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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2)

其实不是不会,只是不想

咪咪是我的好朋友,她经常会去一个男人那里过夜,带着一柄牙刷放在她小小的皮包里,还有一条蕾丝内裤。第二天早上,她刷好牙,就自己再坐车去上班。

咪咪对我说,他对我其实很好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发着亮亮的光彩,似乎很确定的样子。我闲闲地看着她,心里倒也是替她高兴的,只是隐隐地有些不安。咪咪从来没带那个男人给我看过,但是每次出来聚会,她嘴里说的都是他。咪咪说:“他人很老实的,没有那些花花肠子,虽然不够浪漫,但是我知道他对我好呢。”咪咪说:“你知道吗,他煮东西给我吃呢。”我撇撇嘴,不置可否。咪咪有点儿着急,她似乎想证明什么一样,急切地说:“那天晚上,我加完班去找他,肚子实在饿,路上什么吃的也没有,我说肚子饿了,他就笑笑,进厨房给我炒饭吃。他做得可好了,一看就是用心做的。他切了碎碎的肉泥,又把四季豆、番茄切了小丁,打了一个鸡蛋,加胡椒粉炒了,颜色好看,味道也好。你说,他应该是挺在乎我的吧,不然不会这么认真做饭给我吃。”咪咪笑了起来,露出嘴角好看的梨涡,那是她开心的标志,我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对她也笑了起来。

咪咪有时候也会抱怨几句,她不解的是,既然已经这么好了,为何他还没有对自己说过一句“我爱你”或者“在一起”呢?咪咪约我出来喝酒,她看上去有点儿寂寞,坐在昏暗的灯下,她似乎喝多了一点儿,眼睛雾气蒸腾。她抓紧了我的手,有点儿不解地说:“他到底是不爱我,还是他不会说?昨天他喊我去吃饭,做了一桌菜,都是我爱吃的,还蒸了一条多宝鱼,用火腿片嵌进去,下面还铺了咸肉和橄榄菜,出锅前浇了一层蒜油,香得不得了,他一直看我吃,你说,这是不是喜欢一个人才会这样?”我不敢回答什么,只好点头。咪咪叹了一口气,“吃完饭,我问他爱不爱我,他却什么也没说。”咪咪那晚喝了很多酒,显然是醉了,送她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呢喃,听上去,似乎是在说也许他只是不会说吧。我沉默地看着咪咪,有一种担忧在慢慢放大。

就这样咪咪和这个男人一直交往着,她还是带着一柄牙刷和一条内裤去过夜,似乎也一直没有收到一句“我爱你”,不过咪咪也不再追问了。她想,应该是爱的吧,只是不说,不说就不说吧。她越来越不敢问,只是总和我说,他又做了什么她爱吃的,或者,给她买了一个新枕头,好让她在那儿过夜的时候睡得更舒服一点儿。

有一天晚上,我在家看无聊的电视剧,女主角粉扑扑的红脸蛋,一脸清纯地问男主角:“你到底爱不爱我?”正看得隐隐欲吐的时候,忽然门铃响了,是咪咪。她失魂落魄,走得东倒西歪。她坐在我的沙发上轻轻地发抖,仿佛刚淋过一场浇了个透的冷雨。许久,咪咪才说:“他要和我分手。”眼泪从咪咪的眼中汹涌地落下,我知道,这一刻,咪咪是失望了。

后来,咪咪的那个他结婚了,据说,他在婚礼上对着新娘深情地说“我爱你”。咪咪知道后,只对我轻轻地说:“所以是我错了,我以为是他不会,谁知道是不想。”

糖醋排骨

嘉玲最喜欢吃朝伟做的糖醋排骨了,每隔几天就央求他做来吃,他做得着实好,每次都精挑了最直的肋排,去了两端,再斩成大小一致,用清水泡出血水后再用黄酒、生抽、姜片糟上一会儿。朝伟会认真地做这一切,眼神专注,轻手轻脚,仿佛对待最爱的女人。待排骨腌入味了,朝伟就会起油锅了,放上已经碾碎的冰糖,糖稀在锅里发出性感的咕嘟声并欢愉地冒着小泡。排骨倒进锅,兴奋地溅起一丝油花,朝伟会灿烂地对嘉玲一笑,说:“看,颜色多带劲。”的确,炒了糖色的小排金黄油亮,在开着小火的锅里一点点变得酥脆起来。等那肉质变得香酥,朝伟则抓起一瓶花雕酒,利落地泼入锅中,酒香四溢,排骨又变得柔嫩起来。等酒煮干,朝伟已经调好了糖醋汁,一切都顺理成章。最后盛好盘,朝伟还不会忘记撒上一点儿芝麻,他会端到嘉玲面前,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还不快吃。”他的样子,可真是得意又好看。

