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禁漳泉人贩海。芝龙纵掠福建、浙江海上。
六月,兵都议招海盗郑芝龙。
九月,郑芝龙降于巡抚熊文灿。工科给事颜继祖言:『芝龙既降,当责其报效』。从之。
二年春二月,海盗李魁奇伏诛。魁奇本郑芝龙同党,芝龙忌之,击斩粤中。
夏四月,广东副总兵陈廷对约郑芝龙剿盗。芝龙战不利,归闽。不数日,寇大至,犯中左所近港,芝龙又败。寇夜薄中左所。
四年春正月,上召廷臣及各省监司于平台,问福建布政使吴旸、陆之祺:『海寇备御若何』?旸曰:『海寇与陆寇不同,故权抚之。但官兵狃抚为安,贼又因抚益恣,致数年未息』。上曰:『前抚李魁奇,何又杀之』?旸曰:『魁奇非芝龙比,即抚终不为我用。今钟斌虽抚,亦反侧不可保也』。上问:『实计安在』?祺曰:『海上官兵肯出死力,有司团练乡兵,多设火器,以守为战,剿之不难』。上问巡抚熊文灿,旸曰:『文灿才胆俱优,但视贼太易,故前有吉了之败』。祺曰:『锺斌与郑芝龙势不两立,七月闲斌扰福州,抚臣计诱往泉州。前闻抚臣同芝龙讨贼,僇其兄,贼遁去』。问广东布政使陆问礼,对曰:『广东海寇俱自福建至,舟大而多火器,兵船难近,但守海门勿令登陆,则不为害』。
五年冬十一月,海盗刘香老犯福建小埕,游击郑芝龙击走之。
六年夏六月,海盗刘香老犯长乐。
七年夏四月,海盗刘香老犯海丰。
十二月,总督两广熊文灿奏道将信贼目陷。时文灿令守道洪云蒸、巡道康承祖、参将夏之本、张一杰往谢道山招刘香老,被执。上以『贼渠受抚,自当听其输诚,岂有登舟往抚之理?弛备长寇,尚称未知,督臣节制何事』?命巡按御史确核以闻,已令文灿戴罪自效。
八年夏四月,福建游击郑芝龙合粤兵击刘香老于田尾远洋。香老胁兵备道洪云蒸出船止兵。云蒸大呼曰:『我矢死报国,亟击勿失』!遂遇害。香老势蹙,自焚溺死。康承祖、夏之本、张一杰脱归。
八月,香老家属六十余人、部属千余人至黄华,降于温处参军。
十三年秋八月,加福建参将郑芝龙署总兵。芝龙既俘刘香老,海氛颇息;又以海利交通朝贵,寝以大显。
十六年冬十一月,设南赣兵三千,以副总兵郑鸿逵统之。
十七年春正月,前兵科都给事中曾应遴荐副总兵郑鸿逵缓急可用,诏益南赣兵二千,命鸿逵镇守。踰年,鸿逵以舟师守镇江,我大清兵南下,溃归。郑芝龙降。
谷应泰曰:海上亡赖奸民多相聚为盗,自擅不讨之日久矣。盖以鱼盐蜃蛤商舶往来剽掠其间者累千金,利则乘潮上下,不利则啸聚岛中,俨然以夜郎、扶余自大,东南边徼益骚然苦之矣。
泉州人郑芝龙,筦库之子也。年未弱冠,为海寇颜振泉所掠。振泉爱芝龙状貌,因有宠。泉死,众推为魁。然而龙特饶智数,桀黠喜持两端,其它无绝殊者。
方其侵暴外洋也,输金于杨六,缓追于洪先春;黄巾未破于曹公,赤眉约降于光武,其持两端者一也。及其受抚内地也,私鬪则勇于魁奇,公战则怯于廷对;杀陈余于泜水,纵匡术于石头,其持两端者二也。又若拥兵闽越,援立外藩,定策功高,阖门横玉,而乃阴怀首鼠,百计沮军;滹沱既未合兵,东吴岂能遽下,居异人为奇货,以澶渊为孤注,其持两端者三也。又若关门既下,释甲入臣,居第京师,招摇海上,曾无麟阁之功,但比辽东之豕;隗嚣侍子而身反于外,延之在台而子更举兵,其持两端者四也。
夫奉先之失在于去就轻脱,故依建阳别背建阳,依董卓则背董卓;牢之之败在于天性反复,故附道子则反道子,附元显则反元显。今芝龙以盗贼之雄,挟遨游之智,而鹰眼不化,狼心已成,身在樊笼之中,志存江湖之上,一旦缓急,可得信乎?
