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高考完的次日,元翘翘就该和《你那边几点》剧组会和,飞往法国巴黎拍戏去了,但因为朱桂云的签证尚未下来,据内部消息,再有两天就下来了,所以,耽搁了。
因此,在顾沪欣回来的当天晚上,拿到签证的朱桂云和元翘翘就坐上了飞往巴黎的飞机,根本来来得及和她说几句话。
在《你那边几点》这部电影里,按照剧本中的的描述,元翘翘扮演的是一个语言不通又偏要游荡在巴黎,名为陈湘琦的孤单的年轻女人。
她在法国,有着语言文化的障碍,偏偏又一个人在旅馆生活,孤零零的扎在巴黎的广袤森林中,没有朋友和亲人,她几乎很少与人交流,也很少说话……因此被孤独寂寞而包围。她会半夜在房间啃一大堆零食,喝咖啡喝到吐,和偶遇的陌生女人玩暧昧……
但在元翘翘看来,其实陈湘琦是一个文青,整部电影都透着一种矫情,有资产阶级文化青年无病呻吟的感觉。
她和男主角小康的交集,起源于她买了他卖得一只手表,其实对方并不想把表卖给她,因为那是一直不吉利的表,但因为她非常喜欢这只手表,并没有相信小康的话,还是把它买了下来,并且带着它来到了巴黎。
自从她来到法国之后,她和男主角并没有再见过面,但因为她买的那只表,以及小康在和她的短短接触中,喜欢上了她,将家里的表全都拍成和巴黎同一个时间,因此,两人在竟然能连线了,通过“手表”做起了类似网友一般的存在。
……
在场记打板之后,元翘翘一个人走在热闹繁华的巴黎街头,身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却表现得格格不入。
“咔!”蔡导看了一会儿她的表演,皱着眉头喊停,走过来和她说,“戴安娜,陈湘琦本身就是一个孤独的人,她的孤独是一种情绪上,境界上的孤独。
这种孤独来源于她的内心,表现出来就是人物本身外在的行为。
要知道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独自生活,不管是什么样的生活方式,都容易产生了孤独感。
她刚来到巴黎的时候,其实是非常兴奋的,心中有一种想开始新生活的向往,只是她处在一个语言不通,没有亲人、朋友、恋人的异国他乡,发现周遭的人对她并不友好,所以她重新陷入了孤独之中,因此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她不仅没有一个新的开始,反而更加重了她的孤独感。因此,这个时候的她不仅和人物有距离感,和物体也一样有距离感。
说句实话,元翘翘从拿到剧本之后,就一直在揣摩这个人物。对她来说,塑造这个人物还是蛮难的,因为上辈子的生活经历将她磨成了一个非常踏实的人,她的风花雪月,小女孩的天真和幻想,都早早的夭折了,她没有做梦的权利,在现实的打磨下,她也很难起什么逶迤浪漫的心思。
因此这些日子,她一直在读古诗词,听了导演的话,若有所思的点头,道:“导演,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
陈湘琦刚到巴黎的时候,其实是抱着‘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到春朝’的积极心态,但是她实际上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当遇到了挫折之后,顿时心态变成了类似于‘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和‘萧萧梧叶送寒声,江上秋风动客情’的悲秋和秋愁心态,是吗?”
蔡导的文化造诣也很好,接话道:“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女主此时是‘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和‘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的天地中仿佛只有她一个人茕茕孑立的悲凉心态。”
只是元翘翘虽然明白了女主的心态,但在表演上,还差着几分。
看到她演出来的状态,蔡导喊了声“咔!”,叫停之后,给她分析:“戴安娜,我要的是孤独感,并不是孤寂。
在高楼大厦还没有普及的时候,邻里的关系非常亲密,人们甚至有住在一个大院子里的情形,而且不仅仅是一家人住在一起,而是好几家人,因此有诸如‘远亲不如近邻’这样的说法。
但是当钢筋水泥取代之前的建筑材料,建了房子之后,在大家住进去之后,邻里之间的关系就不自觉的疏远了,甚至会出现大家明明住在同一栋楼,同一单元,就是对门,但是却没有任何来往的情况。你能理解邻里之间的这种感情淡漠疏远吗?”
