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这年夏天,一个痴傻的流浪女出现在燕江市街头,冬天到来的时候,那个流浪汉第一次没有离开燕江市,他是为了那个傻女。不过,没有人把他的这个举动归结为“爱情”的力量,在任何人眼中,这个美好的词用在他身上显然是不恰当的。
那个傻女也有三十多岁了,模样长得不错。傻女在燕江市的流浪生涯刚刚开始,各种各样的流浪汉们就惦记上了她。就在傻女初到燕江市的第一个月里,她便在非常肮脏的角落被不知名的流浪汉强行奸污两次。不幸发生的时候,她知道哭闹、厮打,却不知道事后报警一类的事情。别看她衣衫褴褛,但做坏事的流浪汉将她衣服扯掉后却发现了洁白而充满弹性的皮肤。消息很快传开,傻女开始遭罪了,身上的衣服在短时间里变成了碎布。
在第六次奸污发生的时候,傻女进行了激烈地反抗,那个流浪汉气急败坏地开始往死里打她。会表演的流浪汉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了,他把干坏事的流浪汉揍得够呛,直到将其打跑。
流浪汉那天的举动,绝对违背了他自己的流浪原则,他一向的流浪原则是——不管闲事!
会表演的流浪汉从那以后便与傻女形影不离。人们总会看到,他在看报纸的时候,她幸福地依偎在他的身旁;他外出的时候,她背着他的一些破烂跟在他后边走路,而他像个领导或一家之主那样,带着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走在前边。这种状态出现之前,她由于受到连续刺激而异常忧郁,他用那根二十年里不曾离身、已经很钝的长针给她缝好了衣服,并把自己所有的好吃的都给了她,又连续给她进行了无数次的专场演出,直到她笑。
很多流浪汉曾联合起来要抢走那个傻女。他们采用了棍棒夹杂砖头的武力方式,正常情况下一定会把要打的人打死,但在恶斗中,那个有着极好身手的流浪汉始终像一个凶猛的豹子一样,虽然是一人战多人,可还是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从而彻底巩固了他和傻女的关系。
张清江目睹了那场恶斗,于是突发奇想的打算把这个流浪汉弄到自己手下。他看中了这个流浪汉的好拳脚,更看中了他捍卫“爱情”时的忠诚表现。张清江认为,把他调教好了,这人就是一个非常好的“猎犬”。
张清江眼中的“猎犬”,在陈晰眼中却是另一回事。
6
深夜,列车呼啸。
车窗外的黑暗幽深莫测,硬座车厢内的灯管发出冷淡的白光,照耀着旅客们疲倦的脸。这样的时候,扒手们开始行动了。
说笑说累了,扑克玩累了,陈晰、夏琳、娄跃、丁禹几个人开始同其他旅客一样昏昏欲睡。为了节省回家的路费,他们选择了慢车加硬座。钱是省下了,但遭罪的事情得承受。娄跃困得不行了,脑袋一下子歪到了夏琳的肩上。他睡了半天,最后一下子被丁禹发现了:
“唉!娄哥,你干啥呢!?”
娄跃,包括夏琳、陈晰都被吓了一跳,当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后,几个人很孩子气地一阵欢笑。见车厢内很静,他们又压低了声音。这样一来,他们都来了精神——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看到了三个互相配合的扒手!
一个扒手明目张胆地翻旅客们的包裹、衣兜,另外两个给他打场。哪个旅客若是发现了他们,他们就会用一种很礼貌的表情、很文明的手势告诉那人不要出声,然后晃晃手中的尖刀。发现异样的旅客都是睁开了眼又闭上。
面对嚣张的明抢,陈晰的心脏开始狂跳,脸红红的。娄跃保持着一种警惕,夏琳则是微笑地观察着一切。至于丁禹,确切地说,他完全把注意力放在了师哥、师姐身上,他是在等待他们给他做某种引导,让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三个坏人渐渐来到了陈晰几个人的近前。看到貌美的夏琳向他们笑靥如花,三个坏蛋中的一个似乎来了某种情趣,脸上露出很开心的表情,他伸出右手想摸一下夏琳嫩嫩的脸蛋。
这个时候,夏琳突然起身,用自己的左手抓住对方的右手,用自己的右手卡住对方的脖子,顺势一扭身。那人的后脑重重摔在了夏琳的座椅上,当即昏了过去。
夏琳一动,陈晰、娄跃、丁禹起身朝正向他们冲过来的另外两人迎了过去。陈晰先用右手揪住了持刀者的头发,左手死死抓住那个握刀的手腕。陈晰先将那人的脸磕向右边座椅的靠背,又将那人右手腕磕向左边座椅的靠背。那人顿时满面鲜血,刀也同时落地。别看娄跃散打课不行,实际情况还不赖,他和丁禹将剩下的那个人制服了。
车厢里掌声暴起……
火车到站后,陈晰问夏琳:“看见坏人,你还朝他笑,真是的!”