然予又怪崇祯之初,芝龙既抚,锐意行金,织皮丹珀来目贾胡,明珠文犀至皆兼两,是以荐剡频上,爵秩屡败,坐论海王,奄有数郡。人但知元龟象齿都自淮来,而不知宝玉大弓原从鲁窃。若能却盗泉之水,则不至夺君子之器矣;说在孔子之对康子也。
附录二记荷兰人据台湾事(俞正变「癸巳类藁」一则)
万历中,台湾为日本倭所据。末年,荷兰红毛人自西洋来,欲据香山,不可,则据澎湖,又不可,乃南据美洛居及葛留巴。以鸦片烟诱葛留巴,葛留巴人俱臃腑不能动,役于荷兰。
既而荷兰聚集精锐,攻香山,战败,扬帆东走至澎湖。使人行重贿于福建巡抚,援意大里亚人居香山故事,以求澎湖必得。巡抚使人善谕之,则投日本于台湾,岁纳鹿皮三万,求台湾互市也。适日本倭居台湾者新奉天主教,遂许之,筑赤嵌城以居,今安平镇是也。
荷兰既得地,即数数与日本倭构争。倭既染其教,争不胜,尽属东去,愤甚,尽诛其人之习天主教者,并约束琉球。而荷兰据有台湾,置揆一王亦不汉东。
郑芝龙者,闽人也,为日本婿,家于台湾。日本之东归也,芝龙以舟楫人众横于海。大清顺治二年,芝龙自安平奉表降,其子成功逃入海。晚年,率舟师数百艘攻台湾,荷兰寡不敌,遂去而伺于葛留巴。台湾人犹有习其教者,曰「教册」,成功则尽除之。
康熙初,郑克塽降,廷议弃台湾。施琅力争曰:『是资荷兰也』!卒置郡县,功施至今。
附录三日本乞师记(黄宗羲「行朝录」一则)
明季海盗有周崔(鹤)芝者,福清人也。少读书不成,去而为盗于海。其人饶机智,尝往来日本,以善射名,与日本之萨摩岛主结为父子。日本三十六岛,每岛各有王统之。其所谓东京者,乃国主也;国主曰京主,拥虚位而已。一国之权,则大将军掌之;其三十六国王,则如诸侯之职。萨摩王于诸岛为最强,王与大将军为首尾。崔(鹤)芝既熟日本,故在海中无不如意。久之招抚,以黄华关把总稽察商舶。
乙酉秋,唐王隆武加水军都督,副黄斌卿驻舟山。其冬,崔(鹤)芝遣人至萨摩岛,诉中国丧乱,愿假一旅,以齐之存卫、秦之存楚故事望之。将军慨然约明年四月发兵三万,一切战舰、军资、器械,自取其国之余资,供大兵中华数年之用。自长琦岛至东京三千余里,驰道、桥梁、驿递、公馆,重为修辑,以待中国使臣之至。崔(鹤)芝大喜,益备珠玑玩好之物以悦之。参谋林钥舞(一作学舞)为使,期以四月十一东行。钥舞将解维,而斌卿止之曰:『大司马余煌书来曰:「此吴三桂乞师之续也」』!崔(鹤)芝怒而入闽。
福州既破,郑芝龙降。丁亥三月,崔(鹤)芝克海口、镇东二城,遣其义子林皋随安昌王至日本乞师,不得要领而还。
戊子,御史冯京第谋于黄斌卿,偕其弟黄孝卿往日本。至长琦岛,其王不听登陆。始有西洋人为天主教者,入日本作乱于其国。日本勒兵尽诛教人,焚其船于岛口,绝西洋人往来。于中衢置铜板,刻天主教像于其上以践踏之。囊橐有西洋一物,搜得必杀无赦。西洋人复以大舶载炮,来与日本为难,日本拒之,甫退一日,而京第至,故戒严同于外国。京第效包胥故事,于舟中朝服拜哭不已。会东京遣官行部,如中国巡方御史,秃顶坐篮舆,京第因致其血书。萨摩王闻长琦王之拒中国也,曰:『中国丧乱,我不遑恤,而使其使臣哭于我国,我国之耻也』!与大将军言之,议发各岛罪人出师。京第还,日本致洪武钱数十万。盖其国不自鼓铸,但用中国古钱;舟山之用洪武钱由此也。而黄孝卿假商舶留长琦岛。长琦岛多官妓,皆居大宅,无壁落,以绫缦分为私室。当月夜,每室悬各色琉璃灯,诸妓各赛琵琶,中国之所未有。孝卿乐之,忘其为乞师而来者,见轻于其国,其国发师之意益荒矣。
己亥冬,有僧湛微自日本来,为荡胡伯阮进述请兵不允之故,且言『金帛不足以动之。日本最敬佛经,诚得普陀山藏经为贽,则兵必发矣』。进与定西侯张名振上疏监国,以澄波将军阮美为使。王亲赐宴。十一月朔,出普陀。十日至五岛山,与长琦相去一程。是夜大风,黑浪兼天,两红鱼乘空上下,船不知所往。十二日见山,舵工惊曰:『此高丽界也』。转帆而南,又明日乃进长琦。
凡商舶至国,例拨小船稽出入,名曰班船。阮美喻以梵箧乞师。其王闻之大喜。已知船中有湛微者,则大骇。初,湛微之在日本也,长琦岛有三大寺:一曰南京寺,中国北僧居之;一曰福州寺,闽浙广僧居之;一曰日本寺,本国人居之。南京寺住持名如定,颇通文墨,国人重之,湛微拜为师。湛微所能不若师,而狡狯多变。乃之一岛名■〈月斐〉泉者,其岛无中国人往来,不辨诗字之好丑,湛微得妄自高大。恶札村谣,自署金狮子尊者,流传至东京,大将军见之曰:『此必为西洋人之为天主教者潜入吾国』,急捕之。既知其为江西僧,逐之过海。日本不杀大唐僧,有犯法者止于逐,再往则戮及同舟。湛微欲以此举自结于日本。于是阮美始知为其所卖也,遂载经而返。
然日本自宽永享国三十余年,母后承之,其子复辟,改元义明,承平久矣。其人多好诗书、法帖、名画、古奇器。十三经、十七史,异日值千金者,捆载既多,不过一、二百金。故老不见兵革之事。本国且忘,岂能渡海为人复仇乎?即无西洋之事,亦未必能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