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夜里十二点钟了，水珊还在西安枣园路上的林春生屋里没走。叶芷安打来电话，要过来接她去学校住。水珊说：“张桐的事好像很复杂，一点头绪也没有。”叶芷安说：“你是研究宋元杂剧的，不是福尔摩斯搞探案，你干吗管张桐是真自杀还是假自杀。”水珊说：“我不相信张桐是假自杀。”叶芷安说：“张桐出事跟我没关系，你水珊出了事我就担当不起，一是没法给你妈你爸交待，二是没法给刘尉交待。”水珊说：“刘尉知道我还跟郁警察在一起。”叶芷安说：“刘尉宠你也宠到没了头脑，你说啥他就相信啥，他就不怕这个老家伙拿的是假警官证，把你拐到山沟沟里卖掉去。”
“你说什么呀安安。”水珊不喜欢叶芷安胡搅蛮缠。
“我跟安斯涅一起过来接你。”可叶芷安还是没完没了。
“安斯涅还没走啊？”
“他说对我一见钟情呢。”
“啊你要出事的安安。”
“出什么事？”叶芷安问，“是我被他卖掉，还是我把他卖掉？”
“你就不怕他对你非礼？”
“你没救了珊珊。”
叶芷安在那边挂断电话，两个女孩终于煲完她们的电话粥。
郁林海刚才想到了一个问题，觉得非常重要，结果给这两个女孩的电话一搅和给忘了，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年岁不饶人啊，今年五十五岁了，身子骨还凑合，就是记性越来越差。林春生在杨福齐的那个爱国者U盘里，没找到茜茜的图片。水珊看完了杨福齐跟七八个人的QQ聊天记录，才知道他和茜茜在网上已经认识两年之久，但这是头一次见面。
“见光死。”水珊脱口而出道。
“啥叫‘见光死’啊？”郁林海莫明其妙。
“这是讲，”林春生给老警察解释这个新词语，“在网上认识的两个人，尤其是一男一女，彼此很谈得来，后来见了面，一方或双方感觉不好，就不再来往了，连原本在网上的聊天或写email，也终止了。‘见光死’的‘死’字，是讲彼此间亲密关系的结束，而不是生物意义上的结束。”
“可能发生过这样一种情况。”水珊说，“茜茜在网上讲她丈夫是一个名律师，不久前被黑社会追杀成功，死于一场疑窦丛生的车祸，所以杨福齐认为茜茜是富婆，见面后谋财害命杀了茜茜，自己躲起来了。”
“这绝对不可能！”林春生叫起来。
“为啥？”郁林海替水珊问他。
“我最了解杨福齐。”林春生说，“我们两个初中高中六年，他是啥品性啥性格我一清二楚。你认为杨福齐是杀人嫌疑犯，你就是信口……”林春生本来要讲“信口雌黄”，看到水珊水灵灵的眼睛，怕惹她流眼泪，才改口说“你就是主观想象”。
“你有先入为主的偏见。”水珊不肯轻易推翻自己的推理。
“杨福齐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林春生替自己的中学同学辩护。“若要犯罪的话，他不犯这种低级罪行。”
“那么我觉得，”水珊自然替张桐辩护，“你们认为张桐夫妇合谋杀害杨福齐也是主观想象。你们没仔细读过张桐小说，你们读他的书只是浮光掠影，你们对他的理解，还在初级层面上。也就是说，你们对他的了解，只是在他的小说情节方面，而不是他在小说中对当代社会生活的深刻理解与细致剖析，以及他高超的文学修养与准确有力的词语表达。你们不了解他。你们不知道，他才是聪明绝顶的呢。你们认为他和他妻子郭芸合伙把杨福齐当替死鬼骗到山上去，是污辱了他的非凡智力。”
这不是抬杠吗？
郁林海不懂高科技，他想知道杨福齐留下的那个爱国者U盘里到底有哪些东西，因为这是目前唯一有价值的物证。
林春生讲，这个U盘里的图片和录像，不全是色情类，其中还有体育的、建筑的、舞蹈的等等好像啥都有。有些图片和录像，明显是杨福齐自己拍的。他好像去过好多地方，能明显辨认的至少有北京、上海、成都等城市，还有皖南黟县的宏村、大凉山美姑县的依果觉乡、四川省甘孜州石渠县的洛须乡等乡村。
