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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分钟的胜负

艾多比希王国。南部王宫三楼。国王书房。

窗帘全都束在窗户两旁,敞亮的窗户为室内提供了良好的采光

年迈的国王坐在窗旁的软椅上,发出仿佛要将肺里的空气全部抽干的一阵咳嗽,一旁面容英俊的金发王子微微蹙起眉,面露一丝担忧,为他轻轻拢了拢盖在身上的长绒毯子,并递上一旁小桌上的茶水。

“咳咳……咳咳咳……”国王一面咳一面摇头,将茶水推了回去,强忍住咳嗽看向站在一旁的王子,“克里奥,耶蒙帝国……那个一直觊觎着我们的佣兵王罗德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据说他们的新兵种——跳舞蜥蜴兵团的训练,已经到了最后阶段。目前正在做战前最后的整备工作。”

“看来又要……咳咳……开战了吗……”国王面露一丝痛苦的神色,缓缓闭上了眼睛,“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他的眼睛就那么闭着,不时吐出一声叹息,仿佛沉浸在某种忏悔的情绪里。一旁的王子没敢打扰他。

“对了,克里奥,”就在王子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年迈的国王才重新睁开双眼,眼中的光芒却似乎淡去了不少,“御灵骑士团那边……怎么样了……”

王子在听到这个问题后,稍稍有一些犹豫,但还是摇了摇头,如实答道:“他们似乎……始终没有认同诺茵的意思……”

“咳咳……我想……咳咳……也是……咳咳咳……”说到这里,国王再次陷入痛苦猛咳的炼狱中。

“父王……”王子先前刻意掩饰的担忧现在已经一览无余,他上前轻拍国王的背,“你好像并不看好诺茵啊。”

“诺茵虽然是那个琼斯家族的人……咳咳,但毕竟只是一个小姑娘啊……”国王摇了摇头,又接着说道,“唉……但我当年的那个决策,因为没有听从罗米修斯的谏言,才导致了后来的追悔莫及……所以这次,我才有意应允了罗米修斯提出的条件。”

“老师?”克里奥微微侧首,“老师他……提出了什么条件?”

“他让我……咳咳,在诺茵·琼斯的团长认证书上盖章……并且答应他……只要诺茵得到御灵骑士们的认同,成为正式的团长。那么……咳咳咳……我也要将她作为真正的御灵骑士团长看待。”

“我倒是觉得她……”克里奥欲言又止,他的心中有一个隐忧。

说出来的话,可能接下来的事……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你想要说什么?”国王慈爱地看着自己的独子,当年那个体弱多病的孩子,终于长成一个聪慧挺拔的少年,他为此欣慰,也为自己衰老残破的躯体感到惋惜。他最重要的孩子,以后还会成长成什么样子呢?恐怕他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了吧?“克里奥,让我听听你的意见。”

“诺茵……”犹豫了一下,克里奥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恐怕是当前最适合做那个团长的人选。”

“咳咳……为……咳咳……为什么这么说?”

“御灵骑士团虽然从属于我们艾多比希,但是他们却比艾多比希的任何机构都要独立。他们的作战、行动都直接听令于团长。虽然我们可以对他们的团长下达命令,但只要我们没有进行强制约束,团长要对部下下达任何指令都是自由的。也正因为这样,这个在战争中由老师罗米修斯临时组建的团队,才能够及时挽回那场战事……”

“还有呢?”

“父王,卡戚尔固然优秀,但是最近已经有不少朝臣做出了御灵骑士团‘万一对艾多比希不利’的假设了吧?我并不是认为卡戚尔对艾多比希存有异心,只是如今眼红卡戚尔的人太多了。而卡戚尔自己代团长的位子坐了七年,却始终不愿意做这个团长。现在这个紧急的事情,朝臣对他不利的言辞也多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更换团长,是为了减少对准御灵骑士团的矛头……”

“不,我反倒觉得,会让那些心有不满的人,全都浮到表面上来呢。卡戚尔的聪明才智,谁都吃不准,所以哪些人有什么话,自然也都只能在他的背后说。诺茵就不同了,不管谁看她,都是‘区区一个小姑娘’吧,想必敢在明面上说挖苦话的人也不少了。到时候我们可以按兵不动,耐心观察。而且……”

“而且?”

