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准备缓缓去接二位爷过来呢,老杨姐姐的电话来了,说我把他们俩拎过去吧。
没多久,就看见老杨左手一太空舱,右手一太空舱,嫦娥挑担子般颤颤悠悠地走了过来,姿态又特像送大米的。想想也是,哥儿俩的分量,加上太空舱,怎么也奔三十多斤去了——体力活啊。
根据老杨姐姐的描述,二位爷一天一夜以来的表现是这样的:进了人家后,就彻底消失了。之后我们经过仔细搜寻,发现二位爷是躲在了储存猫粮的大桶后面(倒是真会找地方)——怂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后来,好心的老杨干脆把一碗猫粮和一盆水放在了他们附近:饿了可以吃点儿。
据说,抱抱夜里没忍住,出来吃了一顿,结果还和杨小乖吵了一架,灰少压根就没动静,只当自己不存在。就更别提上厕所了,他们可能都不敢去找厕所在哪儿。
每一个做客的猫都是这副德行,让主人的热情无从谈起。
回到新家了。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灰少和抱抱会钻到沙发肚子里,和上次一样,躲上一阵子。适应新环境,怎么也得有个过程。
可真没想到,这次他俩被放出来之后,并没一溜烟儿地消失,而是东转西转,直接跑到猫饭碗前面,大吃大喝起来,我跟老杨说着话,都能听见房间的另一边咔吧咔吧嚼猫粮的声儿。然后是上厕所,哗啦哗啦刨沙子的声儿。等老杨告别走了,抱抱已经理所当然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了。他叉着两条腿,露着白肚皮,就像一个真正的地主老财。而灰少呢?早爬到猫架的顶上,呼呼大睡。
这表现……反差也太大了吧?
我想了想,为什么第一次搬家和第二次搬家差别这么大?头一次惊慌失措三天不露面,这次是大摇大摆连一点儿过渡都没有。后来我大概想清楚了,一是去年那是第一次搬家,他俩没经验,今年是第二次,虽然过程不同,更费周折,可二位爷一见到我,立刻就放了心,琢磨:和去年一样嘛。另外一点,我总有一种感觉,任何一个动物,甭管是人还是猫,身体里都有个潜在的罗盘。如果你来到曾经来过的地方,就算已经物是人非,但身体是有感觉的,这是来过的、曾经熟悉的地方,方位不会差太远,就能感觉得到。灰少在北七家混了七八年,抱抱也混了四五年,他们的小罗盘醒了,这属于农民回乡啊。
想到这里,就完全明了了,我这解释得太合理了。
关于人脑袋里有罗盘这件事,后来被英国和挪威的科学家研究了,人脑GPS,得了诺贝尔奖。其实这事是我先想出来的。
抱抱看了会儿电视,估计是觉得太没意思了,打着哈欠,自顾自地下了沙发,直接奔向了楼梯——居然知道自己上楼睡觉,没人跟他说楼上是睡觉的地方啊……
我都没上楼睡过呢。
5.
抱抱除了在屋子里大摇大摆以外,还打算到屋子外面转悠转悠。
想出门,这几乎是每头猫都有的诉求。这几年,抱抱这种诉求格外强烈。比如我要出门,在门厅换个鞋,收拾下东西,抱抱都会跑过来,往门前一坐,看着我,好像我是要带他出门,他是在不耐烦地等着我。可是,关他什么事儿啊?
每一次,抱抱都特失望地被我阻拦在门里。我知道他心里可别扭了。外面多大啊?那得有多好玩啊?可是,抱抱,您出去了能保证不被别的猫揍么?能保证不被狗咬么?能保证不被偷猫的偷走么?一句话,能保证全须全尾地回来么?不散养,你知道这是啥意思么?
有时候,我会很细致地给他做思想工作,我会说,做一头猫必须得知足,你要知道,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的宅猫,都生活在小房子里面,他们都没有你这种条件,可以随心所欲地在哪里溜达都行,想抓什么抓什么,想在哪里掉毛就在哪里掉毛。总之,和外面的流浪猫比起来,你没有自由,但你也没有危险,你有吃有喝有暖气;和其他宅猫比起来,你的活动空间够大的了,在屋子里根本没人限制你。两方面比你都挺优越的,你还想怎么样?
