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翘翘在港城拍的第一部电影是《暗战》，导演是杜祺峰，和刘德桦和刘清云两位大咖合作。拍这部戏的时候，室外温度大概二十四五度，不算太热，但是拍摄时，棚内有机器和灯光什么的，温度能有三十多度，而且不透气，闷得很。她又穿着一身吸光的黑色秋装，又捂又热。
这厢顾翘翘刚刚接受完闷热的洗礼，转眼间，又上演了一出“美丽冻人”的戏码。这是因为宽姐给她接了一个MV女主角的工作，歌曲的演唱者是港城目前最红的新人之一——谢霆峯。
有人说，当你亲眼看到大海那一刻，就会发现，语言和文字的匮乏，不管多么优美，都描述不出大海的真实美丽。站在一望无际的大海面前，领略着大海的无限风光，被大海的神秘和美丽而迷的同时，你会感到自身是那么的渺小，就算有什么烦心事也都顿消。
但是这会儿站在青岛海边，身穿简单的白色半袖衬衣，黑色七分裤，打扮清爽的顾翘翘无论如何也没有那个心情去欣赏大海的波浪壮阔，看着机器后面穿着冬装的工作人员，赤着脚在润着水汽的沙滩上，来回跑着的她，心中的酸爽，非言语可以形容。
导演提出要求：“戴安娜，一会拍这组镜头的时候，你要迎着太阳跑，但是又不能跑太远，太阳要一直在大概高过你一头的距离上，记住了吗？”
顾翘翘点头表示明白。尽管现在是正午，这个时候，不仅是一天中的温度最高的时候，而且阳光也能充足一些，但是对穿着清凉的顾翘翘来说，这点暖意并没有什么用。当海浪上涌，海水刚刚浸没她雪白的脚趾头，便有一股透彻心扉的冷意，顺着脚底就往上爬，沿着小腿向上，如冰一般的寒意传遍全身，并且钻到了骨头缝里。
因为化妆的缘故，顾翘翘的脸依然是白里透红，一副好气色，但是实际上，她的脸色发青发白，嘴唇被冻得发紫，而且浑身冰冷，四肢僵硬，有往一截没有感觉的木头桩子发展的趋势。尽管她在步入这一行的时候，就做好了日夜颠倒，四季不正常的心里准备，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在拍戏的时候，还没有尝到四季转换时不正常的滋味，却在拍MV的时候先一步体会到了。
不管事前做了多少心里准备，到了见真章的这一刻，感受到那寒彻骨的冷意，所有的心里准备在现实面前，几乎是摧古拉朽一般被摧毁掉了。顾翘翘被冻得想哇哇哭，咬着唇，在心里暗自吐槽：既然要拍海，为什么不去海南？哪怕不去南边，再往远走一点点，也要比在青岛好得多。想到拍MV之前，看到的歌词，她左思右想，也没感觉出来谢霆峯这首歌的MV有在海边拍的必要。
顾翘翘利用东想西想的办法，转移注意力，控制大脑不去想海水的冰冷，挪动着发木，似乎不太听指挥的身体，往前跑了几米。
“行了，翘翘，不用再往里走了，到那就可以了。”导演站在机器后面，指挥顾翘翘的走动距离，对身边的工作人员喊道：“都准备好了啊，大家争取一条过！”
“开始！”随着话音，顾翘翘极力遏制住身体想打哆嗦的生理反应，摆出一个美丽的造型，笑颜如花，碧蓝蓝天，日光如炬，偶尔微风，吹起绝细绝细的千万个粼粼的波纹，一层层的荡开，映照在带着灿烂金光的水面，显得如诗如画，煞是好看。那层层激起的浪花，宛如白莲一般。作为诗中和画中的灵魂，她融于其中，随着波浪一起起伏，宛如新枝初展的蓓蕾，跟着浪花一起争艳。
“翘翘，再往海的方向，前进一点。哎，好，好，就这样就可以了。不要往前跑了！”导演看着机器里的画面，对着她大喊：“再往左边点，做一个追逐浪花的动作，头侧过来一点。”
……
“快，快，把人扶上来。”一组镜头搞定，拍摄告一段落，导演忙不迭的指挥工作人员去照看顾翘翘。这些人谁也没有，跟着顾翘翘一起过来的顾沪欣的动作快。不等导演的话音落下，她抱着大毛巾、棉拖鞋、毛毯和热水袋，以光一般的速度蹿了过去。
