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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挂长矛的树(2)

“什么,是这个畜生!这个烂牛仔在那里干什么?”温内图耸耸肩,没有回答他。

迪克·哈默杜尔又问道:“这个烂牛仔在等谁呢?”

“他在等奥萨格人的酋长,马托?沙科。”

“马托·沙科?这个人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还是一个酋长,温内图你认识他吗?”

我看到温内图已有些不悦,他向来不喜欢别人这样盘问他。他点点头,算是回答了迪克的问题。我很好笑地看着他们两个,我知道温内图的耐心已经快到了尽头。可这个小个子捕兽者并没有察觉,他的好奇心太强烈了,仍然没完没了地打听道:“这个马托·沙科是一个勇敢的家伙吗?”

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外行。马托·沙科这个名字有一个特别的意思,就是“七头熊”,而且指的是北美的大灰熊。叫这个名字的人,代表着他曾经射杀过七头大灰熊。谁能够用枪射死七头大灰熊,并且没有任何人陪伴,独自踏上战场,那他不止是勇敢,简直就是勇猛无比。因此,温内图不想回答他这个幼稚的问题。于是哈默杜尔又把他的问题重复了一遍,温内图仍然没有回答他,他说:“温内图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呢?”

本来一直看着前方的温内图,这时把脸转了过来,用那种他独有的既温和又冷淡的语调回敬道:“为什么别人都不问这个问题,只有你在问呢?你为什么不自己先想想,然后再提问题呢?我的白人兄弟哈默杜尔,你应该多动脑子,成为一个会独立思考的人,不然你岂不是白长得这么胖!”

迪克·哈默杜尔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奚落,他脸色骤变,似乎要发火,但马上又忍住了。毕竟,对温内图他还是非常尊敬的。他尽量用平静的语调为自己辩解道:“我胖不胖和是否能够独立思考没有一点关系,我又不是用肚子来思考的,因为脑子长在脑袋里,而不是肚子里。我说得对吗,皮特·霍尔贝斯?你倒是告诉我呀,老浣熊,我说得对不对!”当得到否定的回答后,迪克·哈默杜尔又惊又气,刚在温内图那里受到了奚落,本以为在瘦子这里能找回点自尊,没想到一向随声附和的皮特居然也说是他不对。

“我说得不对?为什么不对!”胖子把对温内图的火发到了他的好朋友身上。

“因为你提出的问题太愚蠢了,让人觉得你的脑子的确不是长在脑袋里,就是长在肚子里。”

“老浣熊,你也嘲笑我?听着,皮特·霍尔贝斯,你这个老浣熊,如果你不和我站在一边,那么我们多年的交情……”

“好了,迪克。”我打断了他的话,示意要他别再吵了。因为温内图拿着他的枪,拉着马缰绳已经准备要离开这里了。这两个老顽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斗嘴的确给我们的旅途带来了很多乐趣,但也要分场合和时间,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温内图牵着马走在前面,我们跟在他后面走出灌木丛,他一直没有上马,就这样领着我们沿着灌木丛的边缘往前走。

走到那片小树林附近,我们又钻进了灌木丛,这时候温内图小声说道:“老铁手跟我一起去,其他的白人兄弟留在这里,如果你们听到三声口哨声,就骑马过来,到长矛树那里接两个俘虏。”

温内图的口气听起来那么有把握,就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似的。我们都没有带枪,仍然在灌木丛里,沿着小溪往上游走,小溪一直通向那片小树林。

天渐渐黑了,我们在灌木丛里走,光线要比外面的草原上暗一些,我们轻手轻脚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走到小溪要转弯的地方时,看到小树林已经近在咫尺。这里的树木都比较高,因此我们不太担心被别人发现。我们迅速地向前移动,渐渐接近了那棵树,并且看到了树杈上的长矛。那棵树在小树林的最边上,所以比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要亮一些。

我们躲在浓密的树梢下,看到那棵信号树下,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是老华伯。那里有一个孤零零的废弃的兔穴,它形成了一个不大、但却有一米多高的小丘,老华伯就坐在那里面。树林外面的草地上,他的马正在悠闲地吃草,这说明,老华伯觉得这个地方是安全的,要不然他不会把它的马暴露在树丛外面。

然后我看到树丛里面还拴着一匹马,这匹马戴着马嚼子,一看就知道是印第安人的马,因为只有他们有给马带马嚼子的习惯。虽然天色已经黑了,但我们还是能够看出,那是一匹矫健壮实的深棕色牡马,肯定是一匹好马。在马背和马鞍之间搭着一块白色的皮子,皮子上面是一块黑色的皮垫,皮垫上的图案非常醒目,正是七头熊。这就是为什么温内图能够那样肯定地说,老华伯是在等马托·沙科,因为马托·沙科这个姓名的含义即为七头熊,这匹马的主人只能是他。