由此可以推定以下几点：一是杨福齐失踪前有钱有时间到处旅游，二是杨福齐至少有一架佳能DIGITAL IXUS 430卡式数码相机，这在图片属性中能够查出来，而且能够查出每一张图片的拍摄日期及其曝光设置、文件字节等；三是杨福齐应该有一个经常处理图片和文字的电脑，也就是说，他应该有一个较为固定的带电脑的住所。
刚才水珊主要看这个U盘里的3421个文字文件。因为带密码的文字文件只有36个，所以绝大多数是能够被打开的，里面的内容全都可以看到。能够看到的文件分图书、网络新闻、F1赛车、国家地理、南方周末等几类，而图书又分古典的、现代的、欧美的、拉美的等几类。而那242个打包压缩文件，被解压之后才发现，全是从网上下载的电子图书，这至少有3500部，其中一部分是英文学术著作及长篇小说。这能看出杨福齐兴趣广泛，但仅此而已。因为这些文件都是公共资料，无关乎他的个人生活。
关键是这36个加密文件。
得到郁林海的同意后，水珊把这36个文件打了包，传到南京给男朋友刘尉。刘尉是教体育的不懂破解密码技术，但他同学的表兄懂，据说那人是南京著名黑客，曾与他人联合攻击过美国五角大楼网站，所以水珊让刘尉把这些文件传给那个黑客看。
只隔了十五分钟不到，那黑客就得出初步结论：这是三类加密文件，其密码是十六位数的、十位数的和六位数的；其中六位数密码的文件只有一个，能在五十分钟内破解。这跟郁林海外甥的判断完全相同。在得到允许后，那个黑客果然一小时不到，就传来了被破解的密码491001，这也跟郁林海外甥破解的完全相同。
水珊用她自己的QQ问那个黑客：破解十六位数的密码要多长时间？
黑客回答道：通常三五年时间，如果我手头的一个新算法搞成功，至少也要十二个月。
水珊又问：十位数的呢？
黑客道：通常三个月。
水珊：用你的新算法呢？
黑客：二十五天左右，不过……
水珊：不过什么？
黑客：假如用小型机破解，只须三五个小时。
水珊：用大型机呢？
黑客：三五分钟吧。
直到这时，站在一旁一直盯着电脑屏幕的林春生，才对水珊刮目相看。一个研究宋元杂剧的小女生，居然知道计算功能强大的小型机、大型机，当然此刻他还不知道水珊的父亲是南京计算技术研究所的，曾参与研制我国第二代、第三代小型电子计算机。
郁林海认识电脑上每句话的每一个字，但一句也看不懂。
啥叫新算法？不懂。
啥叫小型机？也不懂。
但他心里明白，水珊跟他一样，也急于破解这些打不开的文字文件。
越难破解的文件，肯定私密性越强。杨福齐为什么对这些文件分类加密，这是一个秘密。假如它们被全部破解，杨福齐的失踪案就会水落石出。
一般人破解密码不会拿算法程序去算，而是利用设密码者的个人信息资料，如他的生日、车牌号、身份证号等等去试。杨老汉把杨福齐的身份证号给过郁林海，水珊叫郁林海马上报给她。她说老身份证号码是十五个数字，新身份证号码是十八个数字，假如给杨福齐的老身份证号添上一个数字，或者给他的新身份证号减三个数字，都凑到十六个数，就能挨个挨个去试，说不定就能试出来。
林春生现在又瞧不起这个漂亮女生了，觉得她好傻，杨福齐才不会拿他的身份证号当密码呢。假如他这么笨，能活得这样自在？
水珊对林春生的冷言讥讽充耳不闻，她给杨福齐的身份证号一个一个地添数字，又一个一个地减数字，试不出来又用不同的排列组合来试。
林春生睡觉去了，他可不想看傻女生做傻事。他说他和郁林海睡沙发，叫水珊睡里屋的床。郁林海不清楚这么做有多荒唐，仍抱有希望，陪水珊一夜没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