她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顾翘翘面前，将热水袋塞到她怀里，毛毯给她裹上，拿大毛巾将她的脚和小腿上的水擦干，让她穿着上棉拖鞋。
两人走到岸边坐下。顾沪欣将装在保温杯里滚烫的红糖姜茶倒出来递给顾翘翘。看着裹着毛毯，外面还披着一件羽绒服，依然不住的打着哆嗦的顾翘翘，满眼心疼的说：“你这孩子，你说说你，拍这个MV能赚多少？家里又不用你挣饭吃，干嘛来遭这个罪。”
前世做替身的时候，不是没有大冬天的泡在水里的经历，因此，有过经验的她，本来以为这次是小菜一碟，但是没想到换了个身体，竟然不习惯了。一杯热姜茶喝下肚，觉得舒服不少的顾翘翘笑了一下，浑不在意的说：“姑姑，放心，我没有那么娇气，没事的。”
“没事，什么没事呀？”顾沪欣一面将她脚上的拖鞋扒掉，掀开衣襟，把她的脚往怀里塞，一面说：“你还小，现在还不知道厉害。女孩子，哪怕不是葵水来临的时候，也要时刻注意，不要碰太冰的东西，不要受凉着寒。一是避免痛经，造成月事不规律；二是若是一不小心，造成宫寒，将来生育就困难了。届时，你擎等着遭罪吧。”
这些道理，活了两辈子的顾翘翘又怎么会不知道？不过在上一世，自从家中遭遇变故之后，一个人撑起养家重担的她，已经久不闻关心之声了。此刻听到顾沪欣的话，顾翘翘眼圈不由自主的红了，低下头，努力遏制住眼底的泪意，带着一点鼻音哽咽道：“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尽管脚穿上了棉拖鞋，但是顾翘翘的脚根本没有热和过来。发觉顾沪欣抱着她的脚往怀里放，她赶紧说了一声“凉”，忙不迭的把脚往回抽。
“别捣乱！”顾沪欣伸手拍了一下她往回缩的小腿，将她的双脚往怀里又拉了拉，嗔道：“你会注意？会注意个屁！别当我不明白，今天既然有这么一回，只要你以后还干这一行，就有无数个下一回。除非你不做这个了，不然你和我说，你怎么注意呀？”
面对她的质问，顾翘翘装傻，嘿嘿笑着，不说话。若是她身上的问题不存在，她一定会乖乖听话。但是这不是不行吗。
她安慰她：“姑姑，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在圈里是新人，没有话语权，也没有挑剔的余地。等我红了，就算是冬天拍夏天的戏也没关系，到时，我要求将拍摄地点定在南边，比如广州、海南这些热带城市。这样的话，就算是冬天也不冷，就不会受罪了。”
“要是像你说的那样，那敢情好。”顾沪欣不懂这里面的事，真以为只要顾翘翘红了，事情就可以按照她说的那样操作。她又给她倒了一杯热姜茶，“再喝一杯，等拍完这个MV，我带你到同仁堂看看，帮你抓几副中药调理一下，拔拔你体内的寒气。”
不等顾翘翘说话，导演走了过来：“戴安娜，准备一下，趁着这会儿阳光正好，我们赶紧拍下一条。”回身对全体工作人员说，“大家没白辛苦，这个MV拍得很有意境，很是唯美，每一帧都仿佛一副画一般，很好看。”
将暖水袋放到一边，顾翘翘拿开身上的羽绒服和毛毯，准备继续拍摄。闻言她在心里感叹，不枉自己挨这么一场冻，仿佛掉进冰水中，被冻得魂都要飞了。但却没有替自己邀功，嘴上反而说：“真的吗？拿都是导演你们的功劳。”
尽管顾翘翘又经历了几次，冻得在镜头之外，没个样子，缩成一团，打着哆嗦，牙齿不受控制的上下抖动，感觉身体就要不是自己的了的经历，但是MV仍然没有拍完。据导演说，若是不赶时间的话，大概还要两三天的工夫。
前面九十九拜都已经拜了，也不差这最后一拜了。碍于现实，顾翘翘只能接受在寒风料峭的境况下，穿着单薄，继续冻上几天。
拍MV的时候，谢霆峯也要出镜。按道理说，两人既然有合作，就算刚开始不熟，到合作结束，也能说上几句话才对。但是顾翘翘和谢霆峯，除了在拍摄之初，刚见面时打过招呼之外，再往后就没说过几句话。