这位奥萨格人的酋长去了哪里,很有可能是去捕捉猎物了。看来他也认为这个地带和这片小树林是很安全的,不然不会把他那匹珍贵的马留在这里。他做事还是不够谨慎,如果是我们,肯定不会这么做。老华伯很悠闲地坐在那里,暴躁的老华伯能这样心平气和地等一个人,可见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过去,老华伯有一个绰号叫作“印第安人虐待狂”,所有的红种人对他既恨又怕。我在想,他们两个人之间肯定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一个红种人部族的酋长能跟他联合在一起,原因只可能是有利可图。

因为奥萨格人现在正准备向白人开战,所以他们可能是来商量这件事的。显然,这不是马托·沙科和老华伯的第一次会面,我猜测,奥萨格人很可能想利用老华伯作密探,这种事相信他能干得出来。温内图对我们的同伴说,在他们听到口哨声后,让他们来这里接两个俘虏。这就是说,他确信这个奥萨格人很快就会回来,因为现在天已经黑了,再捕捉到猎物已经不可能了,也确信我们能够抓到他们。

我们通过树干之间的空隙盯着外面的草原,我们的判断很快被证明是正确的。没过多久,果然看到一个人朝着小树林走过来,踏着最后一抹残晖显得有点漫不经心,正是那个奥萨格人的酋长马托·沙科。他怎么样也不会想到,这里藏着两个准备抓他的人。

他的步履很轻,每走一步,几乎不留下什么痕迹,这说明他长期穿着没有鞋跟的软底鹿皮鞋。他越走越近,我们已经很清晰地看出他的样子。这个人虽然肩阔腰粗,但个头并不高,并不像一般的奥萨格人那样高大魁梧。他两腿弯曲得很厉害,年纪也大了,但体格看起来仍然很健壮。他左手拿枪,右手提着一只野鸡。他走到了小树林边缘,但突然停了下来,他发现了老华伯的足迹。他站在那里,用不太标准的英语对着树林喊到:“是谁?谁在这里?”

温内图轻轻按了按我的胳膊,暗示我准备动手。奥萨格人警惕地看着小树林,其实他这一问是多余的,如果里面的人和他是一伙的,他完全可以放心大胆走进去;要是里面藏着的是他的敌人,他问也是白问,只会更容易遭到袭击。这时,里面响起老华伯的声音:“是我,老华伯,进来吧!你看看我的脚印,只有我一个人!”

老华伯没有完全说实话,他可能还有同伙,他是跟他的同伙分开以后,从远处绕到小树林的,就跟我们一样。精明的老华伯不会一个人到这里来的,那他的同伙去了哪里呢?是老华伯把他们支开了,不想让他们知道他跟奥萨格人会面的事,还是把他们派到别处执行其他的任务了?我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马托·沙科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树林,用脚探着路走到老华伯那里,然后在他旁边坐下来,问:“老华伯您到这里多久了?”

“大概两个多小时了。”老华伯说。

“到了这里马上就发现我们约定的信号了吗?”

“没有马上发现。我在河边的灌木丛里观望了一阵,发现这个小树林非常适合藏身,我就骑马过来想在这里休息一下,没想到发现了你挂在树上的长矛。你真聪明,把长矛挂在这个地方。”

“嗯,这个地方很安全,除了我和你,应该没有人发现这个地方。你原来说昨天就能到这里,我就早早来了等你,结果一直等到今天,带来的食物都吃完了,不得不离开一会儿去找食物,瞧,我打的这只山鸡不错吧。”

老华伯听出来了话里的责备,说:“奥萨格人的酋长是在怪我来晚了吗?那么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我来晚了,听了这个,你不但不会怪罪我,还会为这个消息感到欣喜若狂的。”

“难道老华伯去过芬内尔的农场了吗?”

“是的,我们昨天到那里时已经快中午了。我们还去了你们想要袭击的另外三个农场,所以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另外,我到得晚也是因为一次重要的大狩猎,如果你愿意的话,这次狩猎可以由你来搞。”

“您说得是什么样的狩猎?”

