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下起的大雨,延缓了他们出发的行程。
“这儿难得下这么大的雨,应该明天便会停了。现在外头泥泞不堪,况且今已过午,你们俩就算此刻出发也无法走多远。下一个村镇离这儿尚有一段距离,若今晚上赶不及,或许得露宿荒野。这么大的雨,露宿荒野怕是会染上风寒的,还是明天再走吧。”陈大夫开口挽留。
陈大夫的妻子陈大娘也劝着赫连傲,“是啊,雨下那么大,咱们女人家可不像你们这些汉子,经得起外头的风吹雨打。”
“不,我没关系的。”兰儿忙柔声开口。
“谁说的,瞧你身子骨如此瘦弱,真不该如此在外奔波。”陈大娘见兰儿生得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性情又温柔善良,实在让人喜爱。若她有儿子,可要想尽办法讨她这门媳妇了;可惜她只生了个女儿,又早在多年前嫁到南方去了,所以见到兰儿就忍不住把她当自口个儿女儿看待,因此心里不免就有些责怪赫连傲不知疼惜这样一位可人的姑娘,还带着她四处跑。
兰儿见陈大娘竟像是误会了石头,窘迫的赶忙解释,“夫人误会了,是我--”
兰儿话还没说完,站在兰儿身后的赫连傲突然伸手搭住她的肩头,打断她的话,“既然如此,我们就再打优两位”晚。“呃?兰儿诧异的回头看他。平常他不是这样的,通常他都会忙着赶路不是吗?
“如此是最好。”陈大夫回以慈祥的微笑。
“打扰了。”他微一点头,和陈氏夫妇道谢。见到兰儿惊讶的神色,他眼睛不悦地微微眯了下。
这女人那是什么表情?好象他真的就是那种没良心的家伙,只会顾自己而已。就算真是如此,当初硬要跟的是她,他可没强迫她跟着他横越沙漠,经历那些风吹日晒雨淋!还拖慢他的速度。今天如果她真的因此而冷着了、饿着了,那也是她自找的。
脑袋里是这样想,但这种想法一点也没让他觉得好过点,只是让他一一亿起这些年来她跟着他与商队四处奔走!在丝路上因日晒而挥汗如雨,在天山上因寒冷而脸色发青,甚至因为过度疲 惫或是吃到不干净的东西而几次卧玻他越想脸色就越难看,兀自在心底生着闷气。
“别这么客气,这年头像你们这般有良心的人可少见了。”陈大夫感慨地道:“这些年世道不好,税赋劳役加重了,有人过不下去便上山做强盗。若是有点良心的,只是抢钱越货不会杀人;但自从两年前来了个残暴的杀人犯薛五,一些罪犯就渐渐聚集起来,推举薛五为大王,立了山寨,抢钱杀人无所不干。原本有点良心的,不是被杀了,就是加入他们。咱们这些安分守己的百姓日子就更难过了。”
“是啊是啊,那薛五有个儿子好色成性,常常到附近城镇强抢民女,糟蹋了不少好人家的姑娘,弄得附近的人家能搬的都搬走了,剩下一些没能力迁往他处的,也把女儿早早嫁去远地。”陈大娘无奈地摇摇头,“再这样下去,这儿咱们也住不下去了;这北村目前也只剩几户人家而已,过不久大概便要废村了吧。”
啊,难怪她没在村里看到多少人,原来村里大部分的屋子都已是主屋了。
兰儿忍不住疑惑地问:“难道官府不管吗?”
“官府?呵,咱们这儿是天高皇帝远,就连衙门也在好几十里外,而且也只有十名左右的官差。是曾有人报过官,但那小小的县太爷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如何去逮捕那几十名占山为王,有如豺狼虎豹的贼寇强盗?”陈大娘苦笑着,“老实说,你们昨儿个满身是血的闯进来,咱俩还以为是那群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呢。”
“那你们……”兰儿担心的望着他们。
陈大夫握住身旁老伴的手轻轻拍抚,回以兰儿无奈的微笑,“咱们夫妻在这儿住了几十年了,舍不得走啊!再且我是个大夫,我要是走了,这儿剩下的村民要是有个什么病痛,势必要走上几十里才能找到其它的大夫看玻若不是时势所迫,咱们还真不想离开这儿,但现在这里的情况已经失控,所以下个月咱俩便打算去南方看女儿,听说南方较为安定,也许会在那儿定居吧。”
没人想离乡背井的,她知道。也就因为如此,更让兰儿的心情沉重起来。
天高皇帝远……那位远在天边的当今皇上是她的兄长啊,是否他也如她一般,不出深宫万事不知,抑或是他明知却不为呢?
