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欲喷射的快感愈来愈浓烈,危滔心里的困惑也就越来越大:她那地方什么时候有那么块斑的,上次她来,我怎么没有注意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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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飘零在危滔的小宿舍里也就住下来了。第一天晚上,危滔就跟她说:“我手头现在只有七百三十四块钱。”并且,他告诉她,他只买了五个避孕套回来。这其实是暗示她,可以呆的时间不应太长。能把五个用完了,也就是周末了。到了周末,又黑又矮、相貌平平的女同学小铜锣要来找危滔。他们将力争谈婚论嫁,多了小鸟儿在此,非常不方便。
小鸟儿暂时没能看懂危滔的种种暗示。她一心想和小滔处一处。他们两人肉体上太亲密了,忽略了感情。先有了性,情就容易模糊不清。她觉得危滔这人是野惯了的,长得阳光帅气,似乎很容易招惹女孩子,却不容易招惹爱情。她也想到了自己,似乎也是如此,换了很多份的工作,遇到了很多的人,只是使自己心态加倍地折旧,没觉得光阴流逝,自己可以收获得更多。
小鸟儿不像上次在危滔这那样,吃了睡,醒了瞎逛,除此,就是做爱,痴玩。她帮着危滔把凌乱不堪的宿舍收拾干净,帮着他做起了饭,洗起了衣服。危滔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些微妙的变化,他每天回来,告诉小鸟儿套子还剩下四三二个了,但他手头的七百三十四块钱却没啥变化,宿舍里却添了不少东西:面纸、手纸、空气清新剂、小笔架子、方便面、一堆子小零食,还有一小堆柴米油盐酱醋茶……原来一直是鸟飘零在用钱,危滔就不好意思了,一天,偷偷往她的热裤小口袋里塞了一百块钱。
危滔三班倒的时候,鸟飘零基本上宅在他的宿舍里。南翔镇子,她已经逛得很熟了,和任何另外一处新鲜地方一样,实在什么可说的。小鸟儿其实不是上海人,父母亲来自浙北一带,在上海打工,也就长期租住在上海。小鸟儿自从在上海念过技校以后,就开始了痛恨这座城市的内心旅程。可是,无论对于她还是危滔而言,城市太大了,他们的爱恨情仇也太微不足道。她在来时的地铁上想过,如果和危滔真成了,她就鼓动危滔离开上海,回危滔的老家去。她肯跟着他走,把过去统统都抛弃在江的南岸。
可是,危滔会是真心的么?小鸟儿也说不出来。她知道危滔这人没什么大志,似乎更谈不上老实本分。可以说除了长得高大帅气一点,也说不上有什么过人的地方。但小鸟儿真是倦了,她知道外面是冷的,很多想法是完全幼稚不堪的,她想稍稍停歇一下,哪怕短暂的有个家也好。或许危滔是真心,但对于小鸟儿来说,他是希望。
危滔被过重的烟瘾熏得脑袋有点迟钝,一直到了星期四他才发现生活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他在干干净净的卫生间里抽烟,伸手抽出洁白的手纸,洗澡,拿起干干净净的毛巾擦身体,连牙膏和肥皂都摆得整整齐齐的,换上干干净净的T恤,可以吃上香喷喷的饭菜……
他是晚上上网时候发现这点的。这段时间,危滔除了为如何送走鸟飘零发愁之外,还有就是关心那场愈演愈烈的世界性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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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沪海晚报和搜猫网、新潮网等热点门户网站的介绍,有关哈罗德先生的议论已经从科学界延伸了出来,变成一次波及世界现有秩序的经济、政治、文化争论:
“阳光面包”计划一经公开,纽约粮食期货交易首先发生大规模的波动,其后,世界各地股票交易所与粮食相关的农产品及食品工业股票指数开始下滑。在最为敏感的经济波动之后,多国政要表示对这项研究计划持观望态度,各国政府的发言人表示简单改变人类现有生活秩序的科学探索虽然值得肯定,但需要慎重与斟酌;一些不支持克隆人技术的政治声音则同样表达这样忧思,这项技术很可能给人类带来巨大的灾难,其后果无法控制也无法评估,宜更加慎重为要。
更有前瞻思想的一些政治家,本来一直在奔走呼吁,依照哥本哈根协定所构建碳排量税框架,建立全球日照量协议税框架(也就是著名的摩尔梭斯克协议构想),是一套意在保护臭氧层的、复杂的日辐射税征收体系。这个设想一直遭到了广泛的反对,因为它操作起来似乎令人摸不着头脑,而“阳光面包”计划正好提供了这样良好的契机。经济、政治界最有力的支持声音,正来自这股“阳光税”势力。
