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1967年10月10日,玻利维亚巴耶格兰德镇,一家医院后院的洗衣房里人头攒动,当地的农民点着蜡烛,拿着《圣经》,虔诚地排着队前来瞻仰一具遗体。人群中,还混杂着不少摄影师和记者,他们举着照相机拍下这历史的时刻。此时,在古巴的首都哈瓦那,古巴最高领导人菲德尔·卡斯特罗正焦急地等待确认一个消息。很快,噩耗传来,10月9日,他的亲密战友切·格瓦拉在玻利维亚逝世,享年39岁。
1928年6月14日,切·格瓦拉出生在阿根廷,原名埃内斯托·格瓦拉。“切”是阿根廷人亲友之间用来打招呼的词语,相当于“喂,老兄”的意思。格瓦拉喜欢好友这么叫他,他也自称为“切”。这个出身富裕家庭的医科大学毕业生,没有像他父亲所期望的那样,循规蹈矩,继承家业,反而迷恋上了革命。1955年,他在墨西哥遇到了流亡的古巴革命家卡斯特罗兄弟,开始了职业革命家的传奇人生,也成为了美国中央情报局通缉的最重要的危险分子之一。12年后,这位个性独特的革命家神秘地死在了玻利维亚,留下了太多难解的谜团。
说法一:受伤阵亡
1967年10月15日,菲德尔·卡斯特罗在电视上对古巴人民发表讲话。他悲伤地承认,切·格瓦拉死亡的消息得到了证实。他下令全国哀悼三天,并且宣布自此以后,10月8日,也就是切·格瓦拉毕生最后一次战斗的日子,正式定为“游击英雄纪念日”。
10月18日的晚上,在哈瓦那革命广场上,菲德尔·卡斯特罗发表演讲。近100万群众聚集到一起,为切·格瓦拉守灵。擅长演讲的卡斯特罗悲痛地对广场上的群众说:“如果我们想要找出一个不属于我们这个时代而属于未来的人类楷模,从心底深处,我说这样一个楷模非切莫属,如果让我说希望我们的孩子成为什么样的人,作为真诚的革命者,我想让他们像切那样!”
格瓦拉的遗孀阿伊莱达带着五个儿女,在人群中悲伤地不能自已,但此刻,她更想知道,丈夫死亡的真相。当时,玻利维亚军方的巴里恩托斯将军对新闻界宣称,切·格瓦拉在尤罗峡谷附近的一次战斗中受了伤,几个小时后便不治身亡。
1967年的10月10日,早晨起来,我打开报纸一看,通览标题和很多照片,都说格瓦拉已经在玻利维亚牺牲了。看了照片,看了报道,我伤心的眼泪夺眶而出。我非常希望他还继续活着,希望这个消息是假的,但是事实证明,这是一个冷酷的事实。
——黄志良原驻古巴大使
黄志良,原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古巴大使,曾在20世纪60年代初,在古巴工作和生活。
我是1960年7月中旬,跟随中国政府贸易代表团访问古巴。当我们走下飞机,看到的第一个古巴人,就是切·格瓦拉。差不多一个礼拜,我们跟格瓦拉,可以说是朝夕相处。他是一个旧世界的破坏者,同时也是一个新社会的建设者,他从年轻的时候开始,拉丁美洲哪里有革命,他就往哪里跑。
——黄志良原驻古巴大使
最终,格瓦拉为了他的理想献出了生命。阵亡后,格瓦拉的遗体被人台上一架直升飞机送往巴耶格兰德镇,放在一家医院后院的洗衣房里示众。玻利维亚政府企图用这位革命家的死来恐吓民众,可是,没有想到,帮助清洗格瓦拉遗体的修女们却将一个奇异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小镇。
洗衣房的修女们在帮助清洗切·格瓦拉遗体的时候,发现切·格瓦拉死后的面容和教堂里面耶稣的面容非常相似,有一修女说他就是耶稣基督,并且偷偷地剪下了切·格瓦拉的一撮头发,作为圣物,每天祈祷。
——淳子,作家