起初，顾翘翘本来想就MV的故事和谢霆峯这个歌曲演唱者探讨一下，但是谢霆峯摆出一副酷酷的，不想搭理人的态度；他的助理又摆出一副严防死守，避免她接近谢霆峯，攀附他，想借他炒作的模样；看出对方没有和她相交的意思之后，顾翘翘就对谢霆峯就敬而远之了。因此直至MV拍摄结束，两人依然不熟。
冬天，穿着夏装，赤脚走在冰冷的海水中好几天，在这么“美丽冻人”的情况下，顾翘翘竟然没有生病，她对自己的身体素质很是自豪。就在她向顾沪欣夸口她的身体很好的时候，结果拍完MV回到京城之后就被打脸了。
到家的次日，一早起来她就觉得头痛，太阳穴那里突突的，似乎有什么在跳一般，而且清鼻涕直流。她感冒了，因此又是吃药，又是热姜汤，又是盖着被子发汗……折腾了好几天，病才好。
……
歌唱公司，马老师看着捂得严严实实的顾翘翘，一面带着她往录音棚走去，一面问：“感冒好了？嗓子怎么样，今天录音没问题吧？”
“没问题。”顾翘翘拍着胸脯向他保证：“绝对保质保量的完成任务。”
马老师叹道：“前几天公司开会，请了好多知名的词作家、作曲家，还有各大音乐人和音乐制作人，偏偏你没来，真可惜。你说说你不就是感冒了吗，又不是什么大病，动弹不了，怎么就不能来了呢？”
顾翘翘笑道：“没办法，我是想来，可是那个时间正是我感冒最严重的时候，鼻涕眼泪的一大把，模样不雅，那个模样实在是不好见人，而且传染给别人岂不糟糕。”
马老师叹了口气，“关键时刻掉链子，你知不知道那天来的都是些什么人？有谷建纷、徐沛咚、李海鷹、叁宝、高晓崧、小轲……都是内地音乐业内响当当的人士。随便认识一位，和他们交好，不知道能给你带来多少好处。”
听到这些业内大拿的名字，顾翘翘愣了一下，心中暗想，公司老总能量不小，原本正规学院风和流行歌曲这边虽然称不上泾渭分明，但是大家基本各成一系，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公司请来的这些大拿们横跨民俗、美声、通俗和流行歌曲多个渠道，打破了界限，蛮厉害的嘛。
“这次没能认识，以后应该还会有机会吧。”对于错失结识这么大佬的机会，顾翘翘并没有太过遗憾，圈里想结交这些大拿们的歌手不知道有多少，就算认识了，也未必就能够让他们对你另眼相待，反正顾翘翘觉得自己没有这个只通过这么一次聚会就能巴上其中一位，并获其青睐的本事。
马老师看着顾翘翘不急不躁的模样，不由得摇了摇头，叹道，“你呀你……嗨，到底是年轻，没经过事，不知道，这圈里有些事，只要晚那么一步，可能以后就是步步晚。”
顾翘翘觉得马老师这话里似乎是话中有话，因此追问起来，只可惜无论她怎么问，马老师都不肯再多说什么。
说话间，两人来到录音棚。顾翘翘拿着曲谱，开始录制起歌曲，花了三天的时间，终于把公司准备给她出的单曲录好。
……
再次被叫到录音棚，顾翘翘看着手中《黄毛丫头》的曲谱，纳闷的说：“马老师，这首歌的节奏明快，带有童趣，风格和公司给我的定位不符，怎么公司让我录起它来了？”
马老师轻咳了一声，神色略有些尴尬的开口：“啊，公司考虑了一下，你和路小桥的定位有些相似，这样的话，在包装你们的时候，路线不免重叠，不利于市场推广，考虑到你的年龄，所以公司决定重新定位一下你的风格。”将一份策划方案递给她，“喏，这是公司给你定下的新风格，你看看。”
顾翘翘在看到歌曲《黄毛丫头》的曲谱，听到马老师的话时，心中就有所猜测，待看完策划案之后，果然证实了她的猜测，公司给她的定位和目前台岛的歌手范晓媗的情况类似，走蹦蹦跳跳，古灵精怪少女路线，唱的歌曲曲风贴近儿童市场。
“对不起，马老师，我不同意。”顾翘翘将策划案还给马老师，急急的说：“马老师，你应该知道，作为歌手，一旦个人风格被定位好，就注定很长时间都不会改变，这样的话，我以后可能就要和范晓媗一样，唱的歌曲曲风活泼可爱，更接近儿童市场。但是迄今为止，除了儿童，成人歌手中目前只有范晓媗一个人走这个路线成功了。可是她的成功，并不意味着这个市场是那么好入的，我不认为我会成功。”