“那你希望我像你那样?那样满脸通红地喘粗气?”
夏琳随后哈哈大笑。夏琳的笑声令陈晰很不舒服。
……
那天出了火车站,陈晰没走多远就被街头那个流浪汉深深吸引了。那个流浪汉在冬天出现,这令陈晰备感奇怪。
自童年开始,陈晰便对那个流浪汉留有深刻印象。陈晰对那个流浪汉成为“候鸟”很奇怪,但说什么也想不出答案。要知道,燕江市的冬天会把任何一个流浪汉毫不留情地冻死!
全然不顾自己的学兄学姐,陈晰怀着某种怀旧的好奇心跟踪着流浪汉,那个流浪汉最后回到他和傻女在火车站附近栖身的一个旮旯,陈晰发现了他的“家”和“家”里的女人。陈晰走进附近一个超市,他想给流浪汉买几个面包。陈晰同超市女老板谈起那个流浪汉的时候,那个烦躁的女人这样议论那对特殊的情侣:大白天的,他和一个女盲流在旮旯里明目张胆地干那事,恶心死了!
陈晰买完面包出来,却发现那对特殊情侣正从旮旯里走出。
陈晰眼中,那完全是一对极度贫穷的恩爱夫妻,他们在严寒中互相关心、互相搀扶的样子更让他感动。陈晰知道了流浪汉在寒冷的冬季没有离开燕江市的原因。
……
“陈晰,你真是没事闲的,管那人干什么?你是不是有病啊?”
对于陈晰的举动,娄跃非常不理解。
“陈晰,我就喜欢你这种善良。”夏琳开始声援陈晰。
“你知道吗?我从小就认识这个流浪汉,他会唱二人转,他总是把好吃的分给别的流浪汉,我……”
“做什么事情,做就做了,总是解释什么呢?需要解释吗?啰嗦!”陈晰认为自己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一下,但夏琳很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因为她觉得陈晰根本不需要娄跃的理解。
寒假结束前,陈晰和夏琳经常会骑着自行车去看望流浪汉“夫妇”,每次去的时候,他们都会给流浪汉和他的女人送去肉包子之类热气腾腾的东西。起初,穿着绿色凡立丁面料警用棉大衣的陈晰和夏琳站在流浪汉和他的女人面前时,两个人的表现总会有些胆怯,但没过多久就发现了陈晰他们的好意。每当陈晰和夏琳离开的时候,流浪汉总会样子很潇洒地朝着陈晰竖起大拇指,久久不放下,直到他们的背影慢慢消失。
7
陈晰的行为被一个人看到了,那个人当然是张清江。张清江万万没有想到,除了他本人过多注意那个流浪汉,并对其发生特殊的兴趣外,竟然会有另外一个人对流浪汉表现出了一种独到的热情。
张清江认为,把一个心智不全的人调教好了做保镖,远比把一个头脑过于机灵的家伙安排在身边强多了。张清江经过观察发现,那个流浪汉完全不是一傻到底的那种人,他应该是一个没有安装上软件的电脑,自己若给他设置好一个程序,他将一条道跑到黑地为己所用。张清江有着自己非常明确的想法,却琢磨不透陈晰想干什么,于是他指示手下:查查那个小警察,他是干什么的!
张清江的手下后来告诉他说,那个小警察是放寒假的警校学员,名字叫陈晰;他的举动应该是同情心使然,他和那个流浪汉看不出有什么关系。
张清江从陈晰那里没发现什么特别插曲,心里踏实了。于是,他决定开始实施收编流浪汉的计划。张清江认为自己的举动没什么荒唐,如果一切如愿更好,如果那个流浪汉不合心意,就一脚踹开,一切就当取乐了。
“这是一个很不现实的保镖。”
心腹手下韩村对张清江直言相告,韩村绝对是张清江的心腹。
曾经到处打野仗的韩村,当年一贫如洗。那些年,没有工作的老母亲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换得的钱或用来给人家看病赔钱,或用来到劳教所看望韩村。后来韩村遇到了张清江,张清江像亲哥哥那样训斥了他。张清江除了给他钱,让他孝敬母亲外,还花钱为他操办了还算隆重的婚事。这样一来,韩村对张清江俯首帖耳,他曾发誓:“为了江哥,豁出命都干。”
听了韩村的话,张清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相信,他会比狼狗更好用!”
