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另外一位朋友在河边喝茶时，他和我聊起他第一段婚姻结束时的景象，他说那是二十几年前，也是在湘江边，他和前任的妻子离婚，除了一个帆布背包里的几身衣服，他一无所有。在他人生那样一个特殊的时刻，他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电视剧《围城》最后的一幕台词：曾经爱过唐晓芙，抱过苏文纨，又被鲍小姐诱惑过的方鸿渐一个个的全死了，如今的方鸿渐，是个没有梦没有感觉没有愿望的人，他只想找个能睡觉的地方。
他说自己如方鸿渐般一脚踏进了绝望的深谷里，他后来到单身的朋友家去投宿，再后来，他开始在仓皇绝望里挣扎，到后来的后来，对人生的热情再度剧烈燃起。
要知道，绝望和恐惧断然不会一直在你身体里长久留存，所以，别说你离不开一个人，当一个人说不再爱你时，你要明白，属于你们共同夜空里的烟花已经散尽，所有你苦苦在他身边逗留的时刻都已不再是良辰。
是否还有路可走
“什么叫多余？多余就是夏天的棉袄，冬天的蒲扇，还有等我心凉以后你的殷勤。”李碧华的这句话，适用于在等待中心碎了的人。可是，如果在等待中，心能彻底碎掉，对一个人的希望之火能彻底熄灭，那么，总是会获得新生的。怕就怕余烬里还有火星潜伏，一阵风吹过来，它再度熊熊燃烧，所有的伤痛让你再受一次，甚至是万劫不复。
有个90后的女孩，是我们工作室一个姑娘的闺密。某个下午我对着电脑一个字都没敲出来，就跟姑娘聊天，让她讲故事给我听，她就说了她闺密S 的故事。
S 二十二岁的时候，和初恋已经恋爱两年，初恋是个只顾玩乐的奇葩，如果单说玩乐，和初恋在一起也算是享尽了好时光的。可无所顾忌的玩乐只适用于大学时代，毕业之后，工作还未稳定，房租、水电、生活费等等费用突然需要自己担负，两人的生活陷入一片惊慌，后来初恋因为扛不住压力选择回到父母身边，在小城市里继续闲荡悠游，偶尔跑过来看一下S，让S 陪他去玩通宵网游。麻烦的问题在一个夏日的清晨发生了，S 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把怀孕的事情告诉在家乡的初恋，初恋说过几天来陪她去做手术。而她等了整整一个月，最终等到的是他说她也没办法，让S 自己解决。所以，我总说未婚怀孕这种事情，男人真的是只会把它当成你的事情，就算他陪你去做了手术，他还是会认为这是你的事情，他只是帮助你而已。
对S 而言，那是她人生最惨淡的光景。家庭在她很小时就已经分崩离析，已然无法依靠，就职的小公司对新人工作要求严苛，薪水待遇低廉，每个月会以各种名目克扣新人工资，最后钱到了手里撑不了半个月。现在迫在眉睫的还有下一个季度的房租，外债太多，也已经不能再跟谁开口借钱。S 在马路上迷茫不知归处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被命运深深地捉弄了，她要狠狠地还击，于是她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辞职去KTV 做陪唱。她要逃离窘困之境，她要很多很多的钱，她要用钱来彻底扭转命运的齿轮。
这不是小说，是真实的生活。一个90后的姑娘，一夜之间开始在风月酒色中讨生活。她身着露胸网衫，露臀短裙，满脸虚假的热情，内心冰冷萧瑟，她在老男人们的欢笑簇拥下喝下一杯杯冰凉的酒，耳畔的情歌曲曲催人落泪。
谁也不知道她的故事，谁也不知道她肚子里还有个小小的孩子，谁也不知道她每天要靠安眠药才能进入睡眠，而经常去的那家药店已经不肯再卖给她，她只能经常换着药店去买。最后她一个人去手术，在出租屋里每天早上用电饭煲炖一锅杂烩烫，一直插着电，饿的时候爬起来吃一碗，有时候吃着吃着会有大颗的眼泪坠入碗里。
一个月之后，她回到KTV 继续上班。一个男人在她和其他陪唱们站成一排的时候，点了她，她坐下来陪他唱歌，唱完之后彼此留了电话。结果他真的打给了她，并且展示出了万般温柔。
就像飞蛾熬过漫长的黑夜终于见到一束光，她扑过去，男人用金钱为她构筑了安全感，带她离开了那里，并且鬼使神差地为她离了婚。
然后，好像夏日的花经历了一场疾风骤雨，花瓣尚未零落成泥，但花香已随水而逝了。她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生活，物质不再匮乏，心中却泛起阵阵麻木空虚。她把这种空虚归于自己还放不下初恋。于是，初恋再来长沙的时候，她又去见他。
