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涵一眼就看透了黛玉心中的顾虑,为她可怜,亲人的不耻是最叫人羞愧的。轻轻牵了黛玉的柔夷,对着林如海的遗体郑重说道:“妹妹,你是林家的女儿,只需要担负林家的荣辱,别人家的荣辱自有他们自己人担着,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与你全不相干。自此后,咱们兄妹俩就相依为命了。”
黛玉忙拭去眼角的泪,用力点点头,既是回应哥哥的话,又是对父亲的承诺。
“妹妹,我想着此次的事情虽然结束了,但难保太后不怀恨在心,或许很快就会派一个与咱们家不对盘的人来接替爹爹的职位。所以,咱们还是快快收拾好了,尽快回姑苏去吧,一来归葬父亲,二来那里才是咱们的家。”这一点,墨涵早想到了,本来还想过了五七再走的,眼下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留在这里难免遭人嫉恨,何况这是官邸不是他们的私邸。
黛玉三岁那年就离开了姑苏老宅,跟着父亲来扬州任职,后来又去了京城,几年都没有回过姑苏了。如今想来,记不太清家中的样子,但觉得很美很幸福,很是愿意早点回姑苏。
兄妹二人计议一定,就挑了七日后启程扶柩回乡。
这般一来,更是忙到了十分去,每日的法事道场,接待宾客,规整行李,样样都要过问。黛玉主动提出负责规整行李,除了守灵就是带着丫鬟婆子开箱倒柜,有用的俱是装箱带走,无用的或是赏人或是直接丢弃。姑苏那边一直留着老家人看屋子,墨涵又派了几个妥当人先打头回去,把家中收拾出来,安排停灵等事。
直到第六日,才稍稍把事情料理妥当。刘家二公子亲自拨了几艘大船,任林家使用,亦与他们一同走,先去姑苏然后自己再返回南浔。
这日一大早,众人就浩浩荡荡地赶往码头,墨涵把扬州巡盐御史府暂时交接给了扬州知府,才骑马赶上大队。不过两日时光,姑苏在望。
上了岸,林家留在姑苏的下人都已经等在那里迎接,还有族中不少人。毕竟,墨涵现在是林家家主,林氏族长,他们来迎一迎也是该的。更别提这些年来林如海对于族中贫苦人家颇多照顾,许多人都念着他的情呢,可惜这么好一个人年纪轻轻就去了,幸好留下了一对好儿女。
黛玉以为自己早忘了家中的模样,不想进了门一阵亲切的气息扑面而来,只觉得万事万物都熟悉得很,似乎能隐约想起小时候的事。墨涵这两年倒来过林家老宅,原是替林如海回来打理家中的田产等的,对这边的人也知道些许。
林家回来,在姑苏城中自然引起了一阵轰动,才安定下来,每日前来祭奠林如海的人就不少,一点都不比扬州能清闲些。是以整整一个月,林家的人都忙得陀螺一般,没个消停的时候。
黛玉虽时常哀痛,但每常就被其他事混了过去,渐渐接受了父亲的离世。
一晃,时间易过,转眼就出了七七,免不得要把林如海葬入祖坟。除了林家两兄妹,林氏族中不少人都随来相送。
黛玉自然又大哭了一场,好在有墨涵相劝,二人一起祭拜了父母先人。在拜祭祖父坟茔的时候,黛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良久才发现为什么只有祖父的墓碑,而没有祖母的墓碑,这不由叫她大吃一惊。
她小时候也跟着林如海来祭奠先人,后来又送贾敏的遗体安葬,但那时年纪太小,不甚懂事,朦胧中没注意到这种事,今日一见惊诧万分。紧紧拽着墨涵的手说不出话来,墨涵当然也注意到了,只是此处人多口杂,二人不好过多纠缠,眼神示意黛玉回去再说。
这般诡异之事,黛玉亦知不好吵得人尽皆知,乖乖跟着墨涵行礼。
其余林氏族中人或者没有注意,或者早就看惯了,以为是个被休弃的下堂妇,毫不在意。倒叫黛玉二人心下稍安。
直到日暮西斜之时,墨涵才狠劝了黛玉回去。如今十一月的天气,阴冷无比,尤其是日落之后更甚,黛玉的身子已经到了极弱的地步,今日在风地里站了一日,回去还不知怎样呢,墨涵哪里肯让她多呆。
扶了黛玉上车,自己上马,跟在马车后边缓缓进城。到家时分,恰好天黑了下来,阴阴地飘了几片雪花。
墨涵把黛玉送回了院里,嘱咐白卉雪雁赶紧替姑娘热热的梳洗了,自己方回了院子梳洗一番,再去黛玉那边用晚饭。
白卉自从林如海过世之后,就调到了黛玉身边服侍,和雪雁一同为一等丫鬟。她年纪又大,又得林如海调教多年,行事比当日的紫鹃还要妥当仔细,凡事都想在先行在先,许多事都替黛玉操了心。比如人来客往,礼尚往来,她都能把林府以前的惯例记得分毫不差,或有该添减的一并提醒了黛玉,只叫黛玉省了好多心,一日都离不了她。
雪雁时常取笑,她原是姑娘的一等丫鬟,后来来了一个紫鹃,她退居了二线,现在来了个白卉,这下好了,她索性撒手享清福算了。大事小事白卉一把抓了,说话有碧香,看帐有春纤,女红有芳华,膳食有芳菲,她倒成了个副小姐,除了跟着小姐竟没了差事。
众人都笑她命好,只要每日把小姐哄高兴了就完成了任务,其他都不用她操心。
如今黛玉身边有两个一等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八个杂事的小丫鬟,算来人也挺多了。只是墨涵始终不放心黛玉安危,这些人虽好,可惜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一旦遇到紧急情况都不顶用。想了想,墨涵还是决定尽早把那两个会功夫的小姑娘调进来。
只见黛玉从里间出来,白色立领中衣,纯白对襟褙子,外边罩着素色纱面白狐狸里的背心,鬓边压着镶白珍珠的银簪,脂粉配饰一概不用。身量苗条,柳腰纤纤,黛眉含愁,娇弱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