“这件事以后再跟你细说。现在先和你说说,你们要对付的那四个农场的情况。”我和温内图又往前挪了挪,离他们更近了,他们说的每句话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的。老华伯真的在给奥萨格人当密探,奥萨格人要袭击和抢劫四个大农场,其中包括芬内尔的农场。

奥萨格人和白人的战争由来已久,一直没有断过。事情的起因是奥萨格人在和白种人的交易过程中,受到了白种人的欺骗。为了报复,也为了得到更多的食物,奥萨格人赶走了白种人一个农场的牛,白种人追踪他们,杀死了他们的战士。奥斯格人也不可能让他们的战士白白牺牲,于是决定要向白种人开战。

雷帕布利干河畔的四个农场成了他们要袭击的目标,但这几个农场里雇佣了很多牛仔,个个勇猛彪悍,比起其他对手来,这些牛仔更不好对付。所以,他们必须查明牛仔的人数,知己知彼,偷袭成功的可能性才会更大。但派什么人去做密探呢?他们不想把这样的任务交给印第安人,也不能交给本部族的战士,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们见到了老华伯和他的同伙,于是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们。

他们已经协商好了,袭击成功后,带发头皮、武器和牧群归奥萨格人所有,其他的战利品,也就是钱和各种容易出售的物品,则全归老华伯和他的手下所有。各有各的目的,也就有了他们的这次联手。

我们注意到,这位奥萨格人酋长跟老华伯说话时,一次也没有称呼过他“我的白人兄弟”,自始至终都是直接叫他的名字,这说明,这个老牛仔在印第安人那里并没有得到尊敬,就像他在白人那里也没有得到尊敬一样。

老华伯带着他的手下去打探情况,奥萨格人这边开着“战争动员”大会。因为查明四个农场的防御情况对于突袭是否成功至关重要,所以酋长亲自出马,独自一人来到雷帕布利干河畔来见老华伯,听他汇报刺探到的情况。那根长矛是他们之前约好的接头暗号,看到长矛就在那里等候,一定可以等到另外一个人。

现在他们俩在这片小树林里碰头了,他们说了一些各自的情况,并交换了彼此的意见,还商量好了对策,酋长接受了老华伯的很多建议。然后,奥萨格人又再次问他,刚才说的那个“重要的狩猎”指的是什么。老华伯还在卖关子,他说:“您先回答我几个问题,然后我再告诉您。您认识阿帕奇人的酋长温内图吗?”

“那条狗?我当然认识他。”

“你叫他那条狗,他得罪过你吗?”

“何止得罪过!三年之前我们和切依内人开战,在几次战斗中杀死了他们不少战士。后来这个阿帕奇人来了,他加入我们的队伍佯装要和我们一起作战。但他的胆子像老鼠一样小,头脑却像老妖婆一样狡猾。开始我们把他当做自己人,但他突然在阿肯色河的对岸消失了。我们四处寻找他和那些逃跑的切依内人,谁知道他和切依内人偷袭了我们的棚屋,洗劫了我们的家园。我们得知消息赶回去时,他已经把我们的宿营地变成了他们的堡垒,拿我们留下的战士、老人、妇女和孩子做人质。他跟切依内人一起逼迫我们讲和,为了我们的家人,我们不得不答应他们的要求。他们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和平,我们却失去了英勇善战的声誉。如果有朝一日让我再见到他,我一定不会放过这只癞皮狗。”

温内图听到这里,看了看我,做出一个轻蔑的表情,表示他对奥萨格人酋长的话不屑一顾。奥萨格人酋长讲的那次战事正是温内图的一次杰作,遗憾的是我那时不在他的身边,没有和他一起参与那次战事,但他已经告诉了我这件事的全部细节。当然他和奥萨格人的立场是不同的,他不仅借此机会解救了我们的朋友切依内人,而且引导他们取得了全面的胜利。如果不是这样,他们很难打败比他们强大得多的奥萨格人。所以,马托·沙科才会这么怨恨他。

“你们为什么不想办法抓到他呢?”老华伯问,“抓住他非常容易,他很少呆在他们阿帕奇人的棚屋里,他树敌太多,很多人都想追杀他,所以他四处逃窜,无论是在大草原还是在山上都能找到他的踪迹。他不喜欢有人陪伴在身边,总是独来独往。所以,如果你们想抓到他,应该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很容易的一件事?你说这话恐怕连你自己都不会相信吧。他总是天马行空,人们根本无法找到他的踪迹。你以为他在那里,等你赶到了,他常常已经走掉了。他就像泥鳅一样滑,很难被人抓住。即便哪一天你碰到他了,他身边肯定有一个白人,这个白人叫老铁手,这个老铁手比他更厉害。他们两个在一起,就是一百个奥萨格人也对付不了他们,更不用说抓到他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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