她化很浓的妆，拎着昂贵的包，和初恋约会，她用大把的钱供初恋玩乐，她全然忘了他带给她的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一个人去做手术，麻醉醒了之后因为要上厕所找不到护士搀扶而痛哭，像被丢弃的狗一样每天蓬头垢面趴在出租房的破凳子上喝剩汤，吃安眠药吃到中毒……我又要说那句话了，有些女孩实在是不配得到幸福，实在是不配过妥帖的日子，实在是注定一生都要做兵荒马乱之中的弃子。因为和初恋的事情被男人知道，她迅速被赶出豪宅，在准备投奔初恋的时候得知初恋已经跟人订下了婚期，于是，往日再现，窘境重来。虽然在风月酒色的场合里认识的那个男人不见得是她的幸福，但是，这个毫无责任和担当的初恋显然更不是她的依靠，她却以真爱为理由，任凭他一次次毁掉自己的生活。
总有一些人是不能被救赎的，她们的人生如同在黑暗的海域里，偶尔会抓到一根浮木，却无法摆脱沉葬海底的命运。
有人总想着人生反正山高水长，往后的日子没人知道，路直路弯，路合路分，走一步是一步。但是，最重要的是，你做任何选择的时候总是要微微探寻一下，前方是否仍有路可走。
那些痛苦是海面的泡沫
有一天，失踪已久的L 小姐突然在我QQ 里闪现，寒暄了几句之后，好像也没什么话可聊。关于L 小姐，她曾经的故事，我还真的一直没忘记，只是这个故事曾伤她太深，我是断然不能跟她再聊的，我写进书里，还不希望被她看到，当然，也许是我多虑了，这对于她来说或许早已是红尘往事，即使被提起，也不会再有痛感，最多不过是对仓促的岁月发出寥寥几声叹息。
L 小姐和我读同一所大学，曾经是我闺密的闺密，我随闺密去她的宿舍，满床头的《女友》和安妮宝贝的书让我很是膜拜，要知道，《女友》我当时是嫌贵的；而安妮的书，我在当时是看不明白的，首先我有点受不了文字里自恋自怜自我陶醉的气息，然后关于小说中的自杀、死亡以及陌生人之间的性爱，被夸大所有的悲伤及疼痛也是我所无法接受的。所以，L 小姐跟我忧伤而投入地聊安妮的时候，我只能静静地坐着，偶尔点点头表示既然她喜欢这个话题，我还是愿意听的。
当然，其实后来在2008年的我，曾一度把安妮的《素年锦时》当成修心修性的枕边书翻阅数次。她把独处的日子过成似锦时光，从年少到年长，从曾经的痴迷颓废到安然淡定，从那个偏激的女子到为人母的释怀。仿佛一朵自生自灭的花朵，无人照看，无人培养，自己慢慢成长到妖娆。
这是题外话，回到L 小姐的故事，L 小姐当时有个热恋中的男友，两人高中时就相爱，一对青春期的恋人能够在老师和亲友的围追堵截之下依旧勇敢地牵手跨过高考的硝烟战火来到同一座城市读大学，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但是，大学读完一年后，大概是男生有了变心的征兆，也大概是L 小姐小中了文艺的毒又或者是出于对安全感的需求，她总是患得患失，认为男孩迟早会离开自己，于是某一天跟男生做了一个约定，每天往储蓄罐里存一个硬币，等哪一天他们要分手了，就拿存好的钱去开房再住一晚，聊一聊在一起的美好时光，看有没有可能挽回感情。
这些都是闺密在事情发生过程中断断续续说给我听的，其实听到这里，我就知道两个人的感情是没救的了。一个女孩在爱情里提问太多“你爱不爱我”“会不会一直爱我”，甚至是“你不爱我了我该以怎样的方式来挽留你”并为此翻来覆去考验、求证、推敲、怀疑，在感情中自然是会节节败退的。后来，听说那个男孩找了同校的一个女孩，L 小姐不肯放手，他就带着那个女孩在校园里在朋友间展示两个人的恩爱缠绵，以此相逼，L 小姐整日以泪洗面，濒临崩溃。在男孩怀抱他人的时候，L 小姐还不甘心，还在苦苦计划如何利用曾经约定好的那个夜晚来挽回他的心。
据说她真的用那些硬币去开好了房间，男孩也赴了约，那一夜的情景即使是局外人也可以想象，无非是一个心碎成灰的女孩在爱人的面前泪雨滂沱苦苦哀求，而男孩在无奈之中施舍了最后一点恻隐之心给予了陪伴，天亮后毅然决然地关上了那扇房门。这个故事，时隔十年，当我把它写成文字，都替当年那一晚L小姐的处境深感痛心。我不知道一个女孩怀着怎样的一份绝望心情离开了那个最后的房间。所幸的是，一切都已过去，多年之后的L 小姐已结婚生子，生活平静悠然，我不知道，在当时阴霾的天空之下，她如何找到了密林的出口。我只知道我们不过都是人潮洪流之中的微弱个体，无论我们如何留恋往昔的风景，岁月的手总会推着我们朝前走，慢慢地，我们连回头张望也不会再有。
