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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六)

林秋茹是林家最小的孩子。除了受到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及雨桐姑姑的爱护外,两个姐姐的照料也是她铭记在心的。但,她最喜欢的还是二姐秋葵。

与其说是大姐秋美,直率、外向、坦诚;不如说二姐秋葵,真心、

体贴、善良。大姐秀美、端庄、凝重;二姐靓丽、飘逸、高佻,为人大方,是上海第四女子中学的校花。第四女中,前身是汇民女中,由徐汇女中与启明女中合并而成。校训是“崇德、启明、求真、树人”,校训谨严,校规严格。二姐有个好闺蜜,叫赵慧英。也是个高个子美女。两人都是高个,又同一课桌,同出同进,比较显眼。

文革串联中,认识了徐汇中学的手风琴王子、高材生汪文华和唱歌王子沈吉庆。徐汇中学,前身是徐汇公学,是著名的百年教会中学。他们曾经在一起拉横幅、刷标语、剪小裤腿管;直到自己家被抄,才感到世事难料,人生无常。后来,大批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时候,才一起去安徽淮北蒙城插队落户,林秋茹也跟着一起落户。

秋茹在包着饺子,思绪却在游离——

昨晚上,二姐秋葵在视频上传来一组照片,是林新民考上博士生的母子合影照,爸爸和雨桐姑姑也非常兴奋。谁知到了半夜,自己却做起梦来了,那个情景亦真亦幻。

秋茹插队在蒙城西边的大李庄。汪文华和沈吉庆等男生在小高庄。相隔一里地。那天,她正在河边洗衣。顺手摸了摸姐姐褂子口袋,有没有残留的东西。忽然,她发现兜里有一张纸条。展开一看,霎时,脸臊红了——

“秋葵:

这几天我很想你。无法入睡。所以,今晚八点,各地联播节目时间,你到拖拉机厂的麦秸垛旁等我。

文华”

一行清秀的熟悉的行草字。是文华没错!吃过晚饭后,就没见姐姐和文华的影子。难道是?----眼前突然,出现了文华拥抱姐姐在麦秸垛旁情景。突然,脚滑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地跌落到水里。

“救命啊,姐姐”……

秋茹一下子惊醒了。这太不可思议了。其实,现实生活中并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自己在农村八年插队,从没有掉进过河里,只不过是自己在下雨天,走在田埂上,不小心滑进了垄沟,是赵慧英姐姐搀扶自己爬了起来。赵慧英姐姐在学校是合唱队的,能歌善舞,而沈吉庆哥哥是唱歌王子,两人意气相投,常常一起赶集,也曾躲在麦秸垛后说话,但从没发现他俩恋爱拥抱,他俩是回到上海才确定恋爱关系的。再说,汪文华是喜欢姐姐,也常来大李庄看望姐姐,但他俩也只不过是在屋檐下或在田埂旁说说话,也从未看到姐姐和他恋爱,更不要说在麦秸垛旁拥抱了。他俩是回到上海,后来去日本留学打工后,才确定恋爱关系的。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镜头呢?难道是自己,最近韩国剧看了太多的缘故吗?要说小字条的事也仅仅发生过一次。那是林家被抄家后的一个月。汪文华很长时间没来林家了。一天,秋茹在淮海路上的一家食品店年货,遇到了汪文华。汪哥简单问了一下姐姐的近况,塞给秋茹一张小纸条,字条上是这样说的:

“秋葵:好长时间没见你了,不知道你现在如何?你要多保重。最近被抄家的人家很多,不要太在意。我家昨天也被抄了,拿走了爸爸心爱的钢琴和许多唱片。最痛心的是爸爸从欧洲带回的五线谱。但我劝爸爸宽心,只要人活着,比什么都强。你也要多劝劝林叔。人生的道路还很长。如果有空,到图书馆来,我还是常客。

文华上”

姐姐看了,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以后也没去图书馆。

那,太不可思议了,这些相对独立的孤立的事情为什么会重叠在一起,糅合成一组镜头呢?可能是最近思考的事情太多了,或许是在大脑神经系统里互相碰撞、重叠的缘故吧,也或许是与老屋动迁有关吧。秋茹的脑子里萦绕着这些问题。

秋茹在继续包着饺子,煤气罩上烧着水。脑子里的神经就像锅里的水,不停地翻腾、搅动、牵动着,似乎也好像林家其他人的神经。

秋茹知道,在动迁这个问题上,当事人的利益不同,其意见亦不同,这很正常。在当今中国,有句俗话,“穷人要翻身,只能等动迁。”

现在里弄、街道、社区以及电视里所有调解的纠纷90%以上的问题,往往与房子有关。从小的方面看,牵涉爱情、亲情、友情、感情;从大的方面看,既涉及千家万户的利益,更牵涉社会各阶层的利益。有的家庭不睦;有的父母与子女不和;有的兄弟姐妹分裂;有的夫妻伤了和气,更有的打官司、争法堂,甚至打闹斗殴,犯法犯罪,都与房子有关。故在这个敏感问题上轻易不要表态,否则,会伤了亲情、感情,甚至会毁了将近一个世纪以来,所积累起来的祖孙四代的老屋情。因而,无论如何,自己要把握住,千万不要先发表意见。

其实,秋茹的性格亦是亦步亦趋,小心谨慎的。这与家里的地位有关。每当家里发生的事情,大姐秋美总是喜欢先定调子,多年养成的习惯,也是其地位所决定的;二姐秋葵也喜欢表态,大姐有时也要让她,毕竟二姐是林家的亲骨肉,再说,其子也姓林。当初,二姐与汪文华结婚,林友兰的条件即有一个,生出的第一个孩子要归林家,

因为,林家只有三个女孩,而林友兰自己也是独子,三代单传吗,是不是有情可原吗?然而,其汪家亦很委屈。汪文华的父亲吗,叫汪也夫,留美音乐博士,音乐学院的教授,教会唱诗班音乐指导兼指挥,音乐世家出身;其母孙丽英,是工商银行区支行行长,金融世家出身,亦是三代单传。但,为了满足林家心愿,汪家同意孩子母姓,体现汪家涵养。而姐姐亦很争气,生了林新民,故在汪、林两家都是宠儿,而且,也有说话份儿。

由此,秋茹说话更注意了。然而,姑姑林雨桐与秋茹性格相近,在林家也很注意说话分寸,且本人注重感情融合,不求个人利益。林雨桐与林秋茹两人相处和谐,似乎是天然盟友。在重大问题上,采取的方针基本一致。如全家意见一致,她们往往随大流符合;当意见向左,往往是见机行事,唯林友兰最后意见是从。但,这次也一样吗?

秋茹在包着饺子,但,脑子里却翻腾成一个大大的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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