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卫国守城的军士,听说周国军队已经大败,各自争先逃跑了。齐国的军队首先登上城墙,随后其他四国的士兵也上来了,便砸开了城门,让卫侯朔进城。而公子泄、公子职这时却同宁跪一起,带领着没有逃跑的零散亡兵,保护着黔牟向外出逃。正好碰上鲁国的军队,又是一通厮杀。宁跪抢先逃掉了,而三位公子全被生擒,宁跪逃出来后,自知无力救助三位公子,叹了口气,向秦国逃难去了。鲁侯生擒三位公子后,就把他们移交给了卫侯,卫候朔不敢决定是留是杀,又献给了齐国。齐襄公命令刀斧手把泄、职二位公子斩了。由于公子黔牟是周王的女婿,与齐国又有连襟关系,因此赦免了他,并让他回了周国。然后,卫侯朔敲钟击鼓,宣布他重登侯位;并打开国库,把所藏的宝玉,全部送给了齐襄公。而襄公却说:“鲁侯抓住三个公子,功劳不浅!”便把卫侯送他的宝玉,拿出一半给了鲁侯。同时襄公又让卫侯另外拿出别的财宝,分别送给了宋、陈、蔡三国。此时正是周庄王九年。
却说齐襄公杀败子突,放了黔牟以后,担心周王派兵讨伐,就任命大夫连称作将军,管至父作副将,让他们带兵驻守葵邱,其目的是想封住东南方向的道路,以备不测。二位将军来见襄公说:“驻守是件苦差使,我们不敢推辞,只是问您什么时候结束呢?”说话时,襄公正在吃西瓜,便说道:“现在正是瓜熟的时候,到明年瓜熟的时候,一定派人去把你们换回来。”于是二将统兵来到葵邱驻扎,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了。有一天,守边的士兵买了一些西瓜要二将尝尝鲜。看到瓜,二将马上想起了去年襄王的“瓜熟之约”,便相商道:“现在正是应该换防的时候,主公为什么不派人来呢?”于是二将特地派他们的心腹前往国中去打听消息。打听后方知:齐侯在谷城和文姜寻欢作乐,已经有一个月没回来了。连称听后大为恼火地说:“王姬死了以后,我妹妹作了填房。可是这没有人道的昏君,不顾伦理,竟在外面日日狂淫无度,使我们在边陲受苦。我一定要杀了他!”于是连称对管至父说:“你可以助我一臂之力。”管至父回答说:“今年瓜熟来替换我们,是主公亲口说的。可能是他忘了,我看不如前去请求换防。如果请求不准,军心必然群情激奋,这种情形对我们正好有利,此计怎样?”连称忙说:“好!就这么办。”于是派人向齐侯献瓜,并请求换防。襄公听后大怒:“替换不替换是我的决定,请求有屁用!再等瓜熟一次再说。”送瓜人把此话向连称作了汇报,气得他七窍生烟,便与管至父说道:“现在想要刺杀襄公,你有什么好的计谋吗?”至父回答说:“凡是要搞刺杀,一定要有内应,事情才能成功。
公孙无知是公子夷仲年的儿子。先祖僖公因为是同母的缘故,非常宠爱仲年,也很喜欢无知。因而无知从小就在宫中长大,所穿的衣服不尽其数,同可以继位的后嗣公子的待遇几乎没有什么两样。自从襄公继位后,由于无知从小在宫中长大,曾经同襄公摔过跤,无知用脚一勾便把襄公重重地摔倒在地,为此,襄公刻骨铭心,始终不忘此事。有一天,无知又一次与大夫雍廪争吵,主公对无知的不谦虚大为恼怒,便严加痛斥并把无知的官职降了几级。对此,无知记恨在心里已经很久了。每每想要对襄公下手,只是苦于没有帮手。现在我们不如秘密地与无知串联一下,让他作内应,来个里应外合。这事一定会成功的。”连称又问:“什么时候动手为好?”管至父说:“襄公生性喜欢打仗,也好打猎。这恰好猛虎离穴后,是最易制服的时候。但有一点必须注意,就是一定要事先探听好他外出的准确时间,这样才能万无一失。”连称忙说:“我妹妹在宫中已经失宠,也非常恨他。我们派人去告诉无知,让他与我妹妹好好商量一下,一旦听到襄公外出的准确时间,让他们派人连夜赶来报信。这样就不会误事了。”于是连称又修书一封,派心腹秘密送给无知。信是这样写的:尊敬的公孙无知:您过去一直受到先祖的宠爱,如同亲儿子一般。
现在平白无故被削官几级,就是过路的人也对此事感到气愤。且这昏君狂淫成性,一天比一天厉害,致使政令朝定夕改,反复无常。我等驻守葵邱已经一年有余,他答应今年瓜熟时派人来替换我们,现在又变了卦。
