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在,一早上就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麦蓝觉得他有点儿可怜。
“那你帮我带封信给她。”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封厚厚的信,双手递给麦蓝,给得不那么痛快,迟迟地才松开手指,好像怕这封信一给,一切就真的完了。
麦蓝转身都已经走五六步了,黄大敏又在后面叫:“等等,我忘了写一句话。”他紧张吧,手指抖啊抖的,把粘紧的信封又撕开,越小心越出错,手忙脚乱地还是撕破了封口。他背着人蹲下来,一笔一画地又写了句什么,复又把信装好,问传达室阿姨借了糨糊,把撕破的地方也细细粘好,这才如释重负地交给麦蓝。
麦蓝不放心:“你还有什么要加进去吗?”黄大敏摇头,笑得惨然:“没了,没有了。”梁晓棠他们晚上才回来,玩得还算高兴,但也有点儿扫兴:因为宗彪一见面就问,戈葭不是你们宿舍的吗,她怎么没来?这么公然的居心,摆明是借她过桥,戈葭才是目标。但世事难料,谁知道鹿死谁手呢,她不介意被人利用的开始,怎样的开始都无所谓,关键是最后的结局。
回来在桌上发现了黄大敏的信,梁晓棠着实吓得不轻,左看右看怕阴魂不散的样子。
麦蓝简单地交代一句:“中午黄教官让我给你的。”“他还说什么了。”“没说什么。”“呵呵,真奇怪啊,我跟他有什么好说的,都不熟,这么厚的一封信。”梁晓棠装作不在意,把信封往抽屉里一扔。
晚上觑着宿舍没人,梁晓棠才躲在床上看信。信里有一张银行卡,黄大敏说里面有5000元,是他的转业费,希望她能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梁晓棠用牙咬着那硬而凉的卡,飞快地往下看。
“那天晚上是我不好,没忍住,你是女孩,这种事情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幸福,我不怕负责,我只怕你委屈,因为我不配。不过我第二天去书店查了书,知道那样不会怀孕,因为我没有射精,怀孕需要精子和卵子结合在一起才行,我这才放了心。就是怕你担心,所以犯了纪律,打电话到宿舍想告诉你,不遵守诺言,把你气成那样,你恨我是应该的,对不起。”梁晓棠骂了一句,突然想起什么,掩上信纸,急忙去寻信封。
她细细地查看封口处,心突突地跳着,这信有人拆过,王八蛋,一定是麦蓝。还装成若无其事,这才叫阴呢,这才叫狠,这才叫不要脸,这才叫真的变态!她为什么非要知道这么多,她知道得还不够多吗,她挟持这么多想干什么,广而告之天下,背后一刀一刀慢慢割宰?身败名裂众叛亲离前途尽毁,她是不是非要搞成这样?
迟早会的,她一定会的,看不透的阴人,多会装傻啊!这日子还能过吗?!
梁晓棠越想越不安,这个人在屋里一天,自己就别想安心睡稳一晚,谁也不值得相信,更何况是一颗定时炸弹。你不仁,我不义。
至人无梦,麦蓝跟平常一样睡得既深又甜,哪里知道梁晓棠辗转一晚难眠,竟是与自己有关。
戈葭不见东西在宿舍已是常事,但这天早晨,赵恩美也发现不见了饭卡,而且饭卡刚刚充值了300块。她素来精细小心,饭卡每次用完都放在抽屉的小盒子里,不可能遗落在什么地方,宿舍也没来什么外人。中午的时候,梁晓棠也嚷着不见了一条珍珠项链,据说这条珍珠项链是238块钱买的,她还特意把小票拿来给大家看,这是梁晓棠的癖好,购物的小票用夹子夹成一沓,挂在床边,月底好一起算账。然后晚上,戈葭的CAMZEN手表也不见了,她记得是放在书架上的,洗完脸后就找不到了。