“而且能让那些对御灵骑士团不满的人放松戒心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他看着年迈的国王,认真地道,“儿臣所认识的诺茵,绝对不仅仅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小姑娘而已。”

在与杰的对决后,整整三天过去了,诺茵都没有动静。

第四天的中午,天色渐暗,从修斯之海的方向刮起的长风沙沙地卷着道旁的树木,牵扯着行人的衣摆。但是带上些力度扑打上皮肤的部分,却让人感到沁凉而舒爽。

这会儿正是御灵骑士团总部的大门洞开的时候,结束了一上午的巡街工作的御灵骑士们正谈笑着返回总部。

然而当他们发现朝着门这边走来的那名少女的时候,全都愣住了。

“是诺茵……诺茵·琼斯啊!”

“快进门!把门关上!快!”

犹豫只是瞬间的,他们马上展开了行动,朝着门内快速地蜂拥而入。少女当然也注意到了他们的行动,朝着大门奔跑起来。

但是还是让离门更近的御灵骑士们先进门,并在内侧奋力地推着大门,企图将门推上。

就在诺茵全力追至门前的时候,门已经闭合到了完全无法通过一个人的地步,而且,大门仍在继续闭合着。

“果然,我还是一点儿也不招人待见呢。”诺茵在心里默默地想着,然后伸出了自己的手——

将手臂夹在了门的缝隙里!

正奋力推门的御灵骑士们一惊之下立即收了手,但比起惯性还是慢了一步,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

此时此刻,一道闪电伴随着巨大的雷鸣裂空而下,三两滴雨点从高空中悄然坠落。

变故来得太突然了,让骑士们脸色铁青地惊在原地。

比那雷鸣更早一步的,他们切切实实地听到了一声骨骼断裂的脆响。而随着对方变调的惨叫声响起,对方的手臂也跟着不自然地弯折了下去。

他们瞬间意识到,他们做得实在太过火了。不管对方的嘴脸在他们看来再怎么可恶,也终究是一个艾多比希的一般民众啊……

而且,还只是个小姑娘……

这时已经开始有雨点打在他们脸上,他们却一时之间全都大脑空白没有任何反应。

只是,谁也不敢再去碰那扇门了。

雨点斑斑点点地在地上晕开。

而不知道是谁动手的,大门被打开了一点儿。

他们面面相觑,发现谁也没有再去动那扇门。

好一会儿他们才意识到——那正一点儿一点儿将那扇沉重的大门推开的,究竟是什么人。

“怎……怎么办?”

从来都没有应对过这种情况的骑士们,一时间慌了神。

“不、不管怎么说,那只手臂那样垂着,绝对是……是已经断了吧?怎么在这种时候,还在若无其事地推门啊?”

“虽然这个时候要将她强硬地推出去也很容易,但是……合适吗?”

而随着大门被越推越开,很快他们就看到了那只不自然弯折的手臂以外的部分——

那个小姑娘——诺茵·琼斯正合着肩膀和唯一能动的那只手的力量,咬牙顶着沉重的大门,与此同时双脚也奋力地向后蹬。而她之前卡在门缝里的那只手,确实是不自然地弯折着,怎么看小臂的骨头都已经彻底折断了。

即使在上过战场的骑士们看来,这场面也是十分惊悚的。

他们彻底没了辙,全都盯着诺茵那只怪异地垂着的手臂,动弹不得。

“怎么了?这么大的骚动……”

就在这个时候,从骑士们身后,响起一个响亮浑厚的青年的声音。

那是一名即使在一个个人高马大的骑士们当中,也显得格外魁梧雄壮的有着黑熊般体魄的青年。他留着金色的刺猬头,粗壮的胳膊显得孔武有力,却看不出有一丝赘肉。比一般人大上整整一圈的人体比例让他显得有些憨厚,但是两颗闪着精光的茶色眼珠却有着战斧般的锋锐与魄力。

诺茵注意到他一边的肩上背着一把足有他身高三分之二长短的战斧。而他另一边的肩上,坐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身形娇小的小女孩。

小女孩留着一头浅碧色大波浪长发,身着一身白色连衣短裙,正坐在青年肩头摇晃着纤细的双腿,带着一抹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不屑微笑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

“是虎特和洛亚!”