三军将士,无不愤恨至极。如果您看准时机,我等愿效犬马之劳,竭力拥戴您。我妹妹在宫中因失宠也有一肚子的怨恨。老天爷会助您作为内应。望您斟酌,莫失良机!公孙无知看了信后非常高兴,马上回信说:老天爷也恨乱伦狂淫之人。衷心感谢将军的信赖。对您一番良言,无知深为感动,总有一天会报答您的。内应之事请放心,届时定会及时告知。
无知偷偷派他的女仆去告诉连称之妹连妃,而且让她看了连称的亲笔信,无知还告诉连妃:“一旦事成之日,一定立您为国夫人。”连妃满口答应了此事。
到了周庄公十一年十月,时隆到冬。齐襄公知道姑棼的野外有一座贝邱山,山上是飞禽走兽的棲栖之地,是个打猎的好地方。于是事先通知仆人费等准备好车马随从,打算于下个月去贝邱山打猎。连妃马上派宫中的人给无知送信。无知又派人连夜给葵邱送信,告诉连、管二位将军,约定好十一月上旬动手。连称得知这个消息后,问管至父:“主上到外面去打猎,国内空虚,我们带兵杀回都城,扶公孙无知登位,你看怎么样?”管至父回答说:“襄公与邻国的关系很好,他要是搬来援兵,我们打得了他们吗?不如在姑棼埋下伏兵,先把这昏君杀掉,然后再拥戴公孙登位。只有这样,才能万无一失。”在葵邱的守边将士,由于在外的时间太久,没一个不想家的。连称秘密地发出命令,备好干粮,前往贝邱山作战,将士们无不拍手称快。
再说齐襄公在十一月初一那天,果然驾车到贝邱山打猎去了。只带了力士石之纷如和宠臣孟阳等一班人,带着鹰牵着猎狗,没让一个大臣跟着。他们一行人先来到姑棼,那里原来建了一座专供国君外出临时居住的离宫。他们在那里玩了整整一天。当地居民献酒献肉,襄公畅饮一番。天色已经很晚,只好在此留宿。第二天,他们一行人驾车前往贝邱山。走到半路,见有一处有着茂密树林,藤萝叠架的地方,襄公停下车,到了一个高土丘上,下令放火烧林,然后把这一处包围起来进行射猎,同时把鹰犬也都放了出去。风大火猛,狐狸、兔子等小动物被火烤得四处乱窜。突然窜出一头像没长角的牛、没花纹的虎一般大小的猪来,逃离火场,直奔高土丘而来,到了眼前便卧在襄公他们所乘的车前面。此时众人都忙着奔跑射击,只有孟阳一人站在襄公的旁边。襄公看了下孟阳说:“你替我射死这只大猪。”孟阳睁大眼睛看去,大声惊呼:“不是猪,是公子彭生呀!”襄公恼怒地说:“彭生怎么敢来见我呢?”便夺过孟阳的弓,亲自向那大猪射箭,可是连射三发都没射中。这时那大猪站了起来,两个前蹄像人双手一样拱起,模仿人向前走路,并放声大叫,声音悲惨难听。吓得襄公毛骨竦然,一下子从车上倒栽下来,把左脚摔伤了,还把一只带有丝纹的鞋脱掉了,那大猪奔过来把鞋叼了起来,一转身便不知去了什么地方。髯翁曾作诗说:鲁桓昔日死车中,今日车中遇鬼雄。枉杀彭生应化厉,诸儿空自引雕弓。
这时仆人费与其他随从人员一起奔过来,把襄公扶到车上,让他躺在里面,同时传令下去,停止打猎,返回姑棼的离宫去过夜。襄公在回到离宫以后,感到精神恍惚,心烦意乱。当打更人打过二更时,襄公由于左脚疼痛难忍,不能入睡,便对孟阳说:“你扶着我慢慢地走几步。”白天从车上摔下来时,因为惊吓竟不知有一只鞋丢了,现在才发现。他让仆人费去找回来,仆人费说:“鞋让大猪叼去了。”襄公听到这话后,非常生气,愤怒地说:“你既然是跟我出来,为什么不看一看我脚上是否都穿着鞋?如果当真是被叼去,当时为什么不说呢?”说完之后便拿起皮鞭,向费的背部抽去,一直抽到血流满地为止。仆人费被抽打一顿后,含泪走出门去,正巧遇上带着几个人来打听消息的连称。于是连称一伙人就把仆人费捆了起来,问他:“没人道的昏君现在在什么地方?”费说:“在卧室里”。连称又问:“已经睡着了吗?”费回答:“还没有睡着。”连称举刀要砍费,费忙说:“不要杀我,我先进去,为你们侦察一下。”连称信不过他。费说:“我刚被他用鞭子抽了一顿,也想杀这个家伙呀。”然后脱下上衣让连称看他的后背。连称看到费的后背血肉模糊,才相信了他说的话,便为费松了绳子,要他作内应。紧接着派人去叫管至父,让他带众将士马上来到离宫,准备杀进去。