第二天,莫名其妙的失窃仍在持续,赵恩美不见了一支新买的雅芳唇膏,梁晓棠不见了一条九成新135块钱买的班尼路牛仔裤,饭卡则轮到戈葭的不见了。
“被贼盯上了!”梁晓棠气得脸都红了,她骂了一阵,忽然转头去看麦蓝,“麦蓝,你丢了什么东西吗?”“没有啊。”麦蓝说。
“那你不奇怪吗,为什么我们宿舍只有你的东西没被人偷?是你的运气特别好吗?还是这个贼对你特别好?”梁晓棠咄咄逼人。
“不知道。”麦蓝实事求是地说。
梁晓棠私下里对赵恩美说:“我看是家贼,只有麦蓝没丢东西。”赵恩美也很烦:“外人不可能知道我放卡的地方。”梁晓棠咬定:“我看就是麦蓝,她是乡下来的,家里穷,买不起就偷。”赵恩美很审慎:“这个要讲证据,都是同学,一个宿舍住着,要是冤枉了谁都不好,反正以后小心点儿。”梁晓棠又去找戈葭:“你的CAMZEN手表找到没有?”戈葭说:“找什么找,谁爱要就拿去吧,反正那块表也旧了,我还有一块英纳格的,这回锁得好好的。”“我们三个全被偷了,只有麦蓝没事,你不觉得奇怪吗?”“她讨厌,连贼都不搭理她呗。”“我怀疑家贼就是她。”“她倒不像是偷东西的,不过我确实讨厌她,别跟我说她,烦!”流言像瘟疫一样,静悄悄地大面积蔓延。班里、楼层里都在流传着一个可耻又可怕的女生贼的传说,最会装傻,扮天真,因为贫穷而忌妒,因为忌妒而压抑,因为压抑而变态,导致疯狂的盗窃和报复。
对于是非,麦蓝的态度从来就是不说也不听,所以她依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人家不搭理她,没关系,人家鄙视的眼光,没留意,人家见她来了故意收拾书本远远坐开,无所谓。
正好验证了传言的那句,真会装傻啊。
闻静沉不住气了,她把麦蓝叫上天台,劝她认清事情的严重。
“麦蓝,她们诽谤你,你就这样听之任之吗?”麦蓝叹了口气:“我有什么办法,嘴在她们那里,耳朵在我这里。”闻静急了:“不是这样的,麦蓝,你忍耐等于给人家加油,你沉默等于间接承认!”麦蓝无语,一会儿才说:“我不想惹事,真的不想,为这些人费神。”天空高远,鸟儿扑着小翅羽,自由自在地飞,近来她有些想家,总是做梦。
“麦蓝,你明白吗,太被动了就是软弱,人家会欺负你。”“什么事都会过去的,清者自清,不管它了。”闻静只是忧心忡忡。
这天下午第一节是全班必修的电脑课,第二节是选修的国际信贷与结算,梁晓棠知道麦蓝和自己一样,都没选这门课,下课特意用眼觑着她的去处,见她抱着书本到2102教室自习,梁晓棠知道麦蓝喜欢静,2102经常没人。
梁晓棠特意在戈葭和赵恩美前打了个照面:“我去图书馆看杂志,待会儿下课一起去看篮球啊,给宗彪加油!”宗彪也在旁边,眼睛看着戈葭:“呵呵,4点20分开始,捧个场吧。”赵恩美笑了:“是不是戈葭去了你就灌篮啊?”宗彪正要说话,戈葭干脆利落地打断他:“我想看足球,你为什么不踢足球?”宗彪只能尴尬地笑笑。
却说麦蓝一个人到2102教室自习,果然很清静,只有一个微胖的男生在背单词。他有些坐不住,总夹着书在过道上踱来踱去,差不多过了一节课的时间,他等的那个微胖的女生才来,见面就问票呢,男生故意卖关子,女生就又笑又骂地追着他闹。
这时麦蓝看书也看累了,就坐在那儿看他们玩。
谁知乐极生悲,那男生不知何时把票丢了,明明夹在书里面的。他们急匆匆地出去找,过了一会儿又折返来找,还过来问麦蓝有没有看见一张黄色的票,王菲南海体育场演唱会的。
麦蓝当然没看见,那女生急得都要哭了,麦蓝也帮着找了一圈,外面天色已暗,还把教室的灯都开了,最后也没找到。
晚饭时间梁晓棠和戈葭最先回到宿舍。
炸了锅一般,梁晓棠大喊大叫说自己的爱华牌随身听不见了。戈葭还愣着,梁晓棠提醒说还不看看你的箱子,这一看可气坏了,箱子的锁是好的,但侧部被利器生生割开一个大口子,首饰盒里的英纳格不翼而飞。