不管真相如何,那都不是她所能改变的;无论她是从前那位养在深宫的李兰公主.或是如今重生的秦若兰,都没有她发言的余地。
但是,她仍因此地百姓的遭遇而有着深深的愧疚感……兰儿幽幽的垂下眼帘,不知该说什么。
黄昏时分,因为大雨未停,所以天色很早便暗了下来。
当兰儿正在厨房帮着陈大娘炊煮晚饭时,外头忽然有人又急又慌的大力拍着木门。
陈大夫开了门,只见隔壁的老王满脸苍白慌张,虽然身着蓑衣,但在这样的大雨下,蓑衣里也早湿透了。
“陈大夫,我家阿宏在后山被倒下的大树压住了!”
“怎么会这样?”陈大夫闻言吓了一跳,忙回身拿药箱,“阿宏现在人呢?”
还在后山,我一个人无法移动那棵树…….:拜托你救救他,咱们王家就这么一个命根子……“老王老泪纵横地抓着陈大夫的手。
“别急别急,咱们立刻过去。”陈大夫安抚他。
“我也去。”赫连傲在屋里听到状况,无声无息的便到了陈大夫身后,他突然发声可把两老吓了一跳。
陈大夫缜定了心神,想想有年轻人帮忙动作快些,便道:“也好,那就麻烦你了。”
兰儿从厨房出来,她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本想跟去,但知道她要是跟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她想开口向石头说些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担心的杵在厨房门口望着他。
像是感应到她的视线,赫连傲回头看她。
“呃,你……”见他回头,兰儿忽然有些心悸,莫名有种不徉的感觉,原本紧闭的小嘴不受控制地发出微弱的声音,“你……小心点。”
赫连傲没说什么,只微微点了下头,便同两位老人家一同去后山救人了。
“舍不得你家相公啊?”陈大娘见兰儿久久没回神,不禁调侃她。
兰儿蓦地回过神,红了脸。“你误会了,我们……不是夫妻。”
“啊?”陈大娘有些错愕,“你和他没成亲?”
“没有。”兰儿红着脸,尴尬地摇头。
“是兄妹?”
她脸更红,“不是,我……比他大。”
“那是姊弟啰?”陈大娘狐疑的问。
“也不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兰儿头低低的小声回答。
“那……”陈大娘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忍不住猜测这对小儿女是为了能在一起而私奔。“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我……”见陈大娘神色怪异,兰儿知道她大概想岔了,忙开口要解释,但说了一半却又不知如何说下去。
“原来如此。”陈大娘松了口气,握住她的小手轻拍了拍。“我了解。”姑娘家喜欢上救命恩人是很正常的事。
兰儿想再解释,但想想多说无益,还是算了。她只能红着脸无力的对陈大娘笑了笑,不再解释。
陈大娘本想再多问两人的情况,但外头突然传来杂沓的马蹄声,而且来人似乎不少,连她们站在屋内都能感受到由大地传来的震动。
“怎么回事?”陈大娘诧异的走向大门,想看看外头是何情形。
没想到门还没开,就听见外头传来村口高大娘的惨叫!
陈大娘一惊,立时警觉到事态不对,连忙回身跑向兰儿。
“是那些强盗:“她脸色惨白的低声道,边抓着她推开”旁的竹柜,竹柜后竟有一个可以藏人容身的凹槽;两人才要躲进去,却又听见另一名无辜村民的哭喊讨饶。
兰儿全身一僵,整个人忽然间顿住了。
“怎么了?快进来躲好。”陈大娘紧张的想把兰儿拉进藏身处。
又是一声凄厉惨叫。
兰儿只觉得那刺耳的声音似是穿身而过,她站在原地看着陈大娘。
“不……”她水汪汪的黑瞳中闪着惊恐害怕与脆弱,但其中更有着深深的惭愧与不安。
她好怕,真的好怕,怕到她全身都止不住地打着哆嗉;可是……她不能……就这样躲起来!