御灵骑士们,就像是见到了救世主一般高呼道。

“虎特?”诺茵一惊,再次认真打量那名刺猬头青年,“你就是御灵骑士团中,杰和卡戚尔以外的另外一名上阶骑士‘战斧’虎特吗?”

“他是‘战斧’没错。”回答她的,却是他肩膀上的那名小女孩。

她以灼人的视线将诺茵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然后在她不自然垂下的那只手臂上停住,鄙夷的神色瞬间在那张清纯可爱的脸上一览无余:“我说什么来着,某个厚脸皮还真是卑鄙啊。其他人看不出来,可瞒不过我洛亚哦。你用的,是叫幻术的伎俩吗?既然你已经成功地进到门里来了,你的这个伎俩……是不是也该解除了呢?”

“你……在说什么啊……”诺茵吃惊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微笑着,故作镇定,“什么幻术?”

“还装蒜——”洛亚不悦地一皱眉,就从虎特的肩头一跃而下。然后在落地的瞬间,她迅速地移动了身形。

下一个瞬间,诺茵不自然地弯折的那只手臂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她被洛亚反剪在身后的,是一双完好无损的手臂。

而她的耳边,更是传来了洛亚柔软甜美却冰冷无比的声音:“世界第一厚脸皮诺茵·琼斯,要不要我将这只手臂,真的给你折断看看?”

只是一句话,就让她的冷汗顺着脖颈流下。

“好吧……我承认我使用了幻术。”只僵持了片刻,她便叹一口气,待到洛亚将钳制住她的手松开,便缓缓举起了双手,将正反两面轮流展示着,“我的手臂,确实没受伤。事实上,什么事也没有。”

周围的骑士们当中,立刻爆出一片哗然:

“什……什么?”

“什么事也没有?”

“明明……刚才还……”

“用的是洛亚说的,名为‘幻术’的伎俩吗……”

“不……不管怎么说,刚才的惨叫声也太真了吧?”

虽然不能听清全部的评论,但是“真卑鄙啊”“脸皮太厚了”之类高频率出现的词汇,还是全都听进了诺茵的耳朵里。

诺茵苦笑,然后扭头回视身后的洛亚:“你看起来小小年纪,倒还真是不简单呢……我记得以前擅闯这里,也是被你抬手就给抡了出去的……那次托你的福,我可真是摔得不轻啊……然后那时我就在想,御灵骑士团在七年前战争结束后就没有再招收团员,全部成员构成原封不动地维持到了现在。那么七年后的现在……这里应该有这么小的御灵骑士吗?”

洛亚则是鼓起粉嫩的腮帮子狠狠瞪她:“要你管!”

“要我说的话,你当时那股怪力是实在太脱离常识了,再加上你今天轻易就看出我没有受伤……”诺茵突然在洛亚面前蹲下,近距离地凝视她,“其实你是这个御灵骑士团里,谁的契约兽吧?”

洛亚却没有回答,只是抿紧嘴唇神色严峻地盯着她。

“哎……不要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嘛……我觉得我是猜对了呢。而且我觉得我还能多猜出几条呢……”诺茵摸着下巴直接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抬起一根食指笑着说道,“能将远比自己体型大的人抡出去的怪力……”说着,她又增加了一根手指,“加上之前将我的双手钳制到身后的速度和熟练度……嗯,绝对是战斗型的吧?”

洛亚气鼓鼓地移开了视线:“要、要你管!”

诺茵却依旧微笑,扳出第三根手指:“还有虽然不确定我用了什么方法,却一口咬定我没有受伤的检测能力……恐怕操控的能力是电?嗯……操控电的话就能通过观测对方释放出的生物电来判断对方是否有感到疼痛吧……不过……到底要对电系魔法精通到什么程度才能通过那微小到极致的生物电变化观察出来啊?”然后,诺茵伸出了第四根手指,“而且……不是变身系,却能变成人类形态的契约兽——本身就有着强大的力量、和契约者有着强烈的羁绊、契约者有着强大的魔能。三者之中至少要满足一种才行……”

没想到诺茵最后的说辞却引起洛亚强烈的不服气:“羁绊什么的,我和那个浑蛋赌鬼之间才一点儿都没有!另外那个废物的魔能也是少得可怜!”

