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妇哭着哭着,突然转过脸,对丈夫吼道:“你有完没完?你老婆没被弄脏,被弄脏的是你的心!”
不能只爱半个
许多年前,一位小学同班的女生突然来找我。
“我要请你帮我做个决定。”她开门见山地说,“某人又来找我了。”
她提的“某人”,是当年的同学,也是大家都头痛的人物——小学就常逃课,初中混帮派,打了训导主任,被开除。
“你知道,我们很早以前曾经在一起吧?”她问,但没等我答,就自言自语地说,“他强暴了我。可是我早把他忘掉,以为他被哪个仇家丢到海里去了。谁知道,他又突然回来了。”
“你不是结婚了吗?”我说,“听说你嫁得很好。”
“是啊!我过得很好。”她看看窗外,“司机还在等着呢。”
“你丈夫的事业很大?”我问。
“很大,很有钱。”她叹口气,“就是因为有钱,他才找上我,威胁我,跟我要钱。”
“你给了?”
“当然给了,而且给了一次又一次。”她突然掩着脸哭起来,“他威胁我,如果不给,就把以前的事抖出来,我就完了。”她突然把手放下来,呆呆地盯着桌面说:“他还威胁我上床。”
“你也上了?”
她没答话。
“这总不是办法啊!你不是愈陷愈深、没完没了了吗?”我说,“还是跟你丈夫实说了吧,你们都结婚十年了,又有孩子,他会谅解你的。”
她点点头,走了,走后就没了消息。
今年春天,突然又接到她的电话,还是那么干脆:“我离婚了,又结婚了。”
“生活得好吗?”我问。
“好!”她顿了一下,“我嫁给了某人。”
我吓了一跳。她似乎听出来了:“不要紧张,他没以前那么坏了。虽然还是不务正业,穷得很,但总是个男人,总有个家。噢!我忘了说,我又生了个儿子,都上小学了。”
我嗫嗫嚅嚅地问:“我不知道上次的建议是不是错了?”
“没错!”她紧接着回答,答得很肯定,又用一种很轻、很快的语气说,“我回去告诉了我前夫,当天就被扫地出门。他说我骗了他,骗他我有个清白的过去。我站在马路上,没处去,爸妈早死了,兄弟从不往来,我只好拨电话给‘他’。不到十分钟,他就来了。我先赏他一记耳光。告诉他,我不怕他了,让他去说吧!”
停了几秒钟,听到她喘了一口气:“他没吭声,把我带回他的狗窝。我一住,就是八年。”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好平静,“不要为我伤心,我一点儿没觉得可悲。我很爱他、爱孩子,他也很爱我。”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的前夫爱我,但只爱我一半;我现在的丈夫爱我,既爱我的现在,又爱我的过去。他知道我的一切,他还是爱我。”
看《世界日报》上的大陆新闻。
广东省怀集县的一个女孩子,和同工厂的保安相恋。当女孩子摔伤的时候,保安把她送到医院抢救,还拿钱给女孩动手术,终日守在床边。
但是,就在两个人准备结婚的时候,女孩子却被父亲叫回家,强迫她嫁给邻村的一个傻子,来“换取”那傻子的妹妹,嫁给女孩的哥哥。
女孩子不答应,但是被哥哥强迫送走,锁在新房里。
她想一死了之,但接着想到自己深爱的那位保安,这使她活了下来。她故意装作顺从,得到傻子的信任,并在婚后的第十六天,逃了出来。
女孩子逃回县城,抱着保安,哭诉自己的遭遇。
保安听完,一把将她推开:“你既然已经失去了贞操,就回那个傻子身边吧!”
