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又羞又气,伏在林如海怀里,不肯探出头来,却能看到背后的脖颈都染上了胭脂之色。
“好,玉儿不气,爹爹替你教训哥哥,回头罚他不得吃晚饭。”林如海抚弄着黛玉柔顺的青丝,很是开怀,墨涵能如此待黛玉,他走了也能放心。
“那可不行。爹爹,哥哥每日要料理那么多事,不吃饭哪有力气呢。”黛玉赶紧钻出头来,眼睛里满是急切。
“这,可是是玉儿要爹爹罚你哥哥的啊,怎么又说不要呢。”林如海故作茫然不解状。
黛玉恍然明白,原来是合起伙来逗她呢,秀眉先蹙后松,摇头晃脑的说道:“玉儿原先是想罚哥哥的,只是看他态度诚恳,好歹我是作妹妹的,就放过哥哥这次吧。”
黛玉一副很大度的样子,更是引得众人大笑,黛玉撑不住亦是跟着笑了起来。
“是,妹妹说得极对,我果真是有错的,就罚我冲一壶茶来孝敬父亲妹妹,如何?”昂然而坐的少年,在秋阳下无比的俊朗和美好,玉色长袍温柔的彷佛能滴出水来。
“玉儿,你哥哥冲茶的本事可不简单,今儿咱们有福了。”
因着回来时间短,又整日忙于琐事,所以黛玉只知墨涵管家理事周旋众人是一把手,却不知他亦有这么风雅的一面,不由得兴致盎然起来。
“大爷,水好了。”小六子早在一边的小火炉上烧着水了,墨涵泡茶向来都要带着他烧火的,是以这小子对水的火候把握得极好。
墨涵接过汤婆子,滚沸的水浇在紫砂壶紫砂杯上,然后用茶勺取了适量的茶叶放进紫砂壶里,冲进沸水,迅疾把茶水斟进三个杯子里。却不拿来给林如海二人喝,而是直接倒掉,此乃温茶。再把水注入紫砂壶中,过了有两句话的功夫,才细细的斟了茶,这方是喝的茶。
墨涵的动作潇洒飘逸,神态悠闲自得,颇有一种品茶之外的意趣。黛玉暗暗感叹,原来哥哥才是真正的真人不露相呢,什么事情到了他手里另添了一份游刃有余的美妙。枉费自己向来自认风雅,略通诗画,没想到眼前竟有一个真正的高人在。
林如海黛玉接过茶碗,甘爽的茶香扑面而来,忍不住啜了一小口,爽滑甘甜,轻浮无比,回味无穷。连声赞道:“好茶好茶。”
“哥哥,这可是今年最新的秋茶?”自来国人喝茶都爱喝春茶,不过若论这铁观音,秋茶却有一番难得的滋味,绵柔悠长,韵味尤重。黛玉往日喝得虽少,但一口就品了出来。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妹妹。不错,昨日才由咱们家里的铺子从武夷山得来。”墨涵微微一笑,拈着茶碗的姿势甚是优雅。
林如海闭目喝尽了杯中的茶,闻言笑向黛玉道:“玉儿,那爹爹就要考考你了,可知这是什么水吗?”
黛玉又抿了一口,了然一笑:“若是玉儿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杭州的虎跑泉水。”
“呵呵,你这小丫头,还不错嘛,这么多年了还记得那个味。”林如海立时大笑,这还是黛玉四岁之时,林如海携了夫人女儿去杭州一游,那时偶然喝过一次,不想黛玉依然记得那么清楚。
三人品茶闲聊,甚是相得,整整坐了一个时辰,林如海渐渐觉得有了困意,居然不知不觉间睡去。当黛玉墨涵想要唤他去里间休息之时,方发现林如海已然去了,嘴角尚挂着安详的笑意。
“爹爹,爹爹!”黛玉拼命的呼喊,想要抓住林如海渐渐远去的衣角,可是没有用,她只觉全身似乎被禁锢了一般,一动不能动,眼睁睁看着父亲越来越远的身影。
“姑娘,姑娘,快醒醒啊,姑娘。”雪雁紫鹃二人轻轻拍着黛玉,嘴边焦急地呼唤,姑娘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急得她们不知如何是好?大爷带了华太医来看过,华太医说是无妨,可是姑娘就是不醒来,怎么不叫她们忧心如焚呢。
黛玉恍惚听到耳边熟悉的呼唤声,被声音牵引着慢慢睁开了眼睛:“雪雁,你们怎么了?”看见雪雁紫鹃通红的眼睛,黛玉不由一愣。
“姑娘,你总算醒过来了,你可把我们吓死了。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呢。”紫鹃顾不得拭去眼角的泪滴,与雪雁合力搀扶黛玉坐起来。
“我昏迷了一天一夜,那是怎么回事?”黛玉愕然,想着自己并不觉得哪里不舒服啊,怎么会昏迷那么久,定是这两个小丫头夸张了。
紫鹃和雪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担忧,一齐低下头去只不说话。
黛玉便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忽然记忆缓缓回放,心中猛地一个抽搐,爹爹,爹爹。一把推开旁边扶着的紫鹃雪雁,黛玉以从没有过的速度跳下了床,不及穿上绣鞋,人已经冲了出去。
“姑娘,姑娘。你还没穿衣服和鞋子呢。”雪雁二人一个愣神,黛玉的身影都到了内室门口,二人回过神来,急急撵上前拉住黛玉,硬把她截了下来。
黛玉争不过二人,颓然地任由她们拉回床上,穿上素白的衣鞋。
雪雁紫鹃看得心惊胆颤,生怕姑娘会撑不下去,可是父女天性又是谁能阻止得了的,前后簇拥着黛玉去了正厅。
昨日林如海去后,黛玉一直不肯相信,只是伏在林如海身上哭泣,方才爹爹不是还与自己和哥哥谈笑风生吗,怎么可能突然就没了。爹爹定是睡着了,很快就会醒过来的。任墨涵如何劝黛玉一句话都听不进,整整哭了半个时辰才昏了过去。
墨涵既要料理林如海的后事,又要照顾黛玉,只能把心中的悲痛生生压住了,从此后他就要代替父亲照顾妹妹撑起林家,他决不能被悲伤给左右了。好在林府的下人训练有素,动作很快,不一时灵堂就布置了出来,府里的新鲜颜色全部撤下,俱是换上了素淡的颜色,又有一批下人去远近的亲友家发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