“你不觉得偷东西的人在挑战你吗?”梁晓棠说,“当然也在挑战咱们,但你的损失最大!你的英纳格啊,要几千块吧?”戈葭骂道:“奶奶的,不想活了,偷了我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打量我吃素的,我现在就拨110报警!”梁晓棠忙说:“不用报警就知道是谁干的,明摆着,屋里面谁最不喜欢你。”戈葭问:“奶奶的,谁敢!”梁晓棠从抽屉里翻出一封信,这封信她差点儿扔掉,还好没有。“看看这封抗议书,偷偷写的,要把你撵出去呢,你看看签名,差点儿交到辅导员那儿去,是我拦下了。”戈葭几下把信撕了:“她想死!”这时赵恩美也回来了,梁晓棠抢着告诉她。赵恩美忙查看自己的抽屉,小锁给扭坏了,里面的两百元现金不见踪影。
麦蓝进门的时候,梁晓棠冲到她后面啪地把门锁上,赵恩美默然地坐在床上,戈葭叉着手站在中央,怒气冲冲地瞪着她。
“我最恨偷偷摸摸的人,看上我的东西,直接说直接要没关系,看我不顺眼,痛快骂拼死打谁怕谁,背后搞鬼算个屁啊!”麦蓝睁大双眼看着她,简直是莫名其妙。
梁晓棠走上前来:“麦蓝,今天下午,我们又被偷了,这次特别严重。戈葭的手表价值好几千呢,我的随身听也要好几百。”麦蓝不解地听着。
梁晓棠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门锁没坏,也就是说,贼在我们中间。”麦蓝脸微微红了,她沉住气,不卑不亢地说:“这话不对,你说的‘我们’与我无关。”戈葭手戳过来:“就是和你有关!”赵恩美说话了:“其实我们也不好怀疑谁,这个要讲证据的。”梁晓棠说:“对,咱们讲证据,今天下午谁回过宿舍,提供一下不在场的证据,我第二节课去图书馆一楼看杂志,符春盈去4楼借书,她可以证明,看完杂志就去看篮球,我刚到还没坐下宗彪就进了一个球,徐影影她们还说是我旺他呢!看完球赛我去学生会交稿,正好碰到戈葭一起回来,就这样。”戈葭说:“好啊,提供不在场的证据,我第二节课上选修课,第三节课在系学生会办公室鬼混,那个副主席想泡我,我跟他玩玩。”赵恩美说:“我第二节课也是上选修课,第三节课去看球,周围的同班同学可以证明。”麦蓝说:“我第二节第三节都在2102教室自习,有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可以证明,可我不认识他们。”戈葭冷笑。
梁晓棠说:“不认识他们,那怎么证明啊?这样行吗,麦蓝,咱们干脆坦白点儿,都把自己的东西摊开,偷没偷一眼就清楚了。”说着,先把自己的抽屉拉开,柜子敞着,箱子打开,自己把里面的衣服物品胡乱翻了一气。
戈葭干脆把箱子底朝上,里面的东西全部扣到床上,边儿上的几件衣服簌簌地滑落在地。
赵恩美犹犹豫豫地也打开箱子,一件一件地把叠得平整的衣服在床上摆开,直到看见光光的箱底。
三双眼睛向麦蓝看来,麦蓝想说,这不对,这不妥当,这不公平。
她想使劲推开她们跑出去大喊一声,她想站得更挺直些,足够长久足够坚硬,来抵挡这些很冷很陌生很奇异的目光,来抵挡自己心底慢慢涨上来的犹豫和怯懦。
她那个愕然的掉了一个轮子的深蓝色半旧拉箱,似乎卑微于这样过度的关注,带着怯怯的不安。
箱子没锁密码,一按搭扣应声而开,里面的东西不多,她们都挤了过来。
麦蓝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什么东西那细细的寒冷虚虚地从足跟一直蜿蜒着爬上脊背。
梁晓棠冲在前面,几下子把上面的衣服拨拉到一边。
“天啊,你们快看!”她指着箱子里的东西,高声地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