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芸眉眼含怯,娇弱无辜,双眸含泪,尤为惹人心疼。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知博得了多少人的同情心,又勾起了多少人的保护欲,不知又让多少人为她的凄美而凝住呼吸。但凡有怜香惜玉知心的人,见她这般模样,都不会无动于衷。
有了藤彦堂的鼓励,阿芸像是从他那里得到了某种保证,抛开了顾忌,尽管她声音沙哑,她还是尽可能的放开声音,“我的嗓子成这样的时候……”话才说了半句,她便抬手抚上美颈,无助得好似苦情戏中的女主角,眼巴巴的盼着人来心疼、守护。“我还以为是染了风寒,吃了些药,久久不见好转。去了医院,医生检查过后告诉我,我……我的……我的嗓子并不是因为风寒才变成这样的声音,而是中了汞毒!”
略带哽咽的沙哑声音,为她平添了几许独特的魅力。加之她似乎很会动用情绪抓住人心,在场的绝大多数人,恐怕都被她给感染了。
甚至有人当即便愤愤不平,“藤二爷,真没想到百悦门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就是啊,真是没想到………”
“百悦门残害歌女,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却还是有人维护百悦门,冲刚才说话的那人对峙道:“你可竖起耳朵听仔细了,这个女人从头到尾可有说过她是在百悦门中的毒?谁知道她不是在外面得罪了谁才被人下毒手的!?”
有人附和,“说百悦门残害歌女,实在可笑!大家都常来百悦门的熟客,都睁大眼睛瞧一瞧,谁认识这俩哑嗓子的歌女?咱们来百悦门,还不都是奔着雪皇小姐来的!”
就算在场的真有人认识,谁会主动站出来承认?
主动承认自己也就那几块钱的身价?
这种掉价的事儿,谁乐意承认?
这两位受害的歌女,其情可悯,然而论起在百悦门的地位,远不如芳名远播的江映雪,也就是雪皇。江映雪唱一首歌拿到的酬劳可能是她们两个人加起来的几十倍,谁要是说来百悦门是专门捧她们的场子,这话在打江映雪的脸的同时,也是在打自己的脸。
仔细想想也是,谁会无聊到去加害两个不起眼儿的歌女呢?
怎么就见江映雪好端端的站在台上呢?就算有人动了歪心思,也该是冲着她去啊!那个芳芳和阿芸算什么?无非就是百悦门跑龙套的小角色,不被大人物垂青,也只是被一干小人物当成宝一样捧在手心里。
这种时候,为了能够在大家心目中树立起公平公正的形象,燕松当然不会一味的护着百悦门一方。
不过从他对藤彦堂的态度里可以看出,那就是跟对杨老板不一样。
燕松对藤彦堂比较恭敬。
他不会跟杨老板一样傻到去招惹这个男人。
燕松处在这个位置上,他无比的清楚,然而杨老板大概不知道,藤彦堂报复心极强,说他是小心眼儿、小肚鸡肠也好。
就在燕松之前的上一任龙城巡捕房探长,就因为抓了荣记商会的某个不怎么重要的人,结果第二天就再也没看见这位探长出没过龙城巡捕房了。燕松走马上任之后,听说了这件事的内情,无非就是荣记商会的某位大佬把之前的那位从龙城巡捕房探长的职位上给撸下去了。这位大佬不是荣记商会的会长荣鞅,也不是荣记商会的三当家马峰,就是他们的老二哥藤彦堂。
燕松还想在这个位置上待久一些,才不会蠢到去摸藤彦堂的逆鳞。
“藤二爷,”燕松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在藤彦堂面前,他实在从容不起来。“您看您能不能配合一下我的工作,把现场控制一下,我这就去给刑侦科打电话,叫他们过来验毒取证。”他大拇指掐着小拇指,小心翼翼道,“可能会稍微耽误那么一会儿您场子上的生意……”
要知道,百悦门可是日进斗金。燕松一年的工资抵不上百悦门那么一小会儿的盈利。
藤彦堂倒没怎么不愿意,反而干脆的很,“清场。”
他一声令下,场子上的工作人员便开始行动,也有不少宾客主动撤离百悦门,不过他们一路上都在回味着今夜发生在百悦门的事情。
藤彦堂望着空荡荡的舞池怔了一会儿,随即也加入了清场的工作当中,一边对重要的客人表示歉意,一边亲自将他们送出百悦门。
期间,有人来报,在他跟前耳语,说是荣鞅和马峰来了。
到了百悦门大门外,藤彦堂果真见到了他们二人。
从这两位的面相上看,似乎心情都怎么不好,尤其是马峰那张臭脸上明显写着“老子很不爽”。
上前跟他们搭讪的,都提着心吊着胆,也都很识趣的不多缠,马上就离开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荣鞅和马峰是听说了今天晚上发生在百悦门的这场闹剧才感到不高兴的,其实并不……只是这样——
荣鞅和马峰的确是闻讯赶来。
藤彦堂问阴沉着脸孔得藤彦堂,“大哥,杨老板就在里面,你要不要去见见?”