见马老师开口欲言，她抢在前面道，“马老师，我们都清楚，目前国内流行音乐的发展远远落后港台那边。那边的词曲作者，更能抓住民众的心思，写出畅销的歌曲来。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曲风接近儿童的歌曲会有很多。如果仔细查看一下，就会发现，关于这方面的歌曲，要远远少于其它方面的歌曲。内地在这方面，更是大为逊色，基本上好几年都出不来一首优秀的原创歌曲。因此，如果我走这个路线的话，除非是去翻唱，不然，我将会很可能面临无歌可唱的境地。
可是翻唱的话，就会涉及到版权的问题。况且就算没有版权的问题，也不是说她想翻唱就能翻唱的。内地和港台的歌手比起来，国内更推崇后者。两个人走同一路线，范晓媗和我虽然有年龄差，但是歌手之间的年龄差并不像演员那么明显，更何况，范晓媗这会儿正活跃在歌坛，处于当红之际，人们干嘛不去听她这个正品，而来听我这个赝品？所以我就算模仿她，有她在前面挡着，我这个跟风模仿者的路就算不被堵死，也将会变得很窄，本来就很窄的路再往窄了变，几乎都堵死了。如果是早年，台岛和内地关系封闭的时候，我要是学范晓媗的话，还有一线生机，但是现在嘛，绝对可以完美的诠释一下什么叫“学我者死，似我者生”这句话。”
顿了一下，她盯着马老师，不解的问：“更何况，我上次过来录单曲的时候，还好好的呢，突然给我改变起定位来了？让我改变风格路线，那么我上次录制的单曲怎么办？”
马老师左看右看，就是不肯和顾翘翘的视线对上，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那个，那个……你之前录的那首歌，你这，这不是要改变路线了吗，所以公司为了不浪费，转给别人唱了。”
从知道公司让她突然改变路线的时候，顾翘翘就有自己被抢歌了的猜想，如今猜想得到证实，另一个靴子落地。她神色平静的问，“转给谁唱了？”
“路小桥和你之前的路线相似，虽然她的嗓音更圆润，你的更清澈，但其实你俩的声音还是比较相似的，所以你的那首歌就给她唱了。”
“哦。”对这一结果顾翘翘一点也没觉得意外，只觉得一切都在她的猜测之中。
马老师本来以为顾翘翘就算不会大闹一场，也会说些什么，就像刚才说她不想走蹦蹦跳跳路线一般，说一大篇子话出来，但是没想到顾翘翘的反应却这么平静，不，应该说是冷静，表现完全不符合她的年纪。
顾翘翘轻吐了一口气，平稳了一下情绪问，“马老师，就算把我的歌转给路小桥唱了，难道公司就不能再帮我找首和之前风格相同的歌吗？不是新歌也行，哪怕是翻唱也无所谓。为什么一定要我改变风格呢？”
所谓的翻唱，未必一定是翻唱传唱度不高的歌曲，比如苏笍的知名歌曲《再回首》被姜淯恒翻唱之后，依然成了他的代表作。
马老师解释：“你和路小桥定位相似，撞路线，那不就是同一公司自相残杀了吗？这……”对上顾翘翘定定的看过来的眼神，那些冠冕堂皇的辩解的话，他说不下去了。
过了好半晌，他叹了一口气，“路小桥不愿意公司里有人和她竞争。而且公司今年上半年的包装推广预算，只有五百万。原本是没问题的，但是梅桦突然插了进来，也要跟着出单曲，预算就那么多，本来就将将够用，多她一个，一下子就紧巴起来了，又要先紧着她和路小桥来，所以少不得要从哪削减找补出来……”
顾翘翘幽幽的说：“所以就削减到了我的身上？”看了手中的曲谱一眼，将它还给马老师，“马老师，这首歌先还给你，我不想改变路线，所以这歌我录不了。你把我的意见帮我传达上去吧，看看公司是怎么一个态度，如果公司坚持的话，可能我要和公司好好谈谈了。”说完，径自走出录音棚，离开公司回家去了。