女孩子怔了怔,转身冲上怀集大桥,跳进了绥江。
回台北,听做护士的学生说了医院里的一个故事。
“产房里,不是不生,就是生一堆。”学生说,“有一天,挤进六个产妇,侦测胎儿心跳的机器只有三架,只好推过来、推过去。有个男人吼,叫我们把机器推去给他的老婆。说他老婆三十七岁了,生头一胎,比较危险。那男人很凶、很急,跟一位护士吵起来。护士把机器推过去,一边推、一边骂,‘得了吧!天知道是头一胎,连老婆生没生过都不知道。’”学生笑笑,“那护士后来被记了过。她太不小心了,害得那女人一边阵痛,一边哀嚎,一边哭。听说她上一胎是十几岁被人强奸生下的。孩子早不知道送给谁了。可是,她还没出院,就签字离婚了。”
在纽约,看卫星传来的“民视新闻”,报导国内强暴犯造成的伤害。
荧幕上打出一位十七岁少女的话:
本来梦想考上外文系,梦想出国,梦想……但是现在,我的一生都完了。
我不平地叫起来。我知道强暴的伤害是沉重的,我也相信那将成为一个人一生难以洗去的梦魇。但是,为什么这样一个遭遇,竟使她的梦想全成了泡影?
她难道不能振作,好好用功,照样考上外文系,照样出国,照样找到一位终身伴侣?只是,想到伴侣,我沉默了。想到自己的小学同学、那位广东少女和产房中的妇人。
也想到二十多年前做记者采访时见到的一幕。
一位少妇被强暴,到警局报案。
少妇一边哭诉,她的丈夫一边不断插话进来:“那王八蛋弄脏了我的老婆!”
少妇哭着哭着,突然转过脸,对丈夫吼道:“你有完没完?你老婆没被弄脏,被弄脏的是你的心!”
强奸肉体,常常只有一次,几分钟就过去了。
强奸灵魂,往往有许多许多次,除了第一次是那禽兽所为,其余的却可能是最亲近的人,或那个“未来最亲近的人”。
“爱,要爱全部,爱现在也爱过去,不能只爱半个。”
我那小学同学的话,说得真对。
我有过多少女人,糟蹋了她们、毁了她们,把她们踩在脚下,她们还是要我,她们跪在我的面前,为我哭、为我笑……
爱真不公平
小时候,一位邻居大姐姐交了男朋友,或许因为是第一次谈恋爱,大人们不放心。总见到她的娘和我的娘对她耳提面命。
那时我才不过十岁,似懂非懂地听她们说话。觉得交男朋友不像谈恋爱,倒像打一场谋略战。
总见两位“军师”表情严肃地重复同一句话:“宁可他爱你,可别你爱他。”
有一天,我憋不住地问:“为什么不能爱他?”
母亲转身一瞪眼:“当然!他爱你,他疼你;你爱他,你就苦了。”用手指戳了戳我的前额,“所以,记住了,将来你交女朋友,宁可她爱你,可别你爱她。”
有位朋友,只生了个女儿,从小疼得要死。
小学,女儿念什么,他也念什么,甚至买教师辅导手册,自己先学会,再教女儿。
中学,每天开车,上学送、下学接;女儿考大学,念书念到夜里几点,他就守在客厅到几点。
女儿果然金榜题名,考上南部一所名校,起初每逢周末都回家,因为想爸爸妈妈,后来功课忙,就难得回来了。
据说这个老爸,常一个人坐在女儿的房里发呆。待了几个礼拜,想通了,从此每个星期天,一大早就开车南下,带着女儿吃完晚饭,再赶回台北。
有一天,临别,女儿问:“下礼拜爹地还来吗?”
“当然来!”老爸以闪电的速度,兴奋地说,“你大学四年,每个礼拜爹地和妈咪都来看你。”
女儿突然撇过脸,扮了个怪异的表情。做母亲的一惊,赶紧说:“你爸爸随便说说的,等你适应了,我们就不用常来了。”
朋友转述这一幕给我,长长地叹了口气:“爱,真不公平!”
跟一些公益活动的“志愿者”们聊天。
有位中年妇人看着地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去残障育幼院帮忙,愈帮愈伤心,连回家带自己的孩子,现在居然都觉得是种罪过。”
四周的人全怔了一下,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