“不、必、了!”
荣鞅反身蹲在一辆车身黑亮的老爷车前,将左边的车头灯孔里破碎的玻璃渣给抠了出来。
映在车身上的霓虹灯五彩斑斓的灯光,又映在了他此刻抽搐的脸孔上,分外精彩!
乍一瞧见损坏的车头灯,藤彦堂愣住,如果他没记错,这辆车是荣鞅昨天才买的……
“大哥,这灯怎么坏成这样?”
藤彦堂不问还好,他这一问,马峰立马暴跳如雷起来。
“我刚把车停下,突然冒出来一个戴面具的小丫头,上来一脚就把大哥的车灯给踹坏了!”
藤彦堂脸上的笑容一下凝滞,随即眼角跳动了两下。
戴面具的小丫头?
应该不会错了……
就是她!
除了香菜,还能有谁!
马峰没注意到藤彦堂得异样,继续大声跟他抱怨,“我下车跟她理论,她还说是我鸣笛吓到她,这车灯就当是赔她的精神损失费……”
可不就是,香菜刚从百悦门出来,走到路边,距离她身边只有一截小腿那么短的距离的一辆车突然朝她鸣了一下笛,真真是吓了她一大跳!
一怒之下,她就抬脚把车灯给踹了。
藤彦堂想象着当时的情形,不禁失笑,“那她人呢?”
马峰指了一个方向,“我一叫人来,她撒丫子就跑了,窜的比兔子还快!下回再让我遇见她——”
说到这,马峰的声音戛然而止。
藤彦堂不解,因为他知道马峰很少有不把话说完和不把情绪发泄完的时候。
“怎么了?”
马峰反而露出一副很困惑的模样,“我记得那丫头脸上的面具……好像是你的收藏品之一吧?”
藤彦堂有收藏癖,他这点儿小嗜好,对马峰来说不是秘密。让马峰匪夷所思的是,藤二爷这癖好怪异到居然连别人用过的夜壶都能收集!
藤彦堂从容的睁眼说瞎话,“是这样吗,居然有这样的事……”敷衍了两句,他便转移话题,“你去看看韶晴吧,刚才出乱子的时候,她好像从台子上摔下来了。”
马峰面色一紧,忙道:“严不严重!?她现在人呢?”
“她人没事,我已经叫人清场了,她这会儿不在后台,你去三楼办公室看看。”
将方才的不快抛到九霄云外,马峰带着紧张和关切,大步向百悦门而去。
目送马峰的背影消失在百悦门那边,藤彦堂随即转移视线,往方才马峰指过的方向远眺了一眼。
黑黢黢的街道,一眼望不到边,如同他此时的目光一样幽暗深邃不见底。
藤彦堂收回目光,向仍在为新车车灯纠结的荣鞅走去,“大哥,借一步说话。”
回头看着藤彦堂难得深沉的神情,荣鞅起身,身形立时显得颀长而挺拔。
他将脱下的手套甩在了车盖上,沉声道:“你大概要说什么,我能猜出个八八九九。”
“……如果没有青龙会撑腰,那个姓杨的不敢这么闹!”
尽管今夜青龙会的会长王世尧和他的儿子王天翰没有到场,不过藤彦堂在想,他们父子俩肯定在某个地方偷着笑呢!
“他们无非就是想报复我们上次吞了他们的那批货。”话锋一转,荣鞅眼神颇为玩味的瞄着藤彦堂,“没想到从那之后,百悦门又出现了这样的事。”
藤彦堂自觉无颜面对荣鞅。
他天天坐镇百悦门,居然还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再次发生“汞毒事件”,确实是他的疏漏,是他的失职。
藤彦堂向荣鞅表示愧疚,“大哥,这次的损失记我一个人的账上。”
荣鞅倒不在乎这点儿小损失,如果目光仅仅局限于此,反而会停步不前,会因小失大。
“事情都办的怎么样了?”
“大哥放心吧。”
“嗯。”
藤彦堂办事,荣鞅还是比较放心的。
待两人一起走进百悦门,香菜从旁边一个卖唱片的店铺的门帘下钻了出来,手里拎了一张狐狸面具。
她只是来换面具的而已,碰巧就遇到藤彦堂和荣鞅谈话,她这算不算是听到了很不得了的事情?
诶,反正前半段跟她料想中的没差啦。她也觉得杨老板背后是有人在给他撑腰。
不过刚才那俩最后说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