其实每次朝伟做糖醋排骨的时候嘉玲都会笑着在一边看,朝伟有时候说:“你到底学会没有,总不能次次都是我做给你,要是我不在,你去找谁呢。”嘉玲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想的是,我只要你做就好,我不是有你吗。可她从没有说出来,只是把排骨吃完,对他嘻嘻地傻笑。

朝伟和嘉玲认识的时候,他喊她去了家里,他们先看电影,又聊了好一会儿天,朝伟忽然问,你要不要吃糖醋排骨呢,嘉玲正好饿了,忙不迭地点头,于是他就去做了。看着他忙忙碌碌,那一刻她忍不住想,以后,能一直吃这个人做的排骨,大概是很幸福的吧。后来他们就好好地恋爱了。朝伟对嘉玲好,嘉玲就对朝伟笑。

再后来呢,噢,后来,朝伟忽然就开始忙起来了,他不太爱回家,当然也没有空给嘉玲做糖醋排骨吃了。她看见他躲在阳台打电话,偶尔会在发短信的时候傻笑。还有一次,嘉玲去朝伟公司楼下等他下班,却看见他和另一个女生牵着手。嘉玲什么也不说,朝伟回家的时候还是对他笑,她想,等他告诉我,或者等他再做一次糖醋排骨。

嘉玲猜朝伟大概是会离开她了。她站在厨房里,想着朝伟的样子愣了很久,她想,以后自己也要做好吃的糖醋排骨啊,看了那么多次,怎么也该学会了。朝伟还没回家的时候,嘉玲就自己做给自己吃。可不是发苦,就是太酸,吃得眼泪都会禁不住地掉下来。

那天晚上,雨很大,嘉玲等了很久也等不到朝伟,她做了很多排骨,想等他回来一起吃,热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排骨的肉已经发干,糖色变得焦黑,他才回来。嘉玲抱歉地说:“你看排骨已经不好吃了,不过我做得也没有你做得好。”朝伟叹了一口气,说:“你知道了对不对?”嘉玲低下头,轻声说:“真可惜,以后再也吃不到你做的糖醋排骨了。”他哑着嗓子说:“天天吃糖醋排骨,再好吃也会腻的。”朝伟哭了,嘉玲没有。她想,吃过这么好吃的排骨,还哭什么呢。

不过,从那天之后,嘉玲再也不吃糖醋排骨了。有些食物,爱吃是因为一个人,不吃,也是因为一个人。

我爱你,可我更爱吃肉

咪咪吃了半辈子的肉了,可惜她偏偏爱上了一个素食主义的男人。当他终于成为自己的男朋友的时候,咪咪也做了一个痛苦的承诺——和他一起茹素。

咪咪想,红烧大排虽然好吃,但是不能说甜言蜜语给自己听;大闸蟹是够鲜美,可还是比不上一个热吻回味悠长;哪怕是自己最爱吃的涮羊肉,还是不及他的拥抱更暖。咪咪在爱情的攻势下,全盘皆输,果断抛弃了肉食的诱惑,投奔了青菜、茄子、西红柿的大本营。

素食男也经常带咪咪去很多素菜馆子,咪咪一边挂着甜蜜的微笑,一边后槽牙暗暗使劲,恨不得咬碎那些装作肉的芋头、豆腐、面筋果,她在心里开始深深地思念她的猪肉、牛肉和羊肉。

咪咪想鱼和熊掌兼而得之,她试探性地问他,偶尔吃一点儿肉也不好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咪咪颓丧地安慰自己,失去了红烧肉收获一个男朋友也是好的。她无精打采地看着素食男点给自己每一份绿油油的蔬菜,心里偷偷地怀念着曾经吃过的每一块油光闪闪的肉。

