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编辑张馨月让我写篇序,叫我开头的时候写两句感想,说说这本书孕育了一年多,光是想书名就历时半年多,然后选文的纠结、做封面的痛苦——几千多张照片,还有无数次讨论会的激辩与推翻。编辑们的名字总谦逊地写在封底,我想在这本书开始的时候致意一下,为没人看见的时间里那些心血和执着,感谢馨月、子华、王晶、昭雯,还有小贝。
同时,也感谢友善的小饭慨然推荐,这恩情放在心里头了。
我很喜欢老杜的两句诗“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记忆中很多个夏天的傍晚,大雨将至密云满天,背着书包一路跑啊,远远看见家里的灯光,就踏实了,再大的雷声都不怕,到家了。
小时候玩过家家,百玩不厌的一种是“捡小孩”。把一堆枕头被单当成冰天雪地,然后我的妹妹坐在那里假哭,装成一个迷路的很冷的小孩。我就用张小棉被包着把她抱回家,那种暖暖的贴在怀里的感觉,很是满足。不过妹妹很快就长大到我抱不动了。
少女时代关于爱情的想象,有一幕是这样的,爱人深夜出差归来,风尘仆仆。灯下的饭桌,我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鸡蛋青菜面(当时只会做这味),然后他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吃,我看着他吃。
刚毕业那年,我住学校的单身宿舍,学校在半山腰。白天出去的时候,我总要把窗前的小台灯拧亮,为的是晚上回来,在山脚下就看到小屋的光,就好像有人在等着,多晚都在等着。
多少年了,这些事其实不常想起,直到一天有读者留言说,我在你的文字里找到了家。
忽然明白了一些事,当我独自面对着空白的屏幕,慢慢敲下一行又一行文字的时候,我在干什么、为什么?是天色将暗通往家门的小路,还是冰天雪地里的小棉被?是深夜里热气腾腾的一碗鸡蛋青菜面,还是上山的灯?如果说你能在这一行行的文字里看到温暖和光亮,那何尝不是我一直在寻找的呵。
比利时诗人卡雷姆说:“哪只蚂蚁不像你一样,舒舒服服地在草上爬行,自以为是在世界的中心。”即便是广瀚时空里一只自足的蚂蚁,也乐于晃着触角去探望另一只蚂蚁的草径或沙丘。我们上路,一心往远方去,却不知道远方有什么。我们轻易地离家,却又不承认想家。我们轻易地告别自己,却又到处地找寻自己。而路途上那些个人的高与低、晴天和雨,走着走着你是不是,忽然就不想说了?
每个人都是世界中心的蚂蚁,每个人只够刚好懂得自己。
所以我们在意那点温暖和光亮,宛若回家,家的意义就是安放吧,无论多晚都有人等着。我们走了那么远,无非是寻找一盏灯。
而一个讲故事的人能做的,只是守着这窗灯火,笑着说一句:“回来了,进屋喝杯水吧。”
陈麒凌
2015年5月22日
于龙舟水的阳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