镇上的居民纷纷前来,争睹异象,无不被现场的气氛所感染。就连当时担任摄影师的阿尔伯塔也说:“我当时并没有想到把他的形象拍成像耶稣基督那样的救世场面,我只是拍摄了当时的气氛。不过,在他的遗体周围,确有一种神圣和神话般的气氛。”格瓦拉的这个奇异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世界各地。
然而,当10月11日上午,格瓦拉的弟弟罗伯特抵达该镇,希望当局允许他辨认哥哥的尸体、取回哥哥的遗物时,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当局竟称尸体“失踪”了。有人说是“火化”了,有人说是“掩埋”了,还有人说是被“运走”了,在以后的28年里,格瓦拉遗体的下落成了一个不解之谜。
格瓦拉的遗体失踪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对于格瓦拉死因的调查一直没有确凿的科学证据。只能根据当时在场的记者口述,他们确实看到了在格瓦拉遗体的腹部有一处伤口,腿部和靠近心脏的部位也有伤口。
格瓦拉,实际上并不是在战斗中给打死的,而是在一次被包围中受伤以后,被活俘的,当时他只是受了轻伤,但后来玻利维亚的政府当局,就下令把他当场枪决。
——黄志良原驻古巴大使
很快,从玻利维亚传出风声,说有人泄露了格瓦拉领导的游击队的行踪,导致格瓦拉遭到玻利维亚政府军的伏击,而后被秘密押送到一座小学校里关押了起来。10月9日下午,看守格瓦拉的士兵们接到命令,要将格瓦拉立即处死。
格瓦拉被捕以后,玻利维亚当时的总统巴里恩托斯,有一种说法是巴里恩托斯在请示了美国中央情报局以后下命令要打死格瓦拉。还有一种说法是美国中央情报局下了命令要打死格瓦拉。假如格瓦拉活着,送到巴拿马审讯,国际上会引起很大的媒体宣传,这对玻利维亚当局和美国不利。
——徐世澄,中国社会科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研究员
在切·格瓦拉被俘24小时后,一个玻利维亚军人走进关押他的牢房,朝他的手脚开始扫射。他们计划将他打成重伤,然后让他不治身亡,这样就能造成受伤阵亡的假象,以避免谋杀之嫌。然而,由于其中两枪击中了致命的要害部位,致使切·格瓦拉当场死亡。
切格瓦拉就这样被残忍地杀害了。虽然对于他被枪杀这件事大家已经没有什么争议,但是究竟是谁出卖了格瓦拉,究竟是谁置格瓦拉于死地的?一直是一个难解的谜团。2007年10月,沉默了40年的前美国中央情报局特工菲利克斯·罗德里古兹突然宣布,他当年就在玻利维亚参与了追捕、处决切·格瓦拉的全部过程,并且还拿出一张在切·格瓦拉被捕后,与其合影的照片以示证明。那么,从罗德里古兹的讲述中,能否探寻出是谁出卖了切·格瓦拉吗?
——徐世澄
说法二:农民告密
1967年10月7日,切·格瓦拉来到玻利维亚已经快一年了。格瓦拉在日记里写道:“今天是我们游击战开始满十一个月的日子,过得很安稳,有田园风味。”格瓦拉真是一位充满浪漫主义情怀,乐观、积极的革命家。其实,他在日记中所写的“有田园风味”的游击队生活,事实上的情况是非常艰苦的。
1966年11月,切·格瓦拉带领着游击队深入玻利维亚南部的山区,领导革命运动,希望再复制一个当年古巴革命的成功模式。当时,玻利维亚在南美诸国中是比较贫穷的,而这片山区则是玻利维亚最穷困的地区,疫病盛行,毒虫肆虐。
比自然环境更加危险的是敌人的疯狂追捕,美国中央情报局已经通缉格瓦拉许多年了。自从1965年,切·格瓦拉辞去在古巴的所有职务,并宣布放弃古巴国籍,神秘失踪之后,中情局的特工们就在南美洲各国,甚至东南亚各国,四处搜寻切·格瓦拉的踪迹。
