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说过了,项伯曾经杀过人,很巧他是跟随张良躲藏起来的。大家都是亡命之徒,张良很讲义气,于是把项伯收留了下来。
从此,项伯欠下了张良一个人情。做人情就像用余钱投资,它终有一天会有用的。
有什么用?此事先按下不表。
那时,刘邦去留县(江苏省沛县东南)投奔楚王景驹,张良恰好也带着一百多名青年仔投奔景驹,于是他俩在半路上相遇了。
彼此三言两语之后,才知道原来都是为复仇而来的。张良向刘邦讲《太公兵法》,刘邦听得津津有味,还采用了张良的计策。
顿时,张良对刘邦有了一种相识恨晚的感觉,他不无感慨地对别人说道:“我给很多人讲过《太公兵法》,都没人听得懂,没想到沛公真是天纵奇才啊!”
因为沛公能听得懂《太公兵法》,张良决定放弃追随景驹而与刘邦为伍。刘邦也顺便给张良封了一个小官:厩将。
这是一个管理马匹及骑兵的官名。如果你读过《西游记》那肯定对这个官名不会陌生,孙悟空就曾经在天宫中当过类似的官,只不过他的官名叫“弼马温”。
孙悟空因为这个芝麻小官远远配不上他,还发脾气大闹天宫。刘邦把这样的官名赐给一代奇士,亏他想得出来。
但是,张良还是心平气和地接受了,张良留在了刘邦的身边。或许苍天已做好了安排,刘邦,就是那个让张良实现人生价值的伟男人!
三、为尊严而战
刘邦结识张良后,两人一起去见景驹请兵还攻丰邑。
景驹果然是个爽快之人,立即拨了一批人马给刘邦。可恨的是,刘邦还来不及拨马回丰邑报仇,秦军却杀过来了。
章邯的部将司马夷血洗相县后,一直杀到了砀县。时势危急,楚王景驹对刘邦说,必须一起带兵向西攻打秦军,收拾秦军后,怎么宰雍齿都是你的事。
拿人家手软,不打是不行的。
再说了,砀山曾经是刘邦的活动中心,算是半个造反根据地,拿下砀山也等于给自己打扫一回后院。
于是刘邦立即带兵向西出发,在萧县(今安徽省萧县)西面跟秦军干了一架,没想到没打着秦军,还反过来被对方追着屁股一路赶回了留县。
二月。乍暖还寒。
前干不掉司马夷,后报复不了雍齿,刘邦火大了,他再次引兵从留地出发攻打砀山。丰邑已经丢了,如果砀县还要丢,那天下哪里还有我刘三的根据地?
这次一定要打下砀县。
打下司马夷,下一个目标就是雍齿。所有从我手里丢去的,我统统都要收回来。
攻打砀县,刘邦只有三千兵。而砀县的秦军却有六千。守城容易攻城难,你要打下砀县,就得鼓励手下拿出以一当十的勇气和杀气。
事实上,刘邦做到了。
攻了三天三夜,终于打下了砀县。这场胜利连本带利全部赚回来了,收编了秦军六千人,加上原来的三千人,总共有九千人。够了,三千人都能打掉六千人,我不信我九千人打不掉你区区丰邑?
三月,刘邦率军回到了丰邑。
丰邑城下,春意融融,芳草连绵。兵临丰邑城下,刘邦志在必得。
小小的丰邑城,九千兵对一两千兵,就是不打死你也要踩死你。雍齿,让我一次打你个够吧。
开打。
然而,这场本以为没有悬念的战争却出乎刘邦意料。
雍齿守城有术,使丰邑像一把熊熊烈火,而刘邦的九千兵如飞蛾扑火般纷纷落在城下。不消几天,本来极壮观的军队却像一根即将被火力融化的冰棍,差不多就只剩下刘邦这个光杆司令了。
九千兵啊,少半是借来的,多半是抢来的,好不容易攒来的一批人,竟然又被雍齿打得溃不成军,对于刘邦来说这真是个天大的耻辱。
况且在攻打雍齿之前,刘邦可是一路上拔掉砀县和下邑,打了两场胜仗才过来的。两次磨刀实地演习还不能攻下这豆腐块儿大的丰邑,这真是太叫人惊讶了。
刘邦抬头望着固若金汤的丰邑城,心里不禁涌起一股豪迈之气:“不,我绝不能认输!”
战争就像残酷的赌博,只要有足够的资本就不怕翻不了本。尽管刘邦又输掉了老本,但他之前有过三千兵翻回两倍兵力的好成绩,所以还是非常有信心再次翻盘。
要想翻本,只能再次借兵。借兵,景驹当然是个好说话的人。
然而,当刘邦回头向支持他的景驹老板再次借兵时,却悲哀地发现他输得比自己还惨:景驹已经死在了梁地。
景驹的死,一半是因为自己的愚蠢无知,一半是因为自不量力。他愚蠢地自封为楚王,已成为秦朝一大攻击目标,却又不自量力地要屯军在彭城东拒绝项梁。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相反,如果连自己几斤几两都弄不清,肯定是必死无疑。
其实,项梁早就想干掉景驹了。如今景驹自己要把脑袋提到战刀前,那是不得不砍了。项梁对手下军吏说道:“陈胜王是第一个起事的人,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秦嘉竟胆敢背叛陈王立景驹为王,这是大逆不道的行为,杀无赦!”