原本顾翘翘以为这件事都是路小桥在背后捣鬼，心中还暗自嘀咕，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没想到路小桥变得这么厉害了。但是后来她打听到，路小桥是从中插了一脚，但是主谋则是梅桦。梅桦介绍路小桥去大富豪唱歌，并且在上次聚会的时候，帮她搭上了一位音乐制作人，所以……最后事态就这样发展了下来。
……
袁湶受刘晔所托辅导顾翘翘，在考察过顾翘翘的水平之后，觉得没什么可教的。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招生考试考的是声台形表，临近考试，声乐、形体和台词这三方面临阵磨枪已经没什么用了，袁湶将它们放到一边，带着顾翘翘专注看人。
中戏本科生在大一大二的时候，除了上文化课、理论课、和形体课之外，剩下的时间大多泡着排练室中拍小品。他们日常排练的小品内容来源，一种是从各大名著、戏剧、电影等成品中摘取一段，进行演绎；另一种，就是纯粹原创，自编自导自演，出处来自各个学生的观察手记。所谓的观察手记，就是到人多的地方，观察人物，并对其进行分析记录，回到学校之后，作为平时作业的一部分交给老师。
袁湶这次带她顾翘翘来到火车站，看人的同时写观察手记。京城火车站一角，病刚好的顾翘翘捂得很厚实，因为穿了一条耐脏的黑色运动裤，所以她直接坐在石阶上。但是这个季节，石阶太凉了，坐了一会儿之后，她感到嗖嗖的凉气顺着尾巴根往肚子里钻，怕回头肚子疼，忙不迭的站了起来，左右看了看，找到带她出来的袁湶的身影，朝她走过去。
袁湶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她的到来，并没有抬头，一面低头继续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一面问：“你这次的观察手记中写了几个人物？”
顾翘翘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观察手记又没有数量限制。哪怕只写一个，老师也不会嫌少；写上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只要你有这个能力，他们也不嫌多。我写了两个，一个是怀里抱着小孩的年轻妇人，还有一个明显就是正处于热恋中的青年女子。”
只写了两个？两人来了有两个小时了，到现在，她竟然只写了两个？袁湶虽然没有细数，但是也知道自己记了大概七八个人。将手上这段内容的最后几个字写完，停下笔，伸手，“将你的观察手记拿给我看看？”
袁湶将顾翘翘的笔记本拿到手，看着上面清秀工整的字迹写着：“这是一位结婚不足三年的少妇，身上的衣服款式虽然新颖，但是质地一般，做工很粗糙，是便宜货。身下什么也没垫，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坐在广场上，身边放着不少行李。
怀里的孩子约莫一周左右，身上的军绿色薄棉袄和母亲身上的衣服比起来，质量看起来稍微好一点，但是也贵不到哪里去。外面包裹着的很有乡土特色的红花绿叶包被，以及身边编织袋里装着的行李，和几个廉价的包装礼盒，透露出了她此行，大概是坐车返乡，回家过年。
虽然丈夫没有陪伴在她身边，但是她眉眼间很是舒展，没有来大城市打工回乡时，没有拿到工钱的那些打工者脸上的迷茫、疲惫、担忧……带着这么多的行李，还有孩子，可是她的脸上依然透着满足，看着怀中入睡的孩子充满了温暖和慈爱……为了怕冷风吹到孩子，将自己围在脖子上的碎花围巾摘了下来，一半围在包被，一半半盖在孩子熟睡的脸上。”