元翘翘没说话,只是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蔡导笑道:“其实陈湘琦的这种孤独就是现代都市社会的产物。
人与人之间缺乏交流,造成情感的疏离。每个人都有一个心灵的空洞,需要找东西去填补,于是就有了一些怪异的人物和怪异行为,他们执着地去追寻或等待,在大众的眼中某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以填补自己心灵上的空洞。”
其实元翘翘对陈湘琦的这个人物下的定义没错,就是“矫情和文青”,但明白归明白,演技尚未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而个性又比较务实的她,演起来,终究和导演要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文艺片有的时候,其实要的就是那种感觉,如果观众get不到那种感觉,那么这部片子就会变得很闷,很不好看,具体例子可见墨镜王的电影《东邪西毒》,观众对其评价就很两极分化。
但目前元翘翘的状态就是,她明白是怎么回事,却演不出来那种感觉,在造型、灯光和摄影等付诸设备的帮助下,她依然都带不出那种氛围感,那么观众更难看出来了,因此这部电影哪怕尚未拍完,单她的表演就不及格,等于砸了。
连着拍了两天,状态都不对,元翘翘找上导演,“蔡导,不好意思,能不能给我三天时间,让我再梳理一下陈湘琦这个人物,找找她的人物个性状态。”
尽管是文艺片,但因为是元翘翘主演,而且是好不容易将其从台岛的女演员手中抢下来的,因此,为了达成合作,不仅在利益方面对导演让得比较高,而且投资也非常宽裕,因此蔡导尽管对她这两天的表演不满,但他也知道,哪怕是影帝和影后也有不在状态的时候,所以答应了她的请求。
和导演请完假之后,元翘翘这次外出,没让干妈陪着,找了一个来巴黎旅行团,专门挑了一个包括导游在内,全体成员都不会说英语的,跟着这个团走了一天,当了一天的哑巴。
第二天,她依然是一个人出门,去了巴黎最出名的埃菲尔铁塔。
上下左右欣赏其伟岸的雄姿之后,浮现在她脑海的竟然是零七年琼珧阿姨翻拍的《又见一帘幽梦》里的紫菱形容它的那句:“它从前面看是一座铁塔,它从后面看是一座铁塔,它从左面看是一座铁塔,它从右面看是一座铁塔,它从上面看是一座铁塔,它从下面看还是一座铁塔……”被很多观众诟病的话。
但如果不从建筑史上的意义来看这座铁塔,对不懂建筑学的普通游客来说,紫菱形容这座埃菲尔铁塔的这句话并没有错。
至少在元翘翘看来,这塔也就那样,不过由钢铁建成的一个冷冰冰的铁块子罢了,对她来说,还不如比它建立时间早了七百多年的比萨斜塔更吸引她。
站在塔顶,她没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而是看着周边来来往往的人,刻意将自己和他们隔离开来,去体会那种“高处不胜寒”的滋味。
从埃菲尔铁塔上面下来,元翘翘来到位于它东南方的战神广场,看着广场上飞飞落落的鸽子,买了一包鸽食,喂了起来。
看着在自己脚边吃得香甜,一点都不怕人的鸽子,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香江娱记狗仔关于梁巣伟的一个报道,据说他常常在香江呆着呆着,突然心血来潮,就坐飞机,专程跑到伦敦去喂鸽子,喂完之后再坐飞机回来。
在元翘翘看来,巴黎有“艺术之都”之称,比伦敦的艺术氛围浓厚的多,作为一名文艺青年,他要喂鸽子的话,按道理说,应该是来巴黎,而不是伦敦,但为什么他舍前者而就后者呢?实在是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不理解归不理解,但在她觉得自己已经抓住了一点陈湘琦这个角色的诠释灵光的时候,第三天,她又一个人跑到广场,喂了一天的鸽子。看着广场的鸽子不仅一点不怕人,而且还给她一种旁若无人的感觉,在她身边起起落落,她终于彻底明白陈湘琦这个角色了。
是,她是矫情,有那么一点点小资情结,还有那么一点点文青,但造成她这个样子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她不快乐。
她觉得她的生活中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宛如处在逼仄的电梯中,在那两扇电梯的窄门中间,只敞开一条缝隙,让她觉得沉重、压抑、无趣。
所谓的孤单,只是她一个人的狂欢,四周的热闹喧哗似乎和她有关,又似乎和她没有半点干系。
虽然她还没有事情没做完,虽然她还有梦想没实现……但是这一切就像一场放燃放完了的烟花,她拥有的只是烟花绚烂过后的冰冷与寂寞,而后的寂寞逼得她拖着行李箱,逃离虚空。
抓了陈湘琦的感觉之后,元翘翘回到了剧组,再次开拍,她的表演,非常精准的给出了蔡导想要的意境,原本因为她之前表现不好而近乎停滞的拍摄进度刷刷的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