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圣旨委实有许多不妥之处,照理有人弹劾着人调查那是正常程序,可万万没有在尚未查出真相之前就查封财产之理,这听起来似乎重点在林家家财,而不是林如海的案子。实在是匪夷所思啊,何况林如海的为人谁不清楚,说他贪污恐怕在场之人没有相信的,毕竟这里边曾有人意图贿赂林如海,只是被拒而已。
若说皇上为何会如此做法,实际上却是太后的意思。新皇登基,免不了要启用自己人,江南盐政这一块掌握了天下一半的税收,太后自然要收到自己人手中。再者,林家几代列侯,数代单传,家中富裕可想而知,偏亲友又少,林如海更是将死之人,不是最好的动手人选?或说私心里,太后对林家原就有点不满,以前先皇在世不敢轻动,如今还怕谁来不成?
所以,京城局势尚未完全稳定下来,太后就迫不及待的要对林家开刀了。这个王忡喜是太后表哥,能力一般,但胜在听话,绝不会违背太后的意思。而且以他现在准皇亲国戚的身份,想来也没有多少人敢与他作对,不然不是与太后作对了。
黛玉再没料到竟会是这样的旨意,圣旨中的话她一句也不信,到底是谁在与林家作对,故意陷害林家呢。不过这对黛玉无疑是沉重的打击,父亲尸骨未寒,就有人要对他下手,这叫她如何不恨呢,贝齿轻咬,唇瓣失色,连指甲掐进了肉里都没有觉察到。
“林墨涵接旨。”有心陷害,多说无用,他暂时能做的就是接旨,不然很容易被人冠上一个抗旨不尊的罪名,那时倒是不好说话了。
王忡喜皮笑肉不笑,一副令人作呕的惺惺之态:“本官常听人说起林如海的高风亮节,不想只是表面而已,本官也是皇命在身,只能得罪了。”说完,王忡喜大手一挥,身后跟随的一群如狼似虎之人就准备往里冲了。
“且慢。”就在大家慌乱之际,一个清亮的声音徒然响起。
“怎么,你要抗旨不成?”
“不敢,只是想请大人宽限几天,家父尸骨未寒,还望大人能给在下三天时间,好歹等到家父过了头七,大人再来不迟。”便是这么无礼的要求,在墨涵说来却是那么理直气壮正大光明,丝毫不见哀求之意。
王忡喜岂会理会他这个毛头小儿的话,想也不想就待拒绝,不料一个有几分熟悉的苍老声音截住了他的话头:“王大人,林贤侄的为人老夫是看在眼里的,许是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不成,是不是应该再斟酌斟酌?”
敢在太后表哥面前称老夫的人自不是普通人,只有查太傅一人,查启文原就对先皇驾崩十二皇子继位一事存有疑虑,没想到他们现在居然动到了林家头上,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王忡喜正欲发怒,居然敢质疑圣旨,猛向声音来源看去,不由一惊,他不可能连先皇帝师,尚书之父都不认识。立时放软了身段堆上笑来:“哦,是查太傅呢,下官大意一时没有看到。只是这毕竟是圣旨,下官怎么敢随意收回,查太傅却是叫我为难了。”
“那不如依方才林大人之子的话,宽限三天,如何?”查太傅本要再辩,却收到林墨涵的眼神示意,他到底比旁人清楚林家的底细,墨涵这么说定有他的道理,就依了他。
查太傅虽然告老还乡,但查家在朝中的势力不容小看,如今连太后还都要顾忌三分,若真惹恼了他们倒也不好。只是这样倒显得自己怕了他们一般,不是很丢面子的事情。
“不过是三天时间,王大人一路劳乏,也好趁此机会稍事歇息。”这是两江总督何溥照。
“正是正是,若是王大人不嫌弃,只管在我们知府衙门里下榻。”这是扬州知府。
“王大人是皇上跟前时常走动的人,咱们平时不得孝敬,难得这次有机会还请王大人略施薄面。”这是姑苏知府张容。
一时间,众人都帮着相劝,弄得王忡喜不好太过推却,否则不是明摆着得罪了江南官场上的一大半人,回头便是有太后在背后支撑也难以保全他。
墨涵心下感激这些为他说话之人,知道时机差不多了,方才恳切得对众人一揖:“墨涵年轻,多谢各位大人看在家父的薄面上对咱们兄妹照拂一二,想来家父在天上亦是会感激各位大人的。王大人,墨涵不敢使你为难,不过保证三日之后定会给大人一个交代。”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何况今日如果自己不应怕是难以离开这里,想来三天时间也成不了什么大事,就当给众人一个面子吧。王忡喜想罢,终于应道:“那就一言为定了,三日之后还请大人们不要拦阻。”
众人皆道:“那是自然。”
如此一来,王忡喜才带了人怏怏地去了,扬州知府赶紧前头引路请他到衙门歇息。
“各位大人的大恩大德,墨涵无以为报,唯有铭记在心。日后若有吩咐,墨涵断不敢辞。”说完,又深深打了一个躬。
查太傅赶紧扶住他,嗔怪道:“你父亲的为人我们都相信,必是遭人陷害的,你可有应对之法?”
“不敢瞒叔爷爷及众位大人,如今亦不过是尽力而为了。墨涵既然已是林家子,自当拼尽全力保全林家,不然如何对得起父亲的在天之灵。”此时人多口杂,墨涵不敢轻易透露一二,生怕有人会借机生法,只得含糊其辞。
查太傅重重地拍了拍墨涵的肩膀,语气沉稳磊落:“三日之后,我定会到场,你大胆去做,我就不信像林贤侄这样的忠臣会落到那样的下场。”
其余众人跟着应是,都说三日之后要来助他一臂之力。
墨涵更是感激的无话可说,这可是和皇上太后作对呢,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愿意护着他们林家。
此番前后的震惊,简直让黛玉的身子几乎不能承受,若不是雪雁紫鹃死死拉着她,她方才差点忍不住冲出去为父亲声辩。即便死她也不信父亲会做出那等事来,可怜她一个闺阁弱女,只能藏在后头,什么事都不能为父亲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