景驹是必须死的。不死,项梁头顶上这个大将军的名衔怎么解释?他是以陈胜王的名义封的,又不是以你景驹王的名义封的。不过,景驹如果稍微了解一下项梁的部将,他也应该服气了。因为他不是败给别的什么人,而是输给了超重量级的项家军。
项梁收编了秦嘉的军队,驻在胡陵,准备引兵向西。
这时,章邯的部队开过来了。
对章邯来说,项梁灭掉景驹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因为项梁让他少了一个对手,那么接下来打项梁就省了不少麻烦。
章邯高兴得太早了。
项梁的目标是咸阳,他根本就不把章邯放在眼里,既然你章邯胆敢挡道,那就让血肉开路吧!
于是,项梁把部队分成两路。一路以朱鸡石和馀樊君为将带兵迎战章邯的部队,一路是以项羽为将率军攻打襄城。他分别给两路军下了死命令,不拿掉秦军,就提着自己的人头回来。
军令如山,气壮江河。章邯,你尽管放马过河吧,你敢过来,不砍你个落花流水决不罢休。
项梁信心十足地等待着前方传来好消息,然而他却很快等来了一个坏消息:秦军生猛,馀樊君战死,朱鸡石军败逃胡陵。
项梁火了,军令状之下岂容逃将?项梁闻听朱鸡石败逃,立即引兵奔入薛(今山东省滕县东南)地,一刀斩了朱鸡石。
这时,刘邦来了。
饭要吃,仗要打。没了景驹王,还有项家军,刘邦只好厚着脸皮赶到薛地向项梁借兵。
项梁看着刘邦这可怜样,真是哭笑不得。曾经九千人的将领,如今带着一百随从来投奔,你这打的是什么仗?
不过,项梁马上向刘邦提出一个要求,借兵可以,但你必须听我的指挥。
事到如今,报仇雪恨事大,听谁的指挥都不重要了,刘邦同意了。那好吧。项梁立即拨给刘邦五千大兵,并且派了十名高级军官配合指导刘邦作战。
刘三,你这次不能再输了,项梁刚砍掉败逃的朱鸡石,要成功还是失败,你自己看着办吧。
刘邦心潮澎湃地带着几千个新部下回到了丰邑。
丰邑就像一块试金石,三番五次地试验着刘邦的忍耐力和斗志。然而,丰邑也教会了他如何成长成一个著名的男人。在这几场战争中,他深深地懂得了,屡败屡战、永远都不能放弃战斗,是他生命中的唯一选择。
如果说,前两次刘邦是怀着极度的愤怒兵临丰邑城下的,那么,这次刘邦可是怀着无比的悲愤攻打雍齿。没有大死就没有大生,刘邦没有辜负项梁的期望,再加上生猛过人的项家军,这次他终于攻下了丰邑。
刘邦进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雍齿。然而善于守城的雍齿也练得一腿好跑功,早弃城投奔魏国去了。
刘邦站在城墙之上俯视着丰邑城的断壁残垣,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今日之丰邑非昨日之丰邑,过去的丰邑懂得什么叫爱,如今的丰邑却教他懂得了什么叫恨。他恨雍齿,恨丰邑的父老乡亲。
丰邑曾经是我打下的,当我在前线冲锋陷阵为你们清路时,为什么这些人统统背叛我?你们死守丰邑难道就是为了一辈子待在这种小地方吗?
现在,我打回来不是要挖你们的祖坟,而是要以血与铁的事实告诉你们,其实丰邑城很小,外面的世界很大,只有打出去,大家才会真正地有肉吃!
四、天下第一号傀儡
让我们回到项梁这里看一幕好戏。
陈胜王被章邯干掉的半年后,项梁才证实这是真的。真楚王和假楚王都没了,至少得重新立一个王。王就是一面旗帜,没有旗帜,战争还能以什么名义进行到底?
