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称帝前,小站旧人早已恢复了跪拜礼,段祺瑞独不肯,他对到了民国时代还要曲膝很是反对。冯国璋劝他说:“芝泉,你别任性吧,皇帝和终身总统有何区别?跪拜礼和脱帽鞠躬礼又何尝不是一样?”冯拉了段一齐到袁那儿去拜年,自己先跪下去,段见冯下跪,只得依样画葫芦了。袁见了这两员大将跪在自己面前,倒有点不好意思,慌忙起身,呵着腰说:“不敢当,不敢当。”冯、段坐了一会,再至袁克定处,也行跪拜大礼,心中自然是万分委曲,那知这位大少爷却端坐不动,受之泰然。段一肚子冤气,怒冲冲地跑出来,埋怨冯说:“你看,老头子倒还谦逊,大少爷却架子十足,哪里拿我们当人!我们做了上一辈子的狗,还要做下一辈子的狗!”冯亦连连摇头说:“芝泉,莫说你发怒,我亦忍耐不住,今后我跟着你走,我们不能再当一辈子狗了!”冯、段的不满,后来有人传给克定,埋怨他不该摆架子激怒了北洋的两大将,怎知克定却淡淡地说:“这正是我的安排,这两个人都是老头子养大的,我若不折折他们的骄气,将来他们更不得了,难免不爬到我的头上呢!”
冯国璋对“太子”袁克定的憎恶,冯有甚于段祺瑞。冯直呼袁克定为曹丕,对朋友公开诉苦说,袁大总统如果做了皇帝,“像这样的曹丕来如何伺候得了”。
1915年,江苏在袁的授意下举行改变国体投票。冯国璋是江苏都督,他即暗示督军署人员一律不当代表,不参加投票活动。投票那天,冯国璋托病不去;江苏巡抚亲自到署劝请,他才勉强到场,然而却呆坐在那里,一言不发。1915年12月18日,袁世凯任命冯国璋为参谋总长,急电催促进京就职,既有拉拢又有控制之意,冯国璋却托词生病拒不进京,并策动江苏军民电请“挽留”,袁世凯没办法,只得允许他在南京“遥领”此职。
1915年12月25日,蔡锷将军在云南独立,组织护国军,讨伐袁世凯。冯国璋鉴于全国讨袁运动兴起,也就不再装病了。1916年3月9日,他致电袁世凯销假视事,放胆公开反对帝制,遂成为“北洋派中反对洪宪皇帝之第一中心人物”。冯国璋有段话足见其政治智慧,冯说:“我是他(指袁世凯)一手提拔起来而又比较亲信的人。我们之间,不可讳言,有知遇之恩。论私交,我应该拥护他,论为国家打算,又万不能这样做。做了也未必对他有好处,一旦国人群起而攻之,受祸更烈。所以,我考虑的结果,决计发电劝其退位。”
蔡锷(1882—1916)原名艮寅,字松坡,湖南宝庆(今邵阳)人。1899年赴日留学,1900年随唐才常回国参加自立军起义。失败后改名锷,复去日本,入日本陆军士官学校,1904年毕业回国,教练新军。1911年初调云南,任云南陆军第十九镇37协协统,同年与革命党人李根源等在昆明响应武昌起义,成立云南军政府,被推为云南都督。1915年12月25日与唐继尧宣布云南独立,组织护国军,发动护国战争,迫袁取消帝制。
护国战事起,袁世凯想让已被打入冷宫的段祺瑞主持征滇军事。但段假口“宿疾未愈”不肯就职。袁又想到冯国璋,将冯调到北京,委以参谋总长兼任征滇军总司令。冯亦称病不肯北上。袁便派蒋雁行以探病为由到南京。冯实在没有病,他抓着蒋雁行的手痛心地说:“我跟随总统一辈子,总统要如何便如何,怎么总统不把我当作自己人了!”随后袁接蒋的密报,知道冯所患的乃是政治病,又走马灯似的派阮忠枢、荫昌、田中玉到南京来疏通,暗中却指使蒋雁行勾引江宁镇守使王廷祯就近篡冯的位,又想电召冯到北京,解除他的督理江苏军务一职。但因山东的靳云鹏、江西的李纯打来密电请勿调动冯,便又不敢下手。
蒋雁行(1875—1941)字宾臣,天津人。毕业于北洋武备学堂,1899年赴日留学,入日本士官学校习步兵科。归国后充江苏江北督练公所参议兼陆军第十三协统领。辛亥革命时,宣布江北独立,称都督。1913年改任江北护军使,1916年任绥远特别区都统。1920年出任北京政府参谋次长,1923年署陆军总长。1925年任十四省联军总参谋长。
依据民初优待清室的条件,逊帝溥仪和太后仍居紫禁城内,富贵尊荣,实乃天下第一寓公。溥仪年少无所事事,喜欢作画题字为乐,常流传至外,由于是皇上手笔,时人趋之若骛。洪宪帝制后,冯国璋曾托人代求一帧。十几天以后,溥仪画成,派人用黄缎郑重裹好送给冯国璋。冯国璋大悦,但打开一看后脸色大变,疾令将此画烧掉。原来,溥仪画的是一匹长有两角的马,暗喻“马”加两点的“冯”字,并有题款:“此吾家千里驹也。”冯国璋大怒之余,从此常对人言:“溥仪这孩子滥用聪明,举止轻浮。”
冯国璋挽袁世凯联:
为天下痛,更哭其私,一柱存亡关气运;
如四时行,成功者退,千秋华夏仰威灵。
1917年初,南京商民以冯国璋督苏有功,自发募资为冯立碑,未几,江苏军界联合会闻知,亦愿加入,改为建立冯公生祠,取名“华园”,并拟铸造铜像。事为冯所闻,他立即致函辞谢,说:“华园一事千万打消,如不能中断,请即改为劝工场,以利民生经济。”不久,将建华园和铸像之捐资建成贫民工厂和劝工场。
张勋拟率军入京调停府院政争之前,于1917年6月初从徐州致函江苏督军冯国璋,告知他进京后,长江巡阅使公署事务及定武军指挥职责,已交由参谋长恽禹九、司令官张文生代理,并请冯给予关照。此函送达南京时,江苏督署秘书长恽宝惠看过后,询问冯国璋:“张定武带兵北上,是打算干什么?他对时局有什么主张?”冯说:不要管他,人各有志,让他去搞吧,免得在咱们身旁吹毛求疵!”