仆人费被连称放了之后,转身进去了,正好碰上了石之纷如,便把连称要叛乱之事告诉了他。然后又跑到卧室,把这消息告诉了襄公。襄公听后惊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仆人费说:“现在事情已经迫在眉睫!如果能让一个人装作主公,躺在床上,主公藏在窗后,叛乱者仓卒来杀,不辨真假,这样做或许能逃脱。”孟阳说:“下臣受襄公之恩,终生难报,愿意以身相报,不怕被杀。”随即孟阳便躺在床上,脸向床里,襄公自己解下锦龙袍给他盖在了身上,襄公自己藏到了窗户外面的下边后问仆人费:“你怎么办呢?”费回答说:“我将与纷如一起去抗敌。”襄公问:“后背不疼吗?”费回答:“下臣死都不怕,还怕这疼吗?”襄公感慨道:“真是个忠臣啊!”随后,仆人费命令石之纷如带领众人守住中门,他自己独身提着快刀,装作迎接贼敌,去刺连称。
这时众人已经攻进了大门,连称一马当先,握剑开路。管至父则在门外设防,以防有变。仆人费见连称来势凶猛,势不可挡,没有时间容他向连称解释,只好上前一步,举刀向连称刺去。他哪里知道,连称身披重甲,刀根本刺不透。这时连称却一剑劈过去,砍掉了仆人费的两个手指,又添一剑,劈下费的半个脑袋,费顿时死于门内。石之纷如又握着矛来战,约战十来个回合,连称且战且进,纷如却步步后退,一步没踩上台阶,被连称一剑砍倒了。连称闯进了卧室,此时仆从们早已逃之夭夭。在团团的花帐之中,躺着一个人,身上还盖着锦龙袍。连称手起剑落,躺着的人便头离枕头,举起烛火一照,年龄很小,还没长胡须。连称说:“这人不是昏君。”马上派人在房中搜索,没见人影。连称自己举着蜡烛四处照着看,忽然发现窗槛的下面,有一只带有丝纹的鞋露在外面,便知有人藏在窗后,可不知是谁。连称推开窗子一看,只见那昏君因为脚疼,蹲成了一堆,有一只鞋还穿在脚上。连称刚才看见的那只鞋,白天已被大猪叨了去,现在不知为什么会在槛下,这分明是屈死的冤鬼干的。连称发现是诸儿,就像抓小鸡一般,一把便把襄公摔到房内地上,大声骂道:“你这没有人道的昏君!你连年征战,祸国祸民,这是不仁;违背父命,疏远公孙无知,这是不孝;兄妹乱淫,违反伦理,这是非礼;不想着边陲的将士,到时不派人替换,这是言而无信;仁孝礼信,你四种德行全没有,还是个人吗?我今天要为鲁桓公报仇!”说完便把襄公砍成几段,用床单把尸体包了起来,和孟阳一起埋在了窗下。襄公在位只有五年。当史官评论起此事时说,对襄公和大臣疏远,和石之纷如、孟阳、仆人费等小人亲昵,平时经常给这些人一些好处,因此,这些人虽然视死如归,也不能把他们看作忠臣义士,决不能为他们树牌立传。对连称、管至父二人,只因在边陲时间太久,没有人替换就犯上作乱,篡杀君主的事,应该看作是襄公恶贯满盈,借他二人之手除掉而已。彭生在临刑前曾大声疾呼:“我死后变成鬼,也一定要你的命!”至于大猪显形,决非偶然之事。髯翁曾作诗纪念费、石之死。诗中写道:捐生殉主是忠贞,费石千秋无令名!假使从昏称死节,飞廉崇虎亦堪旌。
也为齐襄公作诗一首:方张恶焰君侯死,将熄凶威大豕狂。恶贯满盈无不毙,劝人作善莫商量。
连称、管至父重新整理部队后,率兵直奔齐国。公孙无知事先已经聚集了一些他所信任的将士,听说襄公被杀的消息后,马上带兵前去开城门,把连、管及其部队接进城。二将嘱咐他说:“我们听从已故的先君僖公的遗言,立你公孙无知为君。”无知也言而有信,把连妃立为国夫人,让连称作正卿官职,称为国舅,管至父作亚卿。原来的各位大夫心里不服,但也无可奈何,只好按无知的意图排列。只有雍廪向无知再三叩头,对当年与他争吵之事表示谢罪,而且非常恭顺。无知对他宽大为怀,让他还作大夫。对高国借有病为名不来朝见之事,无知也不怪罪或罢官。至父奉劝无知悬榜招贤,以此提高声望,无知接受了他的奉劝。于是管至父便向无知推荐他的同族的后代管夷吾,无知马上派人去请管夷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