我估计抱抱根本听不进去,就算听进去了,也会装糊涂——这小子可会装糊涂了。
我也曾认真考虑过带抱抱出去遛的可行性。在万能的淘宝上一搜,还真有遛猫绳,可以把猫套在里面,牵出去转悠。可人家卖家千叮咛万嘱咐,下单之前一定要量好猫的胸围,不然绳子套不上去。
网上所售,最大号的牵引带,胸围是45厘米。我找了把软尺,按住抱抱,一量,就放弃了买牵引带这个念头——抱抱的胸围居然是50厘米。
50厘米是什么概念知道吗?快赶上女人的胸围了。离罩杯没多远了,相当于小萝莉的小蛮腰了。在猫界,这就是个大胸脯。
我也曾试图抱着抱抱出过门。
那还是在后沙峪的时候,有一天,都半夜了,抱抱跑到门口叫啊叫的。这个时候,我不知道哪根儿筋短路了,突然想起抱抱小的时候,我还带他下过饭馆呢。那时候他可没怯场,在餐桌上跟我抢鲜虾云吞面吃。
想到这里,我做出了一个至今都难以解释的决定——把抱抱抱了起来。我一手搂着他的屁股,让他趴在我肩头,另一只手开了门。我们就站在了夜深人静的楼道里。
楼道是细长的,头顶是幽幽亮着的顶灯,旁边是沉默的一排门。楼道尽头,是这栋楼的门厅。终于出来了,抱抱睁大眼睛,滴溜溜地四处张望,我能感觉到,他的小心脏扑腾扑腾的。
我小心地抱着抱抱,往门厅的方向走了两步。这时候有状况发生了,有人回来了,楼道里响起了高跟鞋咔哒咔哒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是朝我们这个方向来的。
我当时也就一闪念吧,想着刚刚远航回来的空姐走在寂静的楼道里,突然发现旁边站着一人一猫两个胖子,会是什么反应……
念头刚一闪过,后背就是一阵剧痛。抱抱惊着了,这小子奋力抠住我的后背,使劲儿地蹬着,把我疼得差点没跪下。
我咬着牙,死死箍住抱抱,狼狈万状地回了屋。
关好门,我和抱抱面面相觑,听着外面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后背都被这小子抠出血了,有点儿出息没有啊,让我跟着丢人。真是不怕狼一般的美女,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我特严肃地对抱抱说:第一,咱们俩绝交五分钟;第二,还想出去吗?对不起,没下回了。
但搬回北七家之后,抱抱的胆子又肥了起来。他整天大摇大摆地,好像别人不能把他怎么地了。从第二天开始,他又琢磨着出门了。
他也不是一开门就想往外钻,而是探头探脑,向外张望,犹犹豫豫的。这房子是南北通透的,没有走廊了,外面就是一门厅,对面是电梯和大门,旁边是步行楼梯——一眼就能尽收眼底,没那么多可好奇的角落了。
抱抱每次都是看上一会儿,拿不定主意,然后我把门一关,他垂头丧气地回去睡觉。
估计是睡觉的时候,他也为此纠结过。有一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我要出门,他依旧跑来张望。这次,他想必是下决心了,趁我大意的时候,突然走到了门外。
嘿,这小子,真出去了。我赶紧带上门,跟在他后头——抱抱在前面跑得还挺快,一转身就上了步行楼梯,一个劲儿地往上钻。
我得有多久没爬过楼梯了?至少一年带拐弯。这次跟着这小子,三步并作两步往上跑,一直追到了五楼。五楼的门厅是个阳台,抱抱上来了,不跑了,站在阳台边儿上,开始赏景儿。
我松了一大口气。还好抱抱站住了,他要是从阳台的栏杆缝隙里钻出去,就能直接上到人家的飘窗顶上,那时候,就别再想逮着他了。
我抱起抱抱来,和他一起站在阳台上,向外张望了一会儿。外面还没什么人呢,风吹在身上,还挺冷的。
我跟抱抱说:“走吧,回家吧!我带你坐电梯怎么样?”
然后我就按了电梯的呼唤钮。没多会儿,“叮”的一声,电梯门就开了。抱抱一下子愣住了:怎么这儿还有个房子可进呢?
电梯慢慢地下行。抱抱扒着我的衣服,四下打量。搬家的时候去老杨姐姐家,算是坐过一次电梯,可那次是在太空舱里,心思也不在电梯上。这回他可是被抱着坐电梯,我看着他完全不能理解的眼神,想:这小孩儿脑子不会短路了吧?
“叮”一声,电梯门又开了。抱抱更愣了,怎么外面变了?一下子又回到家门口了?
进了屋,抱抱很长一段时间没言语,只是坐到沙发上。呃,好吧,你慢慢想吧,电梯怎么回事,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太多解释不清了,对吧?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搬家对猫的性格影响,还是比较大的。好在家一点点地在往好处搬,二位爷的性格也是一点点地往好了走。灰少更爱臭美了,忧郁气息也少了几分,而抱抱则胆子大了,按照他的路数,开始死皮赖脸作威作福起来,应该过不了多久,他就该是老大了。
所以,我绝对不能跟他解释电梯是怎么回事。胖点儿还有法儿弄,成了精就一点儿辙都没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