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泰国也迎来了秋天。
早晨下过点点小雨,雨过天晴,阳光不遗余力地照耀着这片土地。刚被雨水滋润过的小草在土里抬头,向着阳光奋力生长,时不时也被清爽的风吹得摇晃着脑袋。
种植园中的农人辛勤劳作着,又到了金三角大面积收成的好时候。
罂粟偏爱阳光充足、土质湿润透气的酸性土壤。不喜欢多雨水,但又格外偏爱湿润的地方,因此适宜生长的地方很有限,只有在泰国这样的地方才可以经常看见罂粟花的身影。
朱宪上午从种植园视察回来,随手摘了一朵插在胸前的衬衣口袋里。
他敲了敲石屋的门:“好了吗?我们走吧。”
屋内,杨沐悔正对着把头发梳成高高的马尾,干净利落的白色衬衣,简单的黑色长裤,还穿了一双红色的高跟鞋。
“好了,来了!”杨沐悔随手关上石屋的门,也不锁。
“哎哟!”朱宪绕着杨沐悔转了一圈,顺手把罂粟花插到了她的头发上。乌黑的头发上点缀这一点红艳,倒显得青春洋溢。
“干嘛呢?奇奇怪怪的。”杨沐悔不懂他古怪的眼神。
“什么情况,还穿高跟鞋了?”朱宪嬉笑着。杨沐悔平日里的装扮一切从简,除非是有任务在身才会有相应的装束,今天这双精致、淑女的高跟鞋很不像是她一贯的风格。
“什么什么情况?没什么情况,我穿高跟鞋关你什么事了?”杨沐悔斜楞他一眼,径直朝山下走去。
“臭美。”朱宪追了上去。
两人刚到Simon营帐前,就看到迎面走来的宋青风。宋青风今天戴了一副透明色的磨砂边框眼镜,平添了几分可爱的男孩儿气。
“风哥。”朱宪朝宋青风打了声招呼。
宋青风朝他微微一笑,又转向杨沐悔:“挺好看的。”
杨沐悔一愣,是在夸我挺好看吗?
宋青风勾起嘴角,进了营帐里。朱宪也望着她笑,她下意识得摸了摸脸,又拿出手机对着屏幕照了照,终于发现了头顶上那朵红罂粟花。再回头时,朱宪已经跑进营帐里去了。她自己也觉得“挺好看”,并没有摘下,掀开帘子,进去了。
张忌天已经在里面了,环着手臂,并没有看她。
宋可心和Simon并肩坐在主位。
俞晋雨见大家都到齐了,带头向大佬和夫人问好:“Simon哥,夫人。”依次是俞晋雨、朱宪、杨沐悔、张忌天、宋青风。
Simon笑着点了点头。
宋可心起身对大家说:“大家已经在这边奋战两个月多,辛苦了。我这头一次来,看看大家。一点小心意,你们不要客气。”
原来,宋可心给每个人都包了红包,一一抵到五个人手中。
Simon见夫人做事周到,与大家一团和气,跟一家人似的,心里很是高兴。他也站起来走到夫人身边,搂着她的腰,吻了吻她的脸颊。
Simon:“朱宪,种植园那边情况如何?”
朱宪:“一切正常。本月收成后,预计产出量是500公斤。”
Simon:“我们拿多少?”
“根据协议,这次能拿到80公斤左右。”
“可以。好好盯。”
“是,Simon哥。”
“哦,这次走货带上沐悔。”Simon望着朱宪和张忌天说,又转向杨沐悔。
杨沐悔点了点头,心中踌躇满志。
——
营地外,宋可心走到白色的卡宴旁,点了一支烟。宋青风站在她身边。
车里是宋可心在香港的贴身保镖,巴顿,他也专程来了。Simon不可能全天二十四小时陪在宋可心身边,暗影留在营地全是精英部队没有可以调配的人手,宋可心还是觉得巴顿在身边最放心。
宋可心倾斜着身体,倚在车边,望着宋青风:“怎么回事?”
宋青风也拿出一支烟,含在嘴边。他撇头不借地看了一眼宋可心,并不懂她的意思。
宋可心有些不耐烦:“杨沐悔。”
宋青风不做声。
“你已经错过最佳时机了,对吗?”宋可心微微抬眼,冷冷地望着宋青风,吐出一口烟。
宋青风无可奈何:“你一定要她死?”
宋可心琢磨不清这句话里的含义,但她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宋青风的动摇。
“你什么意思?”她反问着。
宋青风眼睛望向远方:“她才十六岁。”吐出一口烟,又说:“想想你十六岁的时候。”
宋可心瞪大了眼睛,逼近宋青风,像是气急了:“我三十八了!”她深吸一口烟,恶狠狠地将烟头甩在地上,“我能让她这样的女孩待在Simon身边吗!?”
宋青风不说话,悲伤又怜悯地望着歇斯底里的宋可心,此时的她半点没有往日里落落大方的大家闺秀的样子,更像是一个黯然神伤的落寞妇人。
“我还等什么?等她十八岁了,Simon跟我离婚,然后娶她进门吗?”宋可心揪着宋青风的衣领,他也不反抗,只是眼神淡漠而忧伤地看着姐姐。
“她和Simon之间并没有怎么样,什么都没发生。”他说。
“笑话!真要怎么样了,能让你知道?”宋可心松开他的衣领,拨了拨自己散落的刘海。
“姐姐。”宋青风柔声唤道,但宋可心却侧着头不理她。
“这次,算了吧。”他又说。
“你说什么?”宋可心感到不可思议,“我告诉你,不可能。”
“为什么?我都说了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我何必骗你呢?”宋青风近似哀求着,他实在不忍心看到姐姐变成一个狠心的怨妇,也不忍心看到一个年轻的生命毫无意义地早夭,而且,那个人是杨沐悔。
“就是因为他们什么都没发生!”宋可心强压住心里的嫉恨,她继续说道,“Simon单纯地把她养在身边,教她,给她最好的一切。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他真心地爱护她,欣赏她吗?他甚至愿意等到她长大,变成一个成熟的女人,然后心甘情愿地留在他的身边!”
宋可心一脸哀怨,眼角滑落了一滴泪:“我能忍吗?你告诉我!”
宋青风不说话,轻轻地把她揽入怀里。
他忧郁地望着远方石屋的方向,不知道自己心里该做怎样的抉择才能不让姐姐伤心,也不让自己后悔。
或许,根本就没有这样两全的选择。
——
杨沐悔回到石屋里才打开宋可心给的红包。
拆开来,是一张一千美金的支票。但这并不是一张普通的支票,她发现支票背面有一排清晰的繁体字:晚十二点,拉斐尔,一个人来。
她久久凝视着一排字,心中已经预感凶多吉少。杨沐悔觉得,宋可心这次来泰国,顶着探望的幌子,说不定实则就是为了她而来。这一劫,她注定逃不掉。
杨沐悔不打算求助于任何人,把支票撕碎扔进纸篓里,干脆钻进被子里蒙头大睡。
闭眼回想从福利院里逃出来之后的六年时光,可能还真没有几天是过得顺心如意的。十三岁遇到罗一寒的那天,是她灰暗人生中的第一缕光。三年后重新遇见“张忌天”,她还不确定算不算是找回了幸福,但至少是一个希望,当做老天对她的补偿也好。不达目的死不罢休。无论如何,也会让她逢凶化吉的吧?
想着这些,杨沐悔稳稳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