抓这个切格瓦拉,是美国中情局,以及玻利维亚当局,甚至很多拉美国家的一个心病,大家都想抓他,这个人就像一颗火种一样,走到哪儿,火就点起来了。然后很多人对他又恨又怕。
——师永刚《切格瓦拉画传》作者
但是,他们一直不能确定,切·格瓦拉是否就在玻利维亚。为了搜寻游击队的行踪,美国中央情报局向玻利维亚政府军提供了遥感探测技术进行追踪,游击队甚至连煮饭都会被侦测到。
险恶的生存环境,敌人的疯狂追捕,使得游击队的人员锐减,但这些都不能浇灭格瓦拉对革命的热情,唯一让他感到失望的是,当地的农民并不理解革命的意义,对革命也没有热情。他曾经在日记中悲观地写道:“我们已经陷入了绝境,疾病摧毁了一些同志的健康,迫使我们化整为零,大大削弱了我们的战斗力。”
甚至,在格瓦拉的游击队向当地农民打探路况或者政府军的行踪时,还必须给钱,才能防止他们不向政府军报告游击队的行踪。但在中情局特工罗德里古兹的叙述中,10月7日,还是有人向玻利维亚政府军告了密。
然而,就在前一天,格瓦拉在广播里听到,政府军的250人在塞拉诺堵截了37名游击队员,并说他们藏身于两河之间。格瓦拉还信心满满地认为,这肯定是转移他们视线的假消息。他坚信政府军此时并没有察觉到他率领的这支小分队,所以,他不动声色地让游击队蛰伏下来,等待机会。
但是,格瓦拉不知道政府军正在向他们追来。就在前一天的晚上,当游击队穿过一家土豆种植场时,一个农民发现了他们。于是,他让他的儿子赶到几英里外的一个政府军军营里向一位军官报告说,有一伙人,大约有17个人就在附近,他们胡子拉碴,憔悴不堪,背着行军包,拿着枪,但不像政府军的样子。
这个军官很快报告了上级,中情局的特工们也得到了这一情报。他们迅即出动,蜂拥而至。从罗德里古兹的叙述来看,很难说这个农民就是因为认定他们是游击队而主动去告密的,但有一点却能肯定,格瓦拉在玻利维亚的游击战中,暴露了不少战略思想上的弊端。他主张依靠精英力量带动作战,但是却缺乏深厚的群众基础,所以随着战斗的深入,游击队有生力量锐减,后备力量明显不足。
10月8日凌晨,玻利维亚政府军已经在游击队员栖身的峡谷附近,设下了埋伏。格瓦拉把游击队分成几个战斗小组,准备突围。他自己带领了6名游击队员,作为先头小组,在峡谷出口处与政府军交上了火。这是格瓦拉革命生涯中打的最后一仗。
玻利维亚政府军出动了1800名士兵,追击格瓦拉等6名游击战士,太过悬殊的力量对比,最终使格瓦拉和战友们都被俘。而抓获格瓦拉的玻利维亚军官们,并不能确定眼前这个穿着橄榄色军服的瘦弱男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切·格瓦拉。因为当时,他用的身份是西班牙人拉蒙。
美国中央情报局的特工罗德里古兹乘坐直升飞机,前来审问被捕的游击队员,当他见到那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人时,不禁吃了一惊。这正是他们苦苦搜寻多年的切·格瓦拉。多年后,他依然记得当时的情景:“他访问莫斯科和北京时,我就记住了这个人,那时他身穿军服,英姿勃发。而当他被带到我面前时,他脚上穿的不是靴子,只是两片皮革,我为他作为一个人的生存状况,感到悲哀。”
还有一种说法:在格瓦拉被捕时,手腕上正戴着一块劳力士手表,这是他不久前收到的礼物,政府军就是凭这块手表确认了格瓦拉的身份。
对于格瓦拉被捕后的表现,罗德里古兹称,格瓦拉对他态度平和,只是跟他们说,不要杀了我,我是切·格瓦拉,我活着对你来说比死更有价值。罗德里古兹的这些话,立即遭到了切·格瓦拉的忠实拥护者和亲属们的质疑。他们抨击罗德里古兹在故意丑化格瓦拉。