于是项梁决定把各路诸侯招来议事,刘邦也应邀而来了。
如果不出意外,新一届楚王将是项梁。
可偏偏出了意外,有人拦住项梁,劝他不要自封楚王成为众矢之的,这个人正是老不死的家伙范增。
范增,居巢(今安徽省巢湖市居巢区亚父乡)人,后来项羽又尊他为“亚父”。所谓尊号“亚父”,其实是尊敬他老人家而给的一个称号,俗称干爹,地位仅次于父亲。范增出道时,年已七十,差不多是项羽加上他父亲的岁数,所以叫他干爹是项羽抬举他,按辈分项羽叫他干爷爷也一点儿都不过分。
范增这位爷爷级人物,平时深居简出,不喜欢养鸟喂虾,不爱喝老爸茶。他只有一个爱好,那就是研究兵法。
老家伙几十年如一日地修炼,没有炼成一只狐狸精,反而修成了一个人精。范人精一肚子奇谋妙计,恰值天下大乱,正是走出家门为国家发挥余热的好时候,于是他来投奔项梁了。
范增给项梁简述了不应自立为王的几条理由:
第一,陈胜举事失败完全是咎由自取。当初楚怀王被骗到秦国,后秦又灭楚,楚最无辜,所以楚人到现在还可怜楚王。陈胜没有立楚王之后而自立为楚王,民望不归,理所当然失败。
第二,如今楚人争先恐后地归附你项梁,不是因为你能力过人,而是因为你项家祖上世世代代为楚将。
综合以上两点得出结论:唯有立六国时楚王后代为王,方可实至名归凝聚人心。楚南公曾说过,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如果楚国人都团结反秦,必胜无疑。
姜还是老的辣。项梁深以为然,决定立楚王之后为王。
可难题又来了,楚灭国多年,王室贵族早各奔东西不知所踪,如今天下大乱,恐怕楚王后人早死于匪兵之手,去哪里能寻一个活人来当这傀儡楚王?
项梁你不要担心,范老爷子早就替你想好了,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广而告之,贴出寻人启事找人。
项梁只好贴出广告,派人四处寻找楚王后裔。功夫不负有心人,项梁果然寻到了在民间替人放羊为生的楚怀王孙子芈心。
六月,项梁选了一个良辰吉日,芈心被正式立为楚王。为迎合民意,尊他为楚怀王,定都盱眙(今江苏省盱眙县),项梁自号为武信君。
在中国古代,国家元首我们称他为君主。而其他的什么武信君呀、文信君啦,都是一种地位的象征,这种称呼往往都是由君主赐封给那些劳苦功高的人的一个高级别的雅号。
项梁没有通过楚怀王赐封而敢于自号为武信君,这也就等于说,项梁明尊楚怀王,其实是把他当成了一个空壳摆设,项梁本人才是楚国真正的老大。
项梁是楚国老大,但还不是江湖老大。这时,一个江湖超级高手横空出世,向他挑战来了。
这就是章邯。
公元前208年,六月,项梁刚刚把楚怀王扶上台没几天,章邯就兵临魏都临济(河南省封丘县东)。
天下谁人不知章邯是个狠角色,陈胜几十万的军队都杀到咸阳城外了,眼看就要攻下秦朝帝都。没想到,时任少府的章邯请求嬴胡亥释放骊山脚下的二十万劳改犯充军,让他率领征讨造反军。嬴胡亥答应了,章邯也不负皇帝所望,一路追杀陈胜大军,对方都被他杀得没剩下几个人。
如今,这么一个如狼似虎的人要来打魏国,魏都恐怕不被灭掉至少也要被他打个半身不遂!
时任魏王的魏咎一听章邯大军驾到不由得两腿抽筋,马上找大将周巿商量对策(魏咎是周巿扶起来的,不找他找谁去)。大敌当前,反抗是最好的办法,周巿率兵出击,魏咎同时向齐楚求援。
但是形势一点儿都不容乐观,魏咎站在城上,发现整个城市都被死亡的空气紧紧包围着,他的双眼充满悲凉地望着这座城市。
当魏咎绝望地等待诸侯救援时,齐王田儋第一个出马了。田儋出兵一半是因为恨,一半是因为害怕。
天下苦秦已久,诸侯好不容易盼个日出云破,坚决不能让秦朝东山再起。再说了,章邯灭魏,下一个目标恐怕就是齐国。大家活在这乱世,唇亡齿寒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救魏其实也是在救自己。
相对齐国来说,楚国救魏的积极性就差远了,项梁只派项佗带一支队伍去援助。当齐楚两军战马高嘶、锣鼓喧天地集结于临济城下时,魏咎从城上望着远道而来相救的朋友,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天助不如人助!大魏必存!
果真如此吗?
此时,临济城外的章邯却表现出奇怪的冷静。冷静,冷静,恐怖的安静。秦军纪律极好,没有一丝喧哗。风轻轻地吹,树叶唰唰地响,人静静地站着。
章邯在等待。不是等待一轮明月,而是一个黑夜。他喜欢黑夜,不是因为杀戮和鲜血见不得阳光,而是黑暗更容易激发他作战的灵感和必胜的斗志,他渴望在黑暗里像狼一样凶狠地奔跑、围攻、厮杀。
夕阳满满地落在了临济城的西边。天边没有一丝风,没有晚霞。夜,终于降临了。天上没有星光,死神来临了。
夜深深,天黑黑,正是困觉好时光。就在这么一个无比黑暗的夜里,驻扎在城外的章邯命令秦军衔枚奔袭临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