观察得很详细，写得也很详实，袁湶在心中暗自点头，目光移到下一行：“这一男一女处于还在上大学，又或者刚刚参加工作的年纪。家境一般，两人身上的服装不仅颜色相同，连款式都相同。身旁男子生得很普通，属于丢进人群中就湮灭不见的那种，但是那女子看向他的眼神，仿佛他是世间第一帅一般。特别是两人对视时，目光仿佛被胶水粘到了一般，怎么也撕扯不开，浑身上下都在冒着粉红色的泡泡。尽管这位女孩相貌平平，但是沉浸在热恋中的她整个人都好像发光一般，光彩动人，眉眼中都透着喜悦……”
袁湶将笔记本还给她，“不错，你的观察手记抓住了人物主要特征，条理清晰，拿回去就可以做为排练生活小品的内容。以你的水平，艺考的时候，除非出现意外，比如你抽中的题目很偏，不然，考中的可能性很高。只是中戏和北电，你打算报考哪一个？”
“这两所学校应该没什么不同吧？不过我倾向中戏，但是保险起见，这两所学校的艺考都会参加。”
“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的。我们学校严格规定，大一大二时，不允许学生外出拍戏。北电这方面要宽松的多。”
其实顾翘翘口中的不同，是指中戏和北电在艺考时，考试内容是一样的，没什么不同，都是声台行表这四方面，但袁湶误解了她的意思。
顾翘翘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一规定，讶然，“啊？大一大二的时候不允许接戏？”态度急切的追问，“连寒暑假都不可以？一点通融的余地都没有？难道就没有例外吗？”
袁湶摇头，“不可以。学校为了让我们安下心来，踏踏实实的在学校里学习，制定了这一规定。在寒暑假拍戏，难道就不是拍戏了？或许有例外，但是我不知道。”无奈的叹了口气，“若是有通融的余地，我的同学梅葶就不会退学了。”
“你的同班同学梅葶退学了？”顾翘翘忙忙的追问道，“怎么，梅葶退学和这条规定有关系？”
“对呀，学校规定，我们在大一大二期间，不允许外出拍戏。梅葶大一时被之前曾有过合作的叶大鷹导演看中做电影《红色恋人》的女主角，合作的演员是港城的张国嵘。她向学校申请外出拍戏，但是学校无论如何都不批，最后梅葶选择退学去拍戏。”
顾翘翘怔住了，在她记忆中，似乎后世中戏管得并没有那么严。不过二十年之后各大选秀节目层出不穷，做艺人的门槛越来越低，非科班出身的艺人越来越多，娱乐圈竞争越发激烈，中戏跟随市场变化调整规定也不无可能。况且梅葶退学，可能也不仅仅单纯是学校严格遵守校规，不允许她外出拍戏这一理由。
不过如果中戏有这个规定，并且没有半点折扣可打的话，她可能无法去中戏了，毕竟，她身体和灵魂之间存在的这点小毛病，让她无法安安静静呆在学校两年不拍戏的，她决定不过回头问问身为中戏校长的徐爷爷，看看这个规定是不是严苛得一点都不肯变通。
……
过了年，转眼间到了各大艺术院校的艺考时间。明明考试的是顾翘翘，但是不管是黄宗骆，还是顾沪欣都比她紧张。考试前夕，黄宗骆特地将她叫了过去，给她“定心丸”吃，说她纵使随随便便应付一下，以她的水准通过艺考也没有任何问题。
顾翘翘因为电影《花季雨季》的换角而对北电有一点小芥蒂，但是这个时候，不是闹情绪的时候，所以她没有矫情的说不去北电；原本她顾忌中戏大一大二不得接戏的规定，不过在问过中戏的校长徐爷爷之后，得知这条规定并非死板得没有转圜余地，梅葶的退学和这条规定有关，但并不是主要原因之后，她心中首选是中戏，因此参加中戏艺考的态度比参加北电艺考时的态度更认真。
往年艺考的时间，都是中戏在前，今年却是北电比中戏早。或许是因为顾翘翘的心态很放松，所以发挥得很好；或许是和她一起参加北电艺考的考生水平不高；又或者是当时的北电艺考老师欣赏她的表演；……反正不管什么原因，在艺考成绩下来之后，中戏和北电的艺考她都通过了，但是北电的艺考成绩是第一。