文化宗教界的声音则很高迈,且阵线分明。文化界有很多有识之士声称支持这项计划,很多深怀良知的人士指出:人类的饥饿问题恒古至今没有得到彻底的解决,任何高明的组织,任何高明的政治家,都无法做到让所有人告别饥饿,从来就没有救世主。而“阳光面包”计划是人类彻底战胜饥饿的一次伟大救赎,没有理由因为影响少部分人的利益而放弃这次尝试——这是挺派;倒派普遍是宗教界人士,他们反对的理由和反对克隆人的理由一样简单明了:人不能扮演上帝的角色,人从神的造物堕落为植物生物,是最彻底的罪和堕落。
最冷静的声音来自哲学界:有生态主义的哲学家撰写长文指出,哈罗德先生将是绿色和平运动至关重要的推动性人物,“阳光面包”将是生态主义从思想理论进入社会实践的革命性环节;建构主义的哲学家则富有远见地指出,人类跨过了后工业状态,21世纪乃至到22世纪,科技之光将重新照亮人类生活重新构建的前途,如同蒸汽革命、电气革命、信息化技术革命的重构作用一样,所谓第四次浪潮——生物技术革命浪潮,基因研究、克隆等都是前哨战,真正开启第四次浪潮大门的,看来非这个“阳光面包”计划莫属了……因为哲学家们特有的理性与睿智,除了一大堆混沌和模糊不清的判断,我们基本无法从哲学界倾听到立场鲜明的赞同或者反对的态度。因此,他们说了,似乎等于没说。
而在世界各地的互联网络上,世界各地的大部分网友都挺哈罗德。一夜之间,与绿鬣蜥相伴的哈罗德先生拥有了十几亿的粉丝,他不再孤独。有网友推测,依照哈罗德的研究,人类很可能诞生一个新的人种:绿种人。他们自发地形成了一个绿种人大联盟,在网络上热烈讨论着可能呈现的新未来:那就是绿种人拯救世界。绿人党、绿人教、绿人无国界联合会等等想象中的组织,率先在国际网络空间中成立了。“SUNBREAD”的缩写“SB”,被潜伏在世界各地的优秀设计师设计成各种图案创意,印刷成旗帜、徽章、T恤。而SB网站,自建成之初,点击率已经过亿,人气飙升……总而言之,很多人在这场世界性的争论中如痴如醉。
但在最实实在在的现实生活中,生性孤僻的哈罗德却要被气疯了。他每天要拒绝若干次那些有意与他合作投资者的电话,无论他们来自华尔街还是华盛顿。他是一个很纯粹的科学家,对“资本”深恶痛绝,对投机视若大敌,对所有商人身份的人深怀偏见。
不过,这些彬彬有礼的人倒还好对付。更可恶的是那些到他家门外打横幅、举牌子支持他的拥护者。他们视哈罗德为救世主,他们都是一些来自底层的贫民或者愿意为贫民代言的嬉皮士青年、嘻哈青年、飞特族、御宅族、尼特族、干物族、酷抠族、职业流浪汉……他们衣着怪异、言行粗鄙,他们用诗人的诗句向圣哈罗德致意,并向衣食无忧的中产及富人阶层宣战:
“你们拥有一切权利假如你们饥饿你们有权利空着肚子”
现在,他们有权利说“NO”,他们绝不稀罕空肚子的权利。这力量全都来自于圣哈罗德给予了他们新的希望。他们为他欢呼,为他唱赞歌,把他视为大明星。可是,这帮野蛮人却把圣哈罗德小屋周围的花园和草坪糟蹋得一塌糊涂,他们在此安营扎寨,同时还制造了大量的垃圾与噪声。还殃及到哈罗德的邻居们以及他们的狗,他们使得邻居们视哈罗德为祸害。他们把他们的圣哈罗德先生以及他的绿鬣蜥弄得失眠,焦虑,敏感,愤懑,生活错乱,神经衰弱。怒气冲冲的哈罗德先生每天都要用双管猎枪驱野蛮人,对天鸣枪警示。可这完全没有用,除了引起人们更强烈的尖叫、疾呼、喧哗与骚动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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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星期五到了,危滔似乎完全适应与鸟飘零正常共处的时光。在某种意义上,他们不是在玩“到此一游”的感情游戏了,而是正正规规地在“搬家家”,在“过日子”,在同居生活。这一切发生得令危滔措手不及,也令他非常受用。若不是每天晚上小铜锣会一骨碌一骨碌地发消息问他好,并积极主动为自己的南翔之旅进行倒计时的话,危滔还真无虑无挂的想和小鸟儿这么过下去一段日子。
一个美女似乎不肯嫁给自己,但又送上门来和自己玩,而且几乎不花自己一分钱,危滔有点发愣。他不承认这种事情叫做走桃花运,觉得它有点蹊跷,但懒得费脑筋想其中的是否有着不可告人的阴谋。反正是能爽一天是一天,危滔从来就是这么从容看待流经自己的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