在人们苦苦追寻切·格瓦拉被捕、被杀的真相时,当年,直升机的驾驶员终于答应接受媒体的采访。他一改罗德里古兹的说法,称切·格瓦拉被捕后虽然疲惫虚弱,但是对任何审问都一言不发。很多研究切·格瓦拉的专家学者,以及他的亲属、部下,都认定这才是他们的切·格瓦拉,罗德里古兹不过是在哗众取宠。
关于格瓦拉被捕后的表现众说纷纭,然而,有一个事实我们不能忽略,那就是参与处决切·格瓦拉的人,事后都不愿意面对镜头,接受采访,除了良心的谴责之外,这其中似乎隐藏着更多的秘密。
当没有发现新的证据或者证词出现时,只能对现有的材料、证词反复梳理和研究,希望从中可以得到新的线索。不久,直升机飞行员又发现,前中央情报局特工菲利克斯·罗德里古兹一直向媒体展示的,在格瓦拉被捕后与他的合影照片有很大问题。因为他记得当时罗德里古兹并没有穿迷彩军服。果然,经过专门技术人员鉴定,那张照片上的罗德里古兹确实是后期合成的。这就给人么那带来一个疑问,罗德里古兹的证词又有多少可信度呢?就在大家苦苦追寻新的线索的时候,一个名叫塔尼亚的女人跃入了人们的视线。
说法三:女友出卖
塔尼亚的真名叫海蒂·塔玛拉,是苏联克格勃第一管理局第二分部专门负责在拉丁美洲进行间谍活动的专职教官,人称“猛禽”。塔尼亚出生于南美,在东德接受了高等教育,而后在苏联接受了克格勃的培训。
在格瓦拉作为古巴第一任国家银行行长出访东柏林时,遇到了会说西班牙语和德语的拉美事务专家塔尼亚。塔尼亚的聪慧、美貌给格瓦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格瓦拉并不知道,此时的塔尼亚实际上肩负的是另一种特殊使命,就是接近、监视古巴领导人格瓦拉。
1966年,在玻利维亚,格瓦拉再次遇到了塔尼亚,就在格瓦拉和他的游击队非常困难的时候,塔尼亚及时从玻利维亚共产党那里取得一笔由莫斯科秘密转来的经费,解了燃眉之急,由此,她获得了格瓦拉信任。
莫斯科虽然拨来经费,但是他们却又担心格瓦拉过于成功后,会造成他们对拉丁美洲地区的失控,最后纳入古巴而不是苏联的轨道。于是,莫斯科决心改变现状,铲除后患,克格勃终于向塔尼亚发出了命令。
塔尼亚接到命令后,忍痛向玻利维亚当局提供了游击队秘密营地的情报。于是,政府军加快了围剿的步伐,调集由美国中央情报局训练的反暴乱部队秘密包围了游击队的营地。
1967年10月8日,在交火当中一个是他(格瓦拉)受伤,手枪也没有子弹了,所以被捕。
——徐世澄
被捕后,当格瓦拉得知自己要被处决后,平静地说:“这样更好,我本来就不应该被活捉。告诉菲德尔,这次失败并不意味着革命的失败,革命将会在世界各地高奏凯歌。告诉阿伊莱达忘了一切,重新嫁人,活得高兴一些,让孩子们念书,叫士兵瞄得准一点。”
其实,在格瓦拉被杀害后,塔尼亚也备受煎熬。她的良心受到谴责,惶惶不可终日。她生怕向玻利维亚当局告密的事实被游击队知道,也担心美国中央情报局不会放过她。于是,她趁混乱之机,杀掉了自己的贴身女助手,借助克格勃为她伪造的另一套证件,飞回了莫斯科。
塔尼亚从此销声匿迹了,那么关于切·格瓦拉死亡的疑团是否都解开了呢?他的遗体到底埋在哪里呢?2010年,中国青年出版社引进出版了一本名叫《切·格瓦拉:一个偶像的人生、毁灭与复活》的传记,该书的作者希纳多·乌斯塔里斯是玻利维亚人。他为了撰写这本书,进行了长时间的调查研究,走访了无数相关人士,掌握了大量玻利维亚军方机密文件,并且再次对切·格瓦拉的死亡疑案进行了调查研究,那么这一次真相会不会一一浮出水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