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了十一年才说出‘我喜欢你’，就算要说‘我不喜欢你’，时间也会比别人长很多很多！
——题记
1.希望变成电视剧的女主
我在家里，拉着窗帘，开着电视，放着CD，捧着书，吃着零食。你觉得这样又惬意又有效率？错错错！我根本什么也看不进去！
电话响了。我的心肝儿颤了一下，跳起来去接：“喂？”
“嘟……”
电视里的女孩子也“喂”了一声，原来是她的电话。
“打错了。”看见她黯然放下话筒，我幸灾乐祸又同病相怜地平衡了，你也在等电话吗？看看我们谁先等到吧！
不出一分钟，她的电话又响了。
“喂？”接着是一句娇嗔的话，“干吗让人家等这么久？”
有我久吗？我无力地拔掉电话线，关掉手机，脸贴在枕头上，幻想下一秒四火就因为找不到我而抓狂的情景。
唉，好希望自己变成电视剧的女主啊！
2.四火的处女秀
太阳落山的时候，我终于从床上爬起来了。努力！奋斗！我要去打理我的事业了！我没说过吗？我开一家宠物用品商店，尽管我怕狗、怕猫、怕鸡、怕猪，也不养宠物，但我大学失业之后，还是在毛涛涛的建议下开了一家宠物用品商店。毛涛涛是我的初中同学，也是我现在的合伙人，事实证明，他的眼光不错，那些磨牙棒、除虱圈、狗饼干，闭着眼睛也能卖个好价钱，我甚至可以把猫香波卖给狗的主人。
我记得那天也是像这样的黄昏，一个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人，牵着一只高大的苏格兰牧羊犬来买香波。
“很可爱吧，摸摸？”他热情地拍拍狗头。
我满脸堆着假笑，毛骨悚然地摸了一下：“嘿嘿，可爱。”
牧羊犬忽然警觉地抖了抖身上的毛。我吓得连忙撒手，魂魄不齐地赶紧从货架上拿了一瓶黄色的香波递给狗主人：“这种是德国全进口的，洗得干净还不掉毛！”
他认真研究了一下瓶身上的德文：“好，就要这个！”付了钱，转身牵着彪悍的狗出了门。
我正在心里撒花送瘟神呢，他居然又折回来了，还好这次他把狗留在了门口：“我留个电话给你，下次有什么新货别忘了给我推荐推荐！”
“好的好的，郭……”很囧，后面那个“燚”不认识！
“嗨，叫我郭四火好了！”他挥挥手。
于是，我认识了披肩发，圆鼻头的四火。
3.关于一只狗的白日梦
郭四火非常喜欢我卖给他的香波，说从来没用过效果这么好的，果然是洗得干净还不掉毛。他的狗用量又大，因此隔三差五就要来买，其实我早就发现自己卖错了货，但是看人家用得这么好，也不好意思实话实说，只好不断把猫香波卖给郭四火。
时间长了，我开始怀疑郭四火的牧羊犬身上是不是流露出了一些猫的特质。比如说喜欢追着自己的尾巴咬什么的，要不为什么他再也没把它带来过？可我又不敢问，怕他知道罪魁祸首就是我。这种内疚的情绪长期积压在我体内，终于化成了一个离奇的梦。
我梦见自己也想养狗了，正好店里有一只被客人遗弃的狗，我就很想收养它，但是它忽然开口跟我说：“你想清楚，我可是猫和狗杂交生下的！”
我吓了一跳，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要这个怪物了，但转念又为自己阴暗的心理感到汗颜。我嗫嚅着说：“那我去给你买件新衣服吧，穿得漂亮点容易被社会接受。”
上帝啊，你猜狗怎么说？它说：“那你也去给自己买件新衣服吧。”
请相信我，狗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绝对不是用反唇相讥的尖酸语气，而是体谅地、悲悯地、洞悉一切地说出了这句话。它简直就是特地来点化我的，没有工作，没有男朋友的人就不需要新衣服了吗？宅女也要宅出精气神来啊！
电话打断了我的狗梦，那边是毛涛涛的声音：“今天早点去店里啊，我下了班就去帮你搞卫生！”
我稀里糊涂地放下话筒，等着狗还有没有其他的宝训，可是，狗已经像仙人一样飘然而去。我也全没了睡意，很有行动力地冲到百货公司。从早上开门挑到下午四点，才总算相中一条西瓜红的扎染长裙和一件白色小背心。我觉得自己看上去像一朵亭亭玉立的水岸风荷，毛涛涛一定会惊艳的吧？
剪下标签就直接穿去了店里，毛涛涛已经在擦玻璃了。我袅袅地从他身边走过，他看了我一眼，有些惊奇，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得意地开门，这家伙一定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了！我带着一点慵懒，一点提示地问他：“毛涛涛，我们什么时候去杭州玩玩吧？”
