未落地便掏出一面大鼓，下一个刹那，手上鼓槌擂响。
擂第一声，江水滔滔，再擂一声，波浪翻腾。
熊坤以有心算无心，鼓声之急之快之凶之猛，那人想要以攻为守破开鼓音，衡量之后才发现难以做到。果断转变动作，鼓动法力，守在身前。此人也算经验丰富，可仓促变化，布下的防御实在有限，只是一声，法术就被破了，再受了一声，气息紊乱，喷出口血，直愣愣砸进了江里。
“好！”
胡阳一手拿玉米，一手拿筷子，居然也能把巴掌拍响。
老太太横了他一眼：“多大人了，饭桌上一惊一乍的。”
胡阳赶紧讨饶。
熊坤拱手向四方行礼，便退下擂台，换了个人上来。这人胡阳也认识，名叫米易，和熊坤关系极好。熊坤的酒局上，胡阳和他喝过两回酒，是个大咧咧的性子，要不然和熊坤也混不到一起。
米易手拿九环刀，甫一落地，对面便出来个短衣短裙，脚蹬皮靴，手拿长鞭的姑娘。这姑娘长得并不十分漂亮，可一身的英武气，在米易近一米九的身高前，分毫不显矮小。
米易刀尖杵地，还是寻常的嬉笑口吻：“美女，刀剑无眼，你这细皮嫩肉的伤到哪儿可不好，要是脸蛋儿划了就更不好了，干脆点，认输了吧。”
那姑娘争锋相对：“想让老娘认输？那得看你的刀快不快！”
啪的一声，那姑娘手上的鞭子狠狠打在米易立脚的地方。
米易腾身闪躲，身子悬空，一刀斩下。这一招，力大势沉，隐隐有血光缠绕，单凭刀势便在擂台上划下一道深深的痕迹。可这一招砍在鞭子上，鞭子分毫未损，反倒如灵蛇缠绕，爬上刀身，然后朝米易杀去。
“这鞭子不错啊。”
老太太听见胡阳的话，问道：“哪儿不错啊。”
胡阳眉脚一挑：“姑婆想考我？”
老太太点头：“随便问问。”
胡阳一手拿玉米，一手拿筷子，指点道：“一个不错便是它的材质，最少得是百年灵蛇的遗蜕，才能和米哥手上的九环刀硬拼。另一个不错是它的灵性。刚刚那一下，这姑娘法力未起，鞭子已动了，灵动非常，非法宝可比。姑婆，这应该就是萨满教的魂器了吧。嘿，居然还有雷电暗藏，果然不错。”
说话间的功夫，米易鼓动法力，震荡宝刀，把鞭子震开一指，果断抽出九环刀，瞬间跨越两人之间的距离，朝那姑娘的脖子砍去。那鞭子瞬息后撤，还在半空便放出一道棍棒粗的闪电来，若是米易执意要砍这刀，这道闪电定然要劈在他身上。
老太太笑笑：“人人都想要灵宝，可一百个里有九十九个半都得不到，萨满教先人就是其中之一。后来久寻不得，就自家在前人基础上开发出来一条纳魂于器的路子，一偿夙愿。听说这一门最高深的法门是为那生魂以器铸身，虽是投机取巧，也勉强算这世上最快的器物成道的法子了。”
雷电袭身，多少人都以为米易得躲，偏偏他就由着那道闪电劈在自己身上。他一身的衣服瞬间成灰，就剩下条短裤，露出一身灰不溜秋的腱子肉，和一只占了他半边身子的纹身。
“水牛？”
老太太一筷子敲胡阳脑门上：“水牛什么水牛，那是五色神牛！”
胡阳犟嘴：“五色神牛身披五彩，脚踏五色祥云，这一身黑的家伙怎么就是五色神牛了。”
姒九道：“那是他功夫不到家，还没练全，练全了就是你说那样了。”
“乖乖，硬抗雷法只是把皮子熏黑了，这人挺厉害啊。”
“你知道什么，这是铁牛功！锤不烂，打不坏，浴火不化，遇水不溺。”
老太太听见下面人议论，一口酒全喷了。
“铁牛功！什么玩意儿！”老太太吐槽完了，渐感无趣，便不再看。
胡阳笑得放肆：“九爷，这是不是泰山护身法？”
姒九点头：“五色神牛是武城王的坐骑，随黄飞虎封神，改了一族运数，擢升了两个品级，也成了中岳泰山的守山神兽。这法门虽不算高明，却也不是大路货，三十六府的路子可是真广。”
胡阳道：“都是师父传的，三十六府的法门都是师父传的。”
“啊!”