她不能老是躲起来,不能老是依靠别人。她应该要更加勇敢,不能一辈子都躲在石头的身后。他不可能保护她一辈子的,而她也不想成为他永远的累赘,她已经欠他太多太多了。
兰儿一手颤抖的抚着藏在腰后的小箭,清楚地知道她可以挽救这些无辜村民的性命。
她有能力的,只要她够勇敢,她是有能力帮助这群人的!
“别傻了,快进来!”陈大娘慌乱地听到屋外的杀戮声越来越近。
兰儿深吸口气,突地抽回被陈大娘抓着的小手,将她推进隐藏的凹槽,快速的将竹柜推回原位,低声嘱咐:“别出来。”
她说完便抓起摆在桌上的黑色小弓,施起轻功闪进暗夜的倾盆大雨中。
没想到兰儿会有这种行为,陈大娘惊慌的瞪大了眼,一时竟忘了反应,等回过神来时,映入眼中的便是竹柜的背面。她想出去找兰儿回来,却害怕的不敢动弹,只能捂住了嘴!老泪纵横的蹲在渲隐蔽的空间,不断祈求老天保佑那位温柔善良的姑娘。
滂沱大雨里,二十名盗匪持刀闯进北村肆虐。 北村仅剩三十多名手无膊鸡之力的村民,是以薛五只带了凶残的手下过来,想把北村铲平,把杀了他儿子的人碎尸万段。
那些残暴的盗匪有如虎人羊群,手起刀落、鲜血飞溅,大雨和着村民的血水交织在空气中。
突地,空中电光一闪,一瞬间照亮夜空,也将那一把把银白森冷、沾着鲜血的大刀照得格外分明。
兰儿人在屋瓦上,看得明白,右手一抽腰后暗筒中的十支黑色小箭,毫不迟疑的搭弓射箭,一放弓弦,十箭齐飞。
黑箭虽只巴掌大,但箭身细窄锐利,小箭离弓疾飞,速度快却无破空之声,而且极端精准的射中了十个强盗的大刀,劲道之强,甚至让那些力脱离了主人的手。
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瞬即便有十把大力落地。
又一阵电光划空,雷响如天锤撼地,她于雷响同时,抽箭、搭弓、再射!
随着黑色小箭飞射而至,又有九位盗贼的大力脱手而出,唯一还稳稳握着刀的!便是那身形高大魁梧的强盗头子薛五。
他握力的右手隐隐作痛,大刀正中被黑色小箭打凹了。薛五大惊,未料敌人竟有如此快速神准的箭法!
案盗贼惊慌失措,若此人一开始便对着自个儿项上人头,只怕现下落地的便是十九条死尸,而非十九把大力了。
“不准动!”兰儿压低音调警告,要他们别轻举妄动。
有人不信邪!想要捡起大刀,才一弯腰,就见一支黑色小箭迎空而来,削去了腕上的绑手,他立刻吓得不敢再动。
一时之间,在雨中的强盗全停下了动作,怕是要再动上“动,便会招来那黑色的夺命小箭。
虽然吓得双腿发软,但兰儿仍搭着箭,紧紧握住弓,努力镇定心神,在心中不断告诉自己,他们看不到她的,没人知道她此刻双手正怕得微微发颤;只要她声音够镇定,这此一强盗不会知道她有多害怕。
见到有几位村民还被那些盗匪抓在手中,甚至踩在脚下,兰儿深吸口气,扬声道:“放他们走!”
是个娘儿们!薛五这次听出了那声音是位姑娘家的,也听出那声音是从左栋屋顶上所传来。他浓眉隐隐跳动,为自己被个娘儿们所制感到颜面尽失,可即使他怒气冲冲,却也明白这婊子显然是个高手,不可小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