……
寒假结束的时候,流浪汉“夫妇”突然消失了。陈晰到民政部门查了死亡记录,从一些特征描述上看,根本没有这个流浪汉。陈晰很纳闷,但他根本无法知道,流浪汉“夫妇”已经在那个张清江身边过上了好日子。
8
张清江表面上混得已经有些规模了,一帮手下整天前呼后拥,很是风光,但他也曾受过侮辱和挫折。
比如说在北辰区靠打打杀杀起家的六葫芦,这个人带领手下专门在蔬菜、建材、水果等批发市场收保护费,并在劳工市场抽大头,他甚至已经开始做承包工程及向碾北钢厂供应废钢、向碾北纸厂供应木头的生意。张清江在创业之初非常嫉妒六葫芦,甚至希望六葫芦手上的肥肉能够在一夜之间收入自己囊中。张清江当然认为他和六葫芦有解决问题的共同方式,并相信自己的力量强于对方。
没有韩村之前,一个叫大刀的人是张清江最为得力的干将。于是,张清江指使大刀带着打手和钞票北上进入六葫芦垄断的这个行当里,张清江当时曾和他的这个手下无数次激情满怀的长谈,内容都是围绕如何壮大他们的事业。对于那次行动,张清江告诉大刀说:
“咱们这次叫北伐,对事业的发展壮大意义重大!”
大刀踌躇满志地来到北辰区。大刀向交纳保护费的业主提出了打五折就保其安全的诱惑,又约六葫芦得力手下马夫、罗森、张三等人出去喝酒嫖妓,并送给了他们一人一打钞票,渐渐地渗透出了让他们背叛六葫芦的想法。大刀当时算是张清江手下最凶狠、最有头脑的家伙,但他显然低估了六葫芦一伙的凝聚力。六葫芦和马夫、罗森、张三他们从小就在一起打架,感情好着呢,他们的感情甚至好到可以完全抛弃金钱的程度。没过几天,马夫、罗森、张三在一天傍晚宴请大刀和他的喽啰,表面上看来有些像欢迎自己的解放者,恭维的话语实在很多。大刀对那帮人对他的抬举渐渐有些飘飘然了,酒是越喝越多,他甚至还替张清江向马夫、罗森、张三许诺了很多东西。大刀在仿佛看到胜利的曙光时,他和手下们不知不觉地被人上了绑,并被带到一个僻静处,六葫芦和几个人正在那里等他们。
张三手里提着把短猎,马夫拿着把大铁锤。大刀双手被反绑着,独自站在对手们面前,他的手下们则被捆着堆在一旁。六葫芦从马夫手里拿过铁锤自言自语:“我创立点家业多不容易,我碍着别人什么事了?”
六葫芦转过头,狠狠地问大刀:“听说你们要打五折?”
六葫芦刚刚说完,便从马夫手中拿过铁锤,同时一锤甩到大刀左膝盖上。大刀一下单腿跪下,他很有种,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但一声没吭。
“听说你没少给我的手下拿钱?”
六葫芦绕到大刀身后,第三句话还没说完,一锤砸在大刀瘫在地上的左小腿。
“听说你给我兄弟们玩的娘们很差劲?”
说完这句话,六葫芦的第三锤砸向了大刀的左脚踝。
大刀脑门青筋暴起,双眼火红,浑身上下已被汗水浸透,但眼神里却看不出一丝哀求。张三对大刀说:“刀哥,你人不错,但事儿不对。事儿不对不怨你,应该怨你们大哥张清江。刀哥,为了给张清江传话,更为了解决问题,我们只能得罪你了!”
张三说完,他手中的猎枪响了,大刀倒霉的左小腿最后同他的身体分开了。六葫芦对半昏迷的大刀说:“我对你很留情了,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话说完,六葫芦一帮人扬长而去。
医院里,张清江暴跳如雷:
“这是什么社会治安?”
张清江很快接到六葫芦手下罗森的电话:“我们不想到你那狗屁娱乐城叨挠,但你再动我们兄弟一下,要你的老命不成问题!”
张清江决定先忍一忍,他坚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