“杭州？好啊，怎么突然想起来去那儿？”
“杭州美啊，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哦，荷花，”他使劲瞅了我两眼，“先别荷花不荷花，我刚才就想说，你穿成这样怎么打扫卫生啊？”
我怒：“谁说我要打扫卫生了！”
“不打扫卫生哪会有客人上门？”
“不上门就不上门！”
“你是猪啊？”
“猪就猪！”
我以为毛涛涛要扔下抹布拂袖而去了，谁知道他认命地叹道：“算你狠！”又接着投入热火朝天的劳动中去了。不愧是投了一万块的小股东，还真有主人翁精神啊！我暗自伤心，花了六个小时挑选的新衣服，竟然只得到一句“你是猪啊”。
就在这时候，郭四火又来买猫香波了。看见我，他圆圆的鼻头一亮，立刻吟哦出两句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4.施比受有福吗？
那时候我还没有喜欢上四火，但他用自己优秀的品位帮我报了仇雪了恨，所以当他说“我喜欢你”的时候，我很快就也喜欢上他了。一半是为了刺激毛涛涛：在一起这么多年，早该擦出爱的火花了吧，可毛涛涛愣是没说过“喜欢你”这三个字；另一半是因为我特别喜欢那些喜欢我的人。我这么告诉毛涛涛的时候，他撇撇嘴，一脸不屑：“肤浅，没听说过‘施比受有福’吗？”
但我真觉得受比施快乐得多，当四火说我“清水出芙蓉”的时候，我很快乐；当四火带我去吃火锅，并且把我爱吃的蟹柳一根根耐心地夹给我的时候，我很快乐；当四火摸着光溜溜的下巴说，每次和我见面之前他都会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时候，我很快乐；更快乐的是，和四火交往了好几个月之后，我忽然想起，一直没有再见过用了大半年猫香波的牧羊犬。莫非掉毛掉得见不了人了？
“你的狗呢？”
“拴家里啦。”
“怎么不带出来遛遛？”
“你不是怕狗吗？”
“啊，你怎么知道我怕狗？”
“嗨，那次我让你摸摸它，结果你吓得一个哆嗦，后来我就不带它出来了。”
“你居然注意到了……”
“喜欢一个人，当然会在意她的一切啊！”
喜欢一个人，就会在意她的一切。说得多好啊！在电视里听过几百遍是一回事，一个活生生的人亲口对你说又是完全另外一回事。我真的觉得很快乐，是四火把这些快乐给了我。
5.炸它个树倒猢狲散
我不得不再次提一下毛涛涛，因为他实在是太乌鸦嘴了。
“那个郭四火，嘴巴抹了油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男人留长发异怪死了！”“小心被劈腿！”他整天喋喋不休地试图给我洗脑，绝对不是因为对我有意思，我琢磨是出于摧毁一切美好事物的破坏欲，他最喜欢的游戏不就是《暗黑破坏神》吗？我不知道怎么跟这种人在一起搅了这么多年，居然还合伙开了个小店，真是孽缘！
但是，老被人这么念着耳根也会热吧。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四火的电话没有以前那么多了，如果是在以前，我敢打赌，我一定会比电视里的女孩先等到电话。也许四火太忙，忘了今天是周末吧……
心情虽然不好，生意还是要做。那个抱着贵宾犬的女人一只手在我的货架上翻了半天了，挑来挑去，挑中了那瓶黄色的猫香波。
“小姐，这是猫香波。”我好心提醒她。
“猫香波？”她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没错，我朋友家的苏格兰牧羊犬就是用这个，很好用。”
“郭四火？”我脱口而出。
“你也认识阿燚？哦，他应该也常来你这里买香波。”
阿燚！她竟然叫他阿燚！这女人怎么也有三十多了吧？
我不知道自己这股无名火从哪儿蹿出来的，我对自己说，四火也有交中老年女性朋友的权力，可我还是控制不了自己，像个蹩脚的小偷一样，鬼鬼祟祟地跟着这女人穿过小区的菜市、篮球场、游泳池、花园、一直跟踪到四火家门口。
四火家的房子隔音实在很差，不一会儿，就听到了“稀里哗啦”的水声。四火的品位不会这么差的！也许他们是在试用新买的香波，他们只是在洗狗，不是在洗澡。