张文生(1882-1924),江苏沛县人。为张勋旧属,清末民初历任统领、总兵、记名提督。张勋复辟失败后,转归皖系,历任徐州镇守使、定武军统领,苏皖鲁豫四省边区剿匪督办、安徽督军等。
1917年7月1日,张勋在北京复辟,黎元洪避入日本公使馆,致电南京请冯国璋代行总统职权,维护共和。冯国璋于7月3日通电全国,云:“国璋在前清时代,本非主张革命之人,……国璋今日之不赞成复辟,亦犹前之不主张革命,……彼(指张勋)恃京师为营窟,挟幼帝以居奇,手握主权,口含天宪,名器由其假借,度支供其虚糜,化文明为野蛮,委法律于草莽,此而可忍,何以国为!”第二天,冯国璋在军署接见英国领事时说:“中国政体已走上了共和。不容许再有皇帝,我可以告诉你们,我跟段总理都是站在反对地位的。”
黎元洪出走后,段祺瑞派张联棻赴宁见冯国璋。冯说:“芝泉虽某些事情办得不对,但他迫清退位维护共和、马厂誓师推倒复辟、反对帝制、出兵参战,有他一定的功绩,不应对他攻击过火。好比一根好的木头,如果一下打断,不能再做支柱,未免可惜。可以让他慢慢下台,以后他能回转头来,还能做国家的栋梁。”张返京后将冯的话向段祺瑞报告,段听完后对张联棻说:“既然这样,你再去南京一趟,就说我替四哥(指冯国璋)当一辈子国务总理好了。不过我希望他不要经商与民争利,请他快到北京代理大总统吧。”
张联棻(1880—1966)字馥卿,山东淄川人。保定武备学堂毕业,先到直隶总督署兵备处就职,后调陆军第三镇任帮带。1905年又入保定军官学校深造。1911年任北洋第六镇正参谋官,同年8月赴汉口任冯国璋的总参谋长。1914年底任四川陈宦将军署总参谋长,1916年任总统府军事处副处长,直到1923年卸职赋闲。
当张勋复辟失败,黎元洪坚拒出来复职,冯国璋以副总统身份驻南京,自应由其代理。对此,冯的手下有两种意见:一种是先在南京就职,以免受制于人;一种是机不可失,赴北京就职。恰在犹疑时,段祺瑞给冯打来了一个亲拟的电报,电文只四个字:“四哥快来!”冯接电后,给在他身边的人看,沾沾自喜地说:“你们看,芝泉这个粗!芝泉这个粗!”
冯国璋赴京就任代理大总统前,犹疑未决,靳仁鹏来做说客。靳对冯说:“段总理亲口讲,这一次冯四哥到了北京,一切的事都交给他,他敢担保冯四哥做一辈子总统!”又过几日,靳在冯国璋的大客厅里,对冯及亲信幕僚就国家政局发了一番妙论:“北方的大局好比是一个香炉,这个香炉有三条腿,大总统好比是这个香炉的一条腿,总理和东海(指徐世昌)是那两条腿,有了这样的三条腿,还怕那个香炉站不稳吗!”
冯国璋继任总统后,迟迟不到北京,七月间,段祺瑞多次电促冯北上就职,而冯迟至8月3日始抵京。对冯迟迟不来,外间传闻揣测颇多。而段的手下探知实情,向段报告原委:冯国璋与苏绅张謇等人勾结英商,假制药之名,将存上海的大批烟土一千六百余箱,以民国元年公债票一万万元购出。少数用以制药,余则官商伙同谋利。而段闻言微笑,缓缓地道:“我与冯旧交,此君有钱癖,固所深知。但以今日环境论,我绝不能反对,因小失大,致伤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