谁没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痛哭过几回呢？柴静说，没有在深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我们都曾为爱哭泣过、崩溃过，经历了极致的痛苦之后，总有一天我们会懂得，有些曾经让我们在半夜里失眠，哭得死去活来觉得末日就要降临的一些事，其实不过是海面上的泡沫，下一个浪头打过来，瞬间踪迹全无，在浪里多滚几个回合，自然就靠岸了。
其实无人可托付
年少的时候，会觉得如果可以把自己的人生托付给爱的人，是多么幸福的事情。甚至再往前两年，都觉得每个女孩哪怕穷极一生，也要找到一个可以托付一生的人，而现在，会认为这种想法是无稽之谈，甚至听起来毛骨悚然。
真的，你的人生无人可托管，就算是有人在冲动混沌之中承担下来，也会觉得担子压抑沉重，迟早落跑。
有一次去工作室的路上，看到几台消防车停在楼下，红色的气垫铺了一路，询问保安，得知20层有姑娘因为情感问题要跳楼，我戴上眼镜往高处看，一位姑娘坐在窗台上，双脚悬空，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一种要到20楼去找她聊聊的想法，终因怕干扰到警察的工作而放弃。
到了工作室，和姐妹聊起这个话题，她说她在近日的聚会里还听到一个身边人的故事，一个从小家庭环境优良的女朋友，为了家庭，从结婚就没有出去工作过，先生出轨，放弃家庭去和小三生活，她从十几层的家中跳下，恨别这不公的生活。留下的是只有她这么一个独生女儿的垂老父母，以及自己年仅六岁的女儿。我是一个画面感很强的人，总是会为这种故事背后的画面而惊心。
我一直不能理解为情自杀这种事情，我甚至会不近人情地认为，之所以被辜负的人是你，多少有点原因会是你连自杀都可以。
你说他薄情，你说他自私，其实你自己才是薄情自私到了极点，因为得不到，或者因为得到又失去，你可以选择辜负所有人，父母、孩子、朋友，除去男人，你生命里的所有。
诚然，他不够长情，但是，你其实对他的爱也没有你认为的那样赤诚，你认为你爱他爱到可以为他去死，可事实上，你不是为他去死，你是为自己失去了他的爱而去死，这两者之间是有本质区别的。
一个人的爱应该是丰盛的，寄于多处的，而且你得到那么多的爱，却因失去了一个男人的爱，就过不去，是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自杀这种事情还真不是你不爱自己，而是你爱自己着实过了头。
更可怕的是，还有一部分自杀的女人，并非万念俱灰，而是抱有一种让男人愧疚一生的期望而结束自己生命的，这大概是武侠剧看多了，武侠剧中才有这样的剧情，在深爱自己的女人离开自己之后才幡然醒悟，后悔曾经的不珍惜，然后避世于幽暗山谷，终身不娶，用戚戚箫声来寄托哀思。可事实上，现实中，男人的愧疚往往仅限于在听到你自杀离世的消息之后的一声叹息。你何曾听说过哪个男人会因为女人的自杀而终日懊悔悲戚。他不会参加你的葬礼，不会在某一年的清明给你墓前送上一束花，不会在垂老的时候于风中凄然泪下，后悔曾经毁灭过一位姑娘。他会做的是，和新人结婚生育，会的是更加珍惜新人，会的是和与你有关的旧日生活彻底脱离。你甚至不要指望他会带着你们的孩子，陪他长大，他要是有这份责任心，当年也做不到舍弃你和孩子，去和小三生活。所以，真的是省省吧，你什么目的也达不到。
在我听到的诸多自杀的故事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全职主妇，“从此以后，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这个大俗的句子终结了我们熟知的许多童话，同时也无意间把“婚否”变成了女人的分水岭：未婚的女人才有故事可言，而已婚的女人只能是沉默的一群。美剧《绝望主妇》里，一个从第一集就开枪自杀的女人，用她波澜不惊的声音，叙述着几位已婚女伴们的喜怒哀乐。用该剧编剧马克·切利的话来说，这些家庭主妇们的“平静生活背后涌着暗流、壁橱里藏着骷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