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讨伐世充包围洛阳
唐初统一战争期间，规模和声势最大的一次战役，是秦王李世民指挥的对王世充以及窦建德的征讨。这次战役历时十个月。
王世充，新丰（今陕西临潼东北）人。本姓支，祖籍西域。他长得深目、高鼻、卷发，有高加索血统。隋炀帝时任江都郡丞，因镇压朱燮、管崇、孟让等叛乱军，升江都通守，又击破格谦叛军。后为瓦岗军所败。大业十四年（618），隋炀帝在江都被禁军将领宇文化及等缢杀以后，留守东都（今河南洛阳）的隋朝官员拥戴隋越王杨侗即皇帝位，改年号为皇泰。封王世充为纳言、郑国公，专擅朝政。
有一次，皇泰主的国子祭酒儒生徐文远出城打柴，被瓦岗军捉住。这位徐文远是瓦岗军首领李密的老师。李密让徐文远朝南坐，自己尽弟子的礼节，拜徐文远。徐文远说：“老夫既然受了厚礼，不敢不畅所欲言了。将军的志向是打算像伊尹、霍光那样扶助朝廷于危难之中吗？那样的话，老夫虽然年迈，仍愿意尽力相助。假如将军学步王莽、董卓，乘国家危难谋私利，那老夫对于将军来说，是没有一点用处的！”李密叩头说道：“李密奉朝廷命令，位列上公，希望竭尽有限的能力，挽救国难，这才是李密本来的愿望。”徐文远说：“将军是名臣（李密父李宽为隋朝名将）之子，因为失足才落到今天的地步，如果能趁走得不太远及早回头，仍然不失为忠义之臣。”不久，在一场内部争斗中，王世充杀了郭文懿、赵长文等重臣，皇泰主无奈任命王世充为左仆射，总督内外诸军事。王世充从含嘉城搬到尚书省，逐渐联结党羽，恣意横行，作威作福。他让哥哥王世恽为内史令，住在宫内，子弟都掌握兵权，政事全部交给同党主持，势震内外，人们争相趋附。这时，李密再向徐文远请教对策。徐文远说：“王世充也是我的弟子，为人残忍狭隘，他目前控制朝廷，必然有野心。将军您当前的首要任务是消灭王世充，不打败王世充，匡扶皇室就无从谈起。”于是李密决定剿灭王世充，再谋后计。
李密与王世充之间的决战全面展开。但是由于李密轻敌，听不进裴仁基、魏徵等人的意见，结果大败，部队分崩离析，他自己带着忠于他的两万人入关降唐，其他将帅大多投向了王世充。击溃瓦岗军以后，皇泰主封王世充为太尉、尚书令，总督内外诸军事。又开太尉府，备置官属，王世充的实力更强大了。
起初，王世充对皇泰主礼节相当谦敬，但不久便骄横霸道，逐渐凌驾主上。有一次，他在宫中吃了赏赐的食物，回到家里大吐，便怀疑食物被人下了毒，从此以后，王世充就以有人谋害为由，不再上朝拜谒皇帝。皇泰主知道王世充最终不会甘当下臣，而自己又无力制服他，只能从仓库中取出丝织品，做了许多幡花；又拿出各种衣服玩物，让僧人到处施舍给穷人，以求福运。可是，王世充让党羽把守住宫门，宫内的杂物，毫厘也不得拿出去，皇泰主这个虚妄的自救计划也落空了。王世充还让人进献印玺和宝剑，又说黄河水清了，圣人即将出现，所谓“圣人”理所当然是他王世充。不久，王世充派段达等人对皇泰主说明，请求授予他九锡。九锡，是古代帝王赠给有大功或有权势的诸侯大臣的九种物品，如车马之类，一些权臣篡位之前，都会先要求皇上赐九锡，这也是历代手握重权图谋皇位的野心家的共同伎俩。皇泰主还想作困兽之斗：“郑公新近剿灭了李密的叛乱，已经官拜太尉，待天下平定，再论此事也不晚。”段达仍然说：“太尉想加九锡。”皇泰主无奈，只得听凭段达等人摆布，于是以皇泰主的名义下诏命王世充为相国，加九锡，假（代掌）黄钺，使他有权征伐四方，总理百官政务。又晋封王世充为郑王，郑王可设置丞相以下官员。
到这一步，夺权是必然的，就看这位军阀能把自己的欲望抑制到什么程度，几天还是几个月。王世充对帝位渴望的压抑竟长达三个多月，经过漫长的三个月的期待，王世充正式篡夺帝位，国号郑，改元开明。他将隋皇泰主关闭在暗室，一个月后，害死了皇泰主。这时的王世充集团，势力虽然强大，但政权内部矛盾重重，派系斗争激烈。由于王世充性情多疑、残酷多诈，将领没有安全感，时有叛离。名将秦琼、程知节等先后降唐，后来成为李世民军队的骨干力量。貌似不可一世的王世充集团实际上已经在走下坡路。