“赌鬼呢……是说杰吗?”诺茵微笑着,“不过如果另外两个条件不是那么满足,那满足的那个条件就必定到了可怕的地步啊……”诺茵思索了片刻,忽然盯住洛亚,眼中迸出惊喜的神色,“莫非——你是天地四兽之中掌管雷电之力的青龙?不过,真的吗?竟然会让我这么幸运,见到那么厉害的家伙吗!”

“什么啊……明明是敌对关系,却一个劲地夸赞别人……这可是犯规啊……”正努力做出愤怒神色的洛亚,脸不自然地红了起来。

虎特看了洛亚一眼,叹一口气,走上前来:“我是‘战斧’虎特。情况我已经从杰和卡戚尔那里听说了,既然你已经突破了这扇大门,我们也会如约安排你和剩下的两名上阶骑士的比试……”

虎特话音未落,洛亚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回过神来:“卡戚尔现在有事还没有回来。所以你第一场的比试对象是我们的战斗王牌——身经百战的前冒险家,身体素质远超于常人的‘战斧’虎特!关于这一点你没有异议吧?”洛亚指着一旁的虎特,见诺茵点了点头,才继续说道,“至于比试的方式嘛……”

“可以由我自己来定吗?”诺茵认真地看着她。

“你自己?”洛亚微微眯起了眼睛。

“对,我自己。”诺茵坚定地说道,“我要和他比御灵术实战。而且,一分钟……我会在一分钟之内战胜他!”

片刻的寂静。然后,周围再次化作一片哗然——

“喂……”

“这个小姑娘……”

“在说什么啊……”

“一分钟?”

“对手可是那个虎特哦?”

过于惊讶的情绪,以人类的语言为载体,在御灵骑士当中不断传递着。

“哦?居然认为自己能在一分钟内以御灵术实战的方式战胜虎特吗?”洛亚倒是感兴趣地看了她一眼,“你确定?”

“我确定。”诺茵毫不动摇地说道,“如果不能在一分钟之内战胜他,就算我输好了。”

洛亚走上前去,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然后,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我是不是该说一句勇气可嘉呢?和没药救的杰完全不同嘛!——好,我个人而言是没什么意见!虎特呢?”她再次扭头看向一旁的魁梧青年。

“一分钟呢……”虎特睁着茶绿色的眼睛抚着下巴,琢磨着诺茵的话里有多少虚张声势的成分。不过就算对方只是在虚张声势好了——“被小看到这个地步,总觉得有点儿伤自尊啊……”

“这是我对自己做出的限制。如果我在一分钟内没能将你的契约兽制伏或击败,那么在我的心里,我已经输了。届时我会自己去和上面说明,拒绝我作为御灵骑士团团长的委任。”诺茵认真地道。

“嗯,这点倒是不坏。”虎特双手抱臂,坦率地点着头,“不过,御灵术实战分为契约者上台参战和从旁指挥两者吧?不管怎么说,我只能和你比试后者,不然传出去会让人觉得我堂堂御灵骑士欺负你一个小姑娘呢。而且……”

“而且?”

“或许这个一分钟是属于你的胜负,但我们之间的胜负没有时间限制可言!”御灵骑士团总部的院子里,响起他中气十足的声音,“无论一分钟有没有结束,只要我们之间没有分出胜负,这场比试都要继续下去!你也不能因为一分钟过去了而不再全力以赴!——对于这一点,你没有异议吧?”

诺茵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明白了。”

虎特点了点头:“那么——”他转身,指向不远处光是观众席就有高达五六层之高的大型平台,“契约兽的召唤数量随便!比试场地就选在演习场吧,在那里容易施展手脚!被制伏,或是先出演习场平台的一方就算输,这个你同意吧?”

“嗯。”诺茵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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