“你说什么！”
姒九吃惊，老太太更吃惊，一把拉住胡阳膀子：“你说什么师父？”
胡阳道：“我师父啊，爷爷在世的时候给我定下的，就是昔日水府宫中开坛讲道的水仙。”
老太太惊得声音都变调了：“水仙前辈是你师父！还是五哥给你定下的！”
精神全来了。
胡阳道：“是啊，当年师父和爷爷商量好了，留了信物，我一破关，便见到了师父化身，收我入门。”
老太太惊得半天都说不出来话。
那姑娘被派出来打擂，到底不是吃素的。
电光火石之间，左手拿出一把弯刀，死死挡在脖子前面。
米易的刀砍不下去，立时抽身飞退，下一秒，那鞭子便到了姑娘身前。姑娘一挥刀，索性把鞭子一丢，由着鞭子环绕周身，与她一起朝米易杀去，以二打一，不多时就扭转局面，和米易打了个平手。
“怪不得五哥怎么都不传你五行天典，原来幺儿你早和水仙前辈结下师徒缘分。”老太太说罢，朝姒九看了眼，见他平静得很，明白他必然早知此事，再看胡阳，眼神十分复杂，高兴中带着几分担心，欣慰中又有几分忧虑，“水仙前辈学究天人，是姑婆生平仅见之大能，我和你爷爷能有今日的成就也多赖前辈指点，你能入他老人家的眼，被他收入门下，是你的福分，幺儿你千万珍惜。”
“我明白的姑婆。”
话音未落，江上擂台，忽然一阵轰响，胡阳低头看去，原来放置金石剑的高台居然被一鞭子打碎。
乱石飞溅，金石剑也落了下来。
无人动作之时，一个人影从浪里钻了出来，直接伸手夺剑。
那姑娘喝道：“你敢！”
鞭子如雷龙穿云，风驰电掣，后发先至，狠狠打在那人手上，那人可没练过泰山护身法，手当时就被打得皮开肉绽，金石剑瞬间脱手，往东城飞去，快若闪电。
米易飞身追赶，可他一动，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在场所有修士都追了过去。
包括熊坤，包括外草原的人。
“姑婆，这怎么回事？怎么都在追啊。”
“今天擂台开始之前，有人放了个消息出来，说是金石剑里有鱼城胜境的秘密。”
胡阳满脸震惊，扔下筷子就走：“姑婆，我去看看。”
可他刚刚飞出会江楼，学士坡上忽然一声巨响，江城天昏地暗。
一座夜色下的江城弥天极地，横亘在上空。
青天白日下的江城，像是到了深夜，全城就只剩下了空调外机转动的声音，其余声音都没了，一秒钟的死寂过后，突然同时爆发出一阵惊呼。
“哇！”
“海市蜃楼吗是！”
“外星人入侵地球了吗！”
“我的天！快出来看神仙！”
......
胡阳清楚听到会将楼顶传来三声珠子轻跳。
五色光芒绕转，江城的喧嚣又换了个内容。
“诶！怎么没了！”
“是海市蜃楼吧？”
“应该是吧。”
“我看着那像是江城诶，文峰塔，涪江一桥，八角亭，都有，不说海市蜃楼是别的地方吗。”
“说那些干嘛，照相了吗？谁照相了！”
“都吓着了，谁有时间照相啊。”
“我手快，有一张，谁要啊。”
“我我我！”
“叫爸爸。”
“爸你个头！拿来！”
......
胡阳眼中的江城还是那般模样。
“他们怎么找到宋时风月的！”
姒九没回答他。
回答他的是一个响彻三江六岸的声音。
“鱼城胜境！这是鱼城胜境！”
姒九声音极轻，说了句话：“他们，是想毁了三十六府，毁了江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