唐高祖攻占西都长安以后，就曾谋划占据东都洛阳。武德元年正月，命李建成为左元帅，李世民为右元帅，督诸军十余万人取东都。唐军进至东都郊外，扎营于芳华苑，但无法攻进城。唐军在当时还不具备对王世充打阵地对攻战的实力，更不具备围城困死王世充的时机。李世民提出：“我们平定关中不久，根基还不牢固，即使得到东都，也不能守住！”于是，引军而还。李世民预料部队撤退时，隋军会追击，就在三王陵设下埋伏。果然，隋将段达率一万多人追来，遇上伏兵，被打得大败。后来，唐王朝为了对付主要的敌人薛举父子，调秦王李世民到陇右抗击，就无暇东顾了。打败了刘武周，解除了东北侧面的威胁，也就是第二次战役结束后不久，唐王朝将战争的重点转移到关东地区，准备消灭王世充势力，扫清统一天下的最大障碍。
武德三年（620）七月，高祖下诏命秦王李世民统率诸军攻打王世充。唐军气势磅礴，直驱河南。王世充急忙从各州选拔骁勇，集中到洛阳。李世民到达新安，王世充带军坚守洛阳四城和周围重镇。很快，唐将罗士信率先头部队包围了慈涧，王世充带部队前往救援。李世民带轻骑去前线察看军情，突然遭遇王世充的部队。双方人数相差悬殊，道路又很艰险。李世民被敌军团团包围。但李世民并不畏惧，他策马飞奔，接连放箭，敌人应弦而倒，李世民还抓获郑的左建威将军。次日，李世民率领五万步兵和骑兵开赴慈涧，王世充退回洛阳，一些州城也纷纷降唐。紧接着，李世民做了重要部署：派遣行军总管史万宝自宜阳南据伊阙之龙门；将军刘德威自太行东围河内；上谷公王君廓自洛口切断东都粮道；怀州总管黄君汉自河阴攻回洛城。同时，李世民亲率主力大军驻扎洛阳北面的北邙山，连营进逼洛阳。这样，筑成了对东都的包围圈，断绝其粮食供应，使王世充陷于孤立挨打的境地。唐军对洛阳漫长的围困开始了。
王世充在洛阳城西北的青城宫列阵，李世民也列阵相应。隔着滚滚的河水，王世充对李世民说：“隋朝气数早尽，已经灭亡。唐在关中称帝，郑在河南称雄，也算是英雄各得其所，我王世充未曾向西用兵，秦王却忽然率军东来犯郑，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李世民让宇文士及答复道：“普天之下，都敬慕大唐皇帝的声势教化，望风影从，唯独阁下不肯宾服，我们就为此事而来！”王世充说：“我们最好息兵讲和，互不侵犯，共享天下太平！”宇文士及又回答：“皇帝下诏，命令我们攻取东都，没有命令我们不敢讲和！你如果投降，秦王保证你的生命安全。”王世充对远道而来围城攻坚的李世民很有几分不屑，他虽然听说了李世民在关中对薛举的所谓“完胜”，但他认为那之前的“完败”更有说服力。李世民侥幸取胜，完全因为薛举的暴卒。如果薛举不死，父子及时组织东征，那么现在与他郑皇帝对垒在洛水之阳的，就不会是这个小孩子李世民了。九月，唐军陆续控制了东都外围的大多数军事据点，河南许多郡县相继归附唐军，局势对王世充是越发不利了。
由于唐对降将处置失当，已经降唐的原刘武周多数将领包括寻相等又叛唐而去，唐军诸将怀疑与寻相一起归顺的尉迟敬德早晚也会叛离，便将他囚禁在军中。行台左仆射屈突通、尚书殷开山向李世民进言：“尉迟敬德骁勇绝伦，现在被囚禁，内心必然怨恨，留着恐怕会成后患，不如干脆杀了他，以绝后患。”李世民说：“不可，敬德如果真要叛离，早就离我们而去了，怎么会在寻相之后呢？”马上下令释放尉迟敬德，还把他带入内室，赐予金银。秦王说：“男子汉大丈夫，相互之间讲的是意气相投，不要因为一些小事而介意，我不会相信谗言而害了忠良。我们戎马倥偬，战事不断，将军弃暗投明以来，我们关照不周，如果您一定要走，这点财物就算作路费，以表这一段共事之情。”敬德由衷感激，表示绝不会离开秦王。