对这一结果，顾翘翘有些无语。她自认在参加中戏艺考时，态度非常认真；考试时更是竭尽所能，超水平发挥；成绩竟然不如北电，真是见了鬼了。不过没办法，谁让艺术的标准非常玄妙呢。像这种艺考，就算是同一考生，哪怕考试时发挥出来的水准差不多，但是学校不同，老师不同，造成出来的成绩浮动性很大，并不奇怪。比如因为在电视剧《铁齿铜牙纪晓岚》中饰演杜小月而出名的袁丽，九二年在报考上戏时，艺考时三试没过，转身考北影，却考了个第一。
虽然中戏和北电的艺考都通过了，但是从成绩来看，家里属意她到北电去就读。没了对大一大二不得拍戏这条规定的顾忌，顾翘翘倾向去中戏，因为中戏现任校长徐爷爷的存在，毕竟朝中有人好办事。
其实除了中戏、北电和上戏之外，其他院校也开设表演专业，但是顾翘翘从头到尾，除了中戏和北电，都不曾考虑过去其它院校。不是她不想，而是她在稍微了解了一下这方面的情况之后，就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这会儿各大高校刚刚开始扩招，广大民众对艺术院校的认识并不高，而且艺术学校的学费远远高出其它学校一大截，所以报考艺术院校的人并不多。因此早几年的时候，哪怕这三所艺术院校，位于艺术院校中的第一梯队，其表演专业是一流的，甚至都出现过招生时没能招够人数的局面。也就是随着这两年国内经济和娱乐业的发展，情况才有所好转。
其它学校的表演系，根本没法和中戏、北电和上戏这三所国内顶尖的艺术学校相比。除了中戏、北电和上戏，国内艺术院校的表演专业充其量也就一个军艺①还算凑合，但是军艺基本上不在社会招生。对学表演的来说，对专业性要求非常强，但是其它院校开设的表演专业，不管是师资力量、专业水准和学生水平等方面都远远不能和这三所学校相比，有的表演系甚至连晨功都不出，还不如顾翘翘上的进修班呢。
至少她上的进修班也是要出晨功的，只是不像正规班要求和管理那么严苛罢了。表演系正规班的学生出晨功不仅要记考勤，而且无论寒冬酷夏，不管是什么天气，都风雨无阻，必须雷打不动的出勤，几次不出就按旷课处理，不然，就要受处分。正是在这样严厉的要求下，四年下来，北电、中戏和上戏这三所学校里的学生，一点一点的和其它学校表演系的拉开了距离。
所以，其它院校的表演系，和中戏这三所学校比起来，已经不是三流和一流的距离了，就像是地方上不知名的大学和清华北大之间的差距，根本没有相比的资格。因此，且不说黄宗骆以及教她的一干老艺术家，就连顾翘翘都没看上它们。
至于和中戏、北电齐名的上戏。按道理说它在魔都，她的家在魔都，要是考上戏的话，比较占便宜。不过顾翘翘在报考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把上戏给排除了。
港台地区不算在内的话，内地演艺圈按照地域分成好几个小圈子，有粤圈、沪圈、京圈、江浙圈……每个圈子都或多或少的有排外心里，因此大家在拍戏的时候，都爱在自己这个圈子里找演员，除非有什么意外，或迫不得已才会朝外面找。当然，成了一线之后，就不怎么受这个小圈子的限制了。
但顾翘翘目前还不是一线，而且她现在虽然有宽姐作为经纪人，可在圈中的立足，主要还是靠黄家。黄家的人脉资源大多在京城，她若是跑回魔都，黄家对她的帮助，相对而言就很有限了。她除非傻了，不然怎么可能会放弃黄家这棵大树不靠？所以她若是去不了中戏和北电，宁可报考京城其它学校的表演系，也不会去上戏。
不过顾翘翘觉得她若是报考中戏或北电失利，不知道家人是怎么想的，但是教她表演的那几位老艺术家，包括黄爷爷宁愿让她重整旗鼓，明年再来，也不愿意让她报考京城其它学校表演系。她要是去了这些不入流的学校，她不觉得丢人，只怕他们还觉得丢人呢。她要是那样做了，估计这帮人，都能把她拆吧拆吧，塞炉子里烧了。
在没参加艺考之前，顾翘翘曾有过落榜的担心，等艺考成绩出来之后，这方面的担心化为乌有。尽管后面还有一个文化课考试，但是她并没有放在心上。虽然她并没有正经到学校去上过几天课，但是一溜的补习班上下来，又有辅导老师贴身帮着辅导，她的文化课还是不错的。就艺术院校的文化考试，对她来说，一点问题都没有。说不定，她还能拿个文化课成绩第一呢。