我后悔了，我来这里干吗呀？我拼命想挪开双脚，可地上好像被涂了502胶，我甚至鬼使神差地抬起胳膊，彬彬有礼地敲了敲门。
“谁？”水声停了。
“我。”
“谁？”
“我。”
僵持了一阵之后，四火终于出来开门了，头发湿漉漉的，T恤上还有一大块水迹。他一只手撑在门上：“嗨，我在家洗澡呢，你怎么来了？”
“刚才有个大婶给狗买了猫香波，我来给她换货。”我从他胳肢窝下面钻进去，直奔浴室。浴巾大婶受了惊，花容失色地喊：“阿燚，你认识她？”
我冷静地分析了一下，不到三平米的浴室里挤着大婶、苏牧、贵宾，再加上四火，好“黄”的场面！
四火的脸冷了：“你出去！”
我不动，凭什么出去，我也要来凑一腿！
四火上来推我，两条狗也狂吠起来。四火没有喝住他的苏牧，我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郭四火，你说你喜欢我的！”眼泪居然在这个时候流下来了，我想我是被狗吓哭的。
“我现在不喜欢你了。”四火不假思索，切瓜砍菜一样地说，比当初的“我喜欢你”还要流利。
那一瞬间，我好像突然和那些人体炸弹有了共鸣，我脑子里什么想法也没有，只想炸它个玉石俱焚，炸它个风云变色，炸它个树倒猢狲散。好在，那只是一瞬，我混沌了一瞬之后，“哦”了一声走掉了。我想，我还是挺有风度的。
6.忘记衰人，吹空调去
幸运的是，失恋的人体内褪黑素分泌会达到一个峰值，所以他们不会再失眠，这不是什么科学理论，是我的临床经验。我竟然可以夜以继日地一直睡下去。偶尔醒过来，去窗台上瞟一眼，看见店里亮着灯，知道毛涛涛在，就继续放心大睡。我不会付他工钱的，假装不知道他在帮我看店好了，反正我一直都在吃亏，也该占点便宜了。
但毛涛涛终于还是忍不住找上门来了。砰砰砰，门被他敲得山响。
我虽然睡得天昏地暗，但尚有一丝灵性未泯，知道自己油光可鉴的样子见不了人，连忙扑到水龙头下面把头发浇湿，一路滴着水跑过去开门。
“我在洗头，你自便啊！”说完我便迅速冲回厕所带上门。
我把自己关在厕所里，看着镜子里挂着两个鸡屎青眼袋的自己，这是几天以来我第一次看见自己的鬼样子。这次没有狗，可眼泪又掉下来了！
原来，只喜欢喜欢自己的人并不保险，因为喜欢你的那个人随时都有可能不再喜欢你。眼泪，刚开始是雨滴，然后是小溪、大河，最后变成汪洋。
我的号啕吓坏了门外的毛涛涛：“怎么了？没事吧？你要是为了那个郭四火哭我可瞧不起你啊！”
“谁要你瞧得起！”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不是很招人讨厌？”
“没错！”
“其实我也不想被你讨厌，做了很多事，可是效果总是适得其反……”他的声音渐渐小了。
“你说什么？”
“我想说，只喜欢喜欢自己的人是一种才能，可我没有这样的才能。所以尽管你这么讨厌我，可我还是，我还是……”
“还是什么？”
“还是，很喜欢你。”
“搞什么鬼？”我关掉水龙头。
“我说我喜欢你啊！”
“……”
“你怎么了？干吗不说话？我又惹你讨厌了？我真的很喜欢你啊！只是，一直都开不了口，我以为你知道的，这些年我一直没交女朋友不是吗？”
“现在喜欢有什么用？很快就会不喜欢了。”
“可是，我花了十一年才说出‘我喜欢你’，就算要说‘我不喜欢你’，时间也会比别人长很多很多！”
我对自己说，这是做梦，不要相信。结果，我就真的醒了。
是的，毛涛涛从来没有说过这种又深刻又煽情的话，可我忽然无比坚信他在梦里说的一切。这些年来，我对听到的都信以为真，看到的却一概无视，他一定也很着急，所以托了个梦来告诉我。只不过，十一年对他来说也许还不够，我还要再等一年，两年，三年，这样，他不喜欢我的时间也会随之顺延吧。
我走到阳台，看见毛涛涛又在兢兢业业地擦窗户，露在短袖衫外面的胳膊被太阳晒得又黑又亮。那是一种正气凛然的肤色，它令我很有安全感。我精神一振，一溜烟地洗脸，梳头，系上围裙，提着水桶走到他面前：“我来啦！”
他挥挥手：“去去去，大中午的怎么跑下来了，快进去吹空调去！”
嗯嗯，就这样吧，忘记衰人，吹空调去。我隔着玻璃，看见毛涛涛抬手擦了一下汗。那是一个和爱情无关的动作，但急性子的我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慢热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