一天，李世民带五百骑兵巡视战区地形，登上北魏宣武帝陵，被郑军发现，王世充率领一万多步兵和骑兵包围了李世民。郑将单雄信持长枪直奔李世民，尉迟敬德立即跳上马，一声断喝，将单雄信刺伤落马，王世充军后退。敬德护卫着李世民突围，所向无敌，出入王世充的部队，如入无人之境。随即，唐将屈突通率大军赶到，打退王世充军。这场遭遇战，活捉了王世充的冠军大将军陈智略，斩敌首级一千多，俘虏六千多，王世充本人只身逃脱。秦王化险为夷，对尉迟敬德说：“这么快就得到了您的回报！”李世民器重敬德，一在于他的忠诚，二在于他的武艺。尉迟敬德善于避让矟（即长矛），每次单枪匹马冲入敌阵，敌人密集的矟刺来，奈何他不得，他还能夺取敌人的矟回刺过去。齐王李元吉一向以擅长骑术和使矟自负，听说尉迟敬德的武艺很精，请求与他较量，一决胜负。秦王同意二人比试，但要求取掉矟刃，以防万一。尉迟敬德说：“敬德自当去矟刃，王不必去。”李元吉始终刺不中敬德。秦王问尉迟敬德：“夺矟和避矟哪个难？”敬德回答：“夺矟难。”于是秦王又命尉迟敬德夺齐王手中的矟。李元吉手持矟跳上马，尉迟敬德三次夺了李元吉的矟。对于此事，李元吉内心深以为耻。
唐郑之间的战斗在激烈地进行着。唐军的谋士运筹帷幄，尽出奇策，积极打击对方。武德四年（621）正月，唐军开展的“黑衣行动”，使敌遭受惨重的损失。秦王挑选一千多精锐骑兵，全部黑衣黑甲，编为左右两队，分别由秦琼、程知节、尉迟敬德、翟长孙统领。每次作战，李世民都亲自披上黑甲，率领将士作为先锋，勇猛进击，令敌人闻黑衣而丧胆。一次，屈突通和窦轨带兵巡行营屯，突然与王世充遭遇，交战后不利，这时，秦王带领黑甲队救援，打败了王世充军的进攻，俘虏、歼灭敌人六千多，其中包括俘虏骑将葛彦璋。唐军探知王世充的儿子王玄应率兵数千，从武牢运粮到洛阳。李世民派遣将军李君羡组织截击，使王玄应的运粮部队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随着战争的发展，李世民将军营移至青城宫。青城宫原为王世充陈兵之所，被迫撤退时大肆破坏防御工事。唐军刚到，壁垒尚未修好，王世充就率两万兵马猛烈反扑，他们凭借旧马坊的墙垣沟堑展开攻击，唐军诸将大为惊慌。李世民让精骑在北邙山列阵，自己登高观察郑军阵势。他对身边的谋士们说：“王世充的兵力已窘迫了，倾巢而出，想侥幸打一仗，今日打败他，以后他就再也不敢出战了。”李世民命令屈突通率五千步兵过谷水（即今河南渑池县南渑水及其下游涧水，东流至洛阳西注入洛河）进攻王世充，并告诫屈突通：“军队一交锋立即放烟火发信号。”不一会儿，烟火升起。李世民即带领骑兵向南冲击，身先士卒，与屈突通会合兵力战斗。为了了解王世充军阵兵力分布情况，李世民带领几十名精锐骑兵冲入敌阵，因长堤所限，李世民和众骑兵走散，唯有将军丘行恭紧紧跟随着。数名敌骑兵追上来，射倒了李世民的坐骑。丘行恭立即掉转马头，射击追赶的郑兵，箭无虚发，追兵不敢向前。丘行恭将自己的坐骑让给秦王，自己步行为秦王开路。他手挥大刀跳跃着大喊着奋力斩杀，冲出了王世充军阵，得以回归唐军大部队。王世充也率领部队殊死战斗，军队几次三番被打散后又重新集合起来继续进攻，从早上战至中午。李世民挥军追击到洛阳城下，俘虏、歼灭了七千人。到此时，唐军完成了对东都洛阳的合围，王世充婴城固守，不敢出战。
七、力排众议围郑打夏
洛阳城的防御十分严密，大炮可以将五十斤重的石头射出三百多米远，八弓弩的箭杆像车辐，箭镞如同巨斧，射程达八百米。唐军四面攻城，昼夜不停，十几天下来，还是不能攻克。唐军将士都疲惫不堪，想回关中休整，总管刘弘基等也请求班师回朝。李世民说：“如今大举而来，应当一劳永逸。洛阳以东的各州已望风归附，唯有洛阳一座孤城，其势已不能持久，成功在即，怎么能放弃而回朝！现在回军，已经归附的地方势必又会反复，这种反复的消耗战不是我们的风格！”于是下令全军：“洛阳不破，绝不回军，再有胆敢提议班师者一律斩首。”刘弘基等只得闭口不言。不但刘弘基，其实唐高祖也曾下密敕让李世民退回关中，待军队休整之后再战。李世民上表说，我军如果撤回休整，那敌军也休整，而且时间比我军多得多。为了说明洛阳一定可以攻克，又派参谋军事封德彝回朝面陈军事形势。封德彝对唐高祖说：“王世充占有的地方虽然很多，但大都是名义上的归附，王世充实际号令所能抵达的，不过洛阳一城而已，他已经智尽力穷，克城之日就在近期。”唐高祖听从了李世民的建议，唐军合围洛阳城，围而不打，等待城内自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