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开,人面桃花,牵手织一生。
落花败,芳草萋萋,君负少年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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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籁俱寂,天蒙蒙亮,黑夜正欲隐去,破晓的晨光慢慢唤醒沉睡的生灵。灰蓝色的穹隆从头顶开始,逐渐淡下来,变成天边与地平线接壤的淡淡青烟。空气丝丝清冷,置身其中如同划着一叶扁舟,缓缓穿越记忆的海,忘记了时间,却忆起了往事。
晨风清爽恬淡,云淡风清。河边升起一片轻柔的雾霭,山峦被涂抹上一层柔和的乳白色,白皑皑的雾色把一切渲染得朦胧而迷幻。
竹屋之内,红烛摇曳晃眼,女子穿着白色的亵衣坐在镜台旁梳妆,一头海藻般散着绸缎光芒的青丝直直铺到地板上雏鸟绒编织的地毯,相伴相缠,依依不舍。
注意到身后床榻上男子凝视自己的目光,女子微微一笑蓦然回头:“云郎,帮我绾发可好?”
略一点头,抬手接过小巧的银蓖仔细的为她梳发。
待发髻被一支浅色琉璃的海棠花簪子固定好,女子这才又勾唇一笑,从装饰匣子里摸出一枚金边红底的海棠花形花钿粘在眉角伤疤处。
将视线从铜镜转移到女子身上,却才惊恐发现环顾四周这个屋子空无一人,攥紧手里的银篦失声唤到“伊默,蕴棠……”
打开竹屋的门这才看见场景已经悠然一转,天地之间一片苍茫漫天的白雪纷至沓来,将此处生生打造成了一个晶莹剔透的仙境,湖面上并没有结冰,反而因为温度的不同泛出满满的雾气。湖边沙滩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积雪,边上几株树木稀稀拉拉挂着些枯枝断桠往下垂着长长的冰柱,唯一添上一抹亮色的便是围在树中的几十株腊梅,开着或黄或白或红的梅花,白梅与雪融成了一色倒是辨不清明,反是那红梅凌寒独自开,颇有几分清高孤傲的风骨。回头探去,竹屋早已消失不见
“云郎~”循声看去
女子正与自己对坐在湖心澜涧亭中,一袭百合紫的汉服衣袍,外套了湖水黛的狐裘披风跪坐在软塌上,矮桌上是打翻了的几个玉壶,百花酿的香气扑鼻而来。
女子面带酡红显已见醉,而那纤纤玉指上仍把玩着用冰种帝王绿打制的酒爵,半眯着眼睛的模样煞是迷人。
勾唇笑了笑,抱起被竖立在矮桌一角的七弦古琴,轻拢慢捻抹复挑之间,曲调空灵而厚韵
那女子反倒笑了笑,挑出舌尖来舔了舔唇角,声调流水转高腔婉转多情的唱起《寒梅记》来:
“一树梅花望眷侣,羡煞谁。
红尘断处,又见暮色垂。
纵酒一杯千金掷,少年头莫回。
今朝有尔,今朝醉。”
……
暮色似一张瞑迷的网,不知何时从何处而来,无声无息的缓缓笼罩。
晚霞的颜彩宛若玫瑰的花瓣碾碎于苍穹,一点一滴逐渐的散入肆虐散漫的昏黄中,边际的浑浑光芒诡谲得炫目。
江水倒映相应,反倒是衬出几分凄艳之感来,头顶上漫天的桃花雨连绵不绝。
男子坐在软垫上小心翼翼的挪动着她的身体让她上身躺进自己怀里,脑袋靠在胸膛衣襟之上。
女子任由着他动作,身上被洒落无数的桃花花瓣像极了被上了一层粉妆,而那一身大红色华服像极了新嫁时的凤冠霞帔,眉角一点抹额偏偏衬得冰肌玉骨。
但是,她双颊上是层层胭脂都遮掩不住的苍白,散发着蜜桃香的大红色口脂下薄唇轻抿透着残色。尤为让人心惊的是那一向清透有若琉璃溢转着让人沉淀的流光的美眸内,细看之下瞳孔却已经扩张,没有了焦距和神采。
而她却还在对他微笑,说话的语调平稳而沉静,一如往昔:“佛曰: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炽盛。”
“我于一世,最难舍弃的不过是对你的一点痴念罢了”女子顿了一顿轻咳了两声“而幸如今,都可以解脱了。回想起来,我这一生,可不就像一场笑话。全不过,是为你,为你破茧而出,再为你重归虚无。”
咽喉哽了一下,抬臂握住女子已经泛凉的柔胰,刚想要说话就被女子截住。
“霜风晓月催人老,宴尽时,总相恼。云郎,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是我最后的样子,你要记得。不过或许,或许有一天,你迟早会已经不记得我的了。”
她垂眸黯然了一下,神色逸散得越发快了。眼前的桃花越来越迷蒙,渐渐变成一团粉红烟雾,越飞越远。“忘记了也好,来生……我们不要再相见了。不相见便不相念,不相念便不会有这种种恩怨痴缠了!也许,这样,才是最好!”
女子抬头努力朝他一笑,神色满足的缓缓阖上双眼。
“蕴棠!”沈洛突然惊醒过来。
“老爷,夜已深了,外面雨势正大,您当心受寒。”寻夏被他惊醒,从脚踏上爬起来给他掖被子。
经寻夏一说沈洛这才发觉外面已经下雨了,他揉揉额角,叹了口气。梦里的那些情景历历在目,可笑就好似蒙上了一层面纱。他记得他们经历过的一切,可那些曾经轻巧欢快的日子自己却如同看到另外一个人支配着自己的眼睛和动作,让他陌生的可怕。
所以他选择了逃离,岂料那个女子的影子却分分寸寸印在了心上,往后想起的每分每秒都让他愧悔不已。
岁月转瞬即逝,原本以为时间可以将心中难释怀的情感逐减。岂料悲伤历久弥新,愈加无法排遣。
窗外的雨稀里哗啦的下个不停,就像他流不尽悔恨的眼泪,一滴一滴从高空天穹中坠落,狠狠地砸在院子里的青石地板上,泥泞了一整颗心。
………………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缸照,唯恐相逢是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