中戏和北电的艺考，考生可以两所学校都参加，但是在报考的时候，却只能报考一所。就在顾翘翘到中戏看完艺考成绩，在心里琢磨如何和家人以及黄宗骆说她放弃北电，来中戏的时候，前面一对情侣争执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她听了一耳朵，听明白其中缘由了，原来这对情侣相约来考中戏，男的考上了，女的因为老师认为外貌不特别，不大适合做演员，将其淘汰。
顾翘翘虽然只是第一次参加艺考，但是这里面的套路还是知道一些的。艺考老师一般不会直言考生长得普通，没有辨识度，大都以“外貌不够特别”来代替。这个不够特别并不是说长得丑，因为如果容貌能够丑出特色来，其实也是一个优势。况且虽然没有特别说明，但是一般报考艺术院校的考生，容貌都不会太差，要高出路人一截。
因为对老师这个“不够特别”的评价有些好奇，顾翘翘忍不住打量起那个女孩来：这个女生的脸型很特别，是那种有棱有角，不过棱角的边角不是太明显的六角形，还有点短，以至有点饼脸的感觉，因此她的脸，如果上镜的话，就算瘦，也不算小。额头偏窄，眉毛很细，使整个脸显得没有精神。眼睛不算大，小方腮，小下巴，平庸的鼻子，薄嘴唇，五官不算立体，比例和轮廓都不算上佳。本身脸上就没有夺目之处，偏偏她的肤色还黑，一白遮百丑在她身上是得不到体现了。这张脸辨识度是有，但不是很明显，而且凭心而论，容貌确实不怎么起眼。眼距较宽，下颌角较方并且下巴尖，五官偏小，脸上留白较多，而且立体度也欠佳。正面看鼻翼略宽，但并没有宽过眼间距，而且比嘴巴小，所以还是符合上镜的鼻子要求。脸没什么立体度，典型的中式骨骼，平眉骨，平颧骨，面中低，鼻尖一般，折叠度低。M字唇形让她的嘴巴看起来肉嘟嘟的，中和了尖嘴角的锐利，显得很容易亲近。
顾翘翘看着这个女孩觉得眼熟，仔细想了半天，也没能想起是谁，直到听那个男生喊女孩的名字，才恍然大悟，原来眼前这个女孩是后世电影《色戒》的女主角——汤蓶。她上下打量了汤蓶一眼，觉得汤蓶的妆容化得不是很适合她，再加上容貌辨识度不够，又没修炼出后世的气质来，所以她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她来。
这对情侣的争执到了火热的地步。汤蓶因为情绪激动，说话很大声。顾翘翘清楚的听到她和男的说她今年没考上，明年还会继续类似这样的话，因而她猜测那个男的大概是在劝汤蓶放弃。毕竟这个时候还不流行整容，她就算下一年再考，容貌还是这个容貌，依然因为容貌的问题考不上怎么办？何必浪费这个时间。但是汤蓶不愿意，因此两人起了争执。
见汤蓶态度坚定，顾翘翘想到她最后终究还是做了演员，并混出了头，欣赏她这种“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态度，因而走过去，多了一句嘴：“其实何必一棵树上吊死，非要报考对容貌要求高的表演系？导演系对容貌要求不高，而且做导演不能不懂表演，所以导演系也有表演课，因此你可以选择曲线救国的道路。”
“导演系？”汤蓶听了她的话，停止和男友争吵，喃喃自语。
顾翘翘点头，“对呀。演曹操的鲍国桉老师和演刘罗锅的李保沺老师入中戏的时候，读的都是导演系，毕业后，才改行当了演员。”这个时候，导演系的张婧初还没有出头，无法做事例激励汤蓶，所以她绞尽脑汁，从脑海中搜出两个例子来。
说完话，顾翘翘没有理会沉思的汤蓶和她男友，转身离开。她不知道，她歪打正着，在原来的世界，汤蓶就是导演系毕业的。只不过她是在明年再次报考表演系失败之后，下一年才考的导演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