咪咪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一个精美的厨房里,将几个鸡翅用黄酒老抽糟了,磨一些黑胡椒,拍几颗蒜头加进去。再用一只平底锅挨个儿煎得鸡翅两面金黄,倒进半罐啤酒,收了汁,最后撒几颗粗盐。咪咪在梦里顾不得形象,食指大动地啃完了所有的鸡翅膀。等梦醒来,身边的男人已经笑吟吟地烫了一棵西蓝花给她做早餐,咪咪吞了一口梦里残存的口水,望着眼前的男人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男朋友会告诉咪咪,素食是多么健康。咪咪第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虚伪,一边食不知味地嚼着田园沙拉,一边偷瞄着邻桌的烤三文鱼。她痛苦地想,自己现在真的是五行缺肉了,哪怕是以前最最看不起的火腿肠能来一根也是好的,可惜素食男还在温柔地夹给自己一片胡萝卜,她也只有嚼烂了生菜和泪吞下。

咪咪还是破戒了,做完一个大活动,客户招待晚宴,一桌子豪华的生猛海鲜发出的诱人精光,刺得咪咪几乎睁不开眼。当热情的客户第三次把一只烤斑节虾夹到咪咪盘子里的时候,她终于在滂沱的口水里泄愤般咬了下去。吃到肉的那一刻,咪咪仿佛感到漫天烟花在脑中炸开,空虚了几个月的肠胃终于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呻吟,她闭上眼睛,差点儿热泪盈眶。

带着如同出轨一般的负疚心理,咪咪一整夜无法入睡,她翻来覆去地思考,到底是爱他,还是爱吃肉。第二天早晨太阳出来的时候,咪咪终于有了答案。她挂着一夜未睡的黑眼圈敲开了素食男的门,她如释重负地说,对不起,我还是更爱吃肉。

咪咪离开的时候,她轻松地想,虽然爱他,但还是要更爱自己才对啊,无论怎么样,好不容易爬到食物链的顶端的我,可不能一辈子只吃素!咪咪微笑着,决定要去吃一碗牛肉面做早餐,并找一个也爱吃肉的男朋友,这才是一件完美的事情。

在爱里,果然不能有委曲求全这回事。

我记得,你却已忘记

他喜欢吃面食,我喜欢吃米饭。但是这不妨碍我们成为情侣。

今年是我们恋爱的第四年,同居的第三年。他下班回来会迅速蹬掉皮鞋,换上拖鞋后就自然地躺在沙发上开始看电视,然后等我开饭。我们租了一个房子,两房一厅,一间卧室、一间客厅还有一间书房,书房已经慢慢变成了他的游戏室,他吃完饭就会钻进书房,打游戏或者看电影。我们不再去散步,也不会坐在阳台上一起喝一点儿酒。很多时候,我们是沉默的,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我们每天最多的交流,似乎就是在我准备进厨房的时候,他会把眼睛从电视屏幕上挪开,对我说“哎,做个汤面吧”,或是“下个水饺吧”。有时他没说,我也会另外热一点儿馒头给他。他不爱吃米饭,爱吃面,我知道。还记得那时候,我们刚住到一起,一下班回来,他就会冲进厨房从后面紧紧地抱住我,亲吻我的脖子。看见我在给他煮面,他就嘻嘻地笑,说:“你对我最好了,你做的面比我妈做得还好吃。”他不爱蔬菜,我总担心他会缺乏维生素,经常把菠菜拧出汁来,和进面里,细细地擀成一张大面皮,再手撕了做面片汤。先用几块番茄下热油爆香,撒一把蒜蓉,顿时锅里的味道就诱人了起来。这时他在客厅要是闻见,总是大喊:“亲爱的,真香啊!”再倒入高汤,再放几块滚刀黄瓜和木耳,等一开锅,就把扯好的面片下了,再倒半包肥牛片。等面煮好了,打一个鸡蛋进去,撒一点儿胡椒粉,一把葱花,热腾腾,怡红快绿地端到他面前。他大声吸溜着面条,我就满足地对他笑。我不太爱吃面,每次他吃面,我就煮一点儿米饭或是皮蛋粥。他刚开始也会说怕我麻烦累着了,跟着我吃米饭,吃了几日终究是不习惯,反正看他吃得高兴我也是开心的,也就分开做了,时间久了他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偶尔我忘了做面食,他还会抱怨一句:“今天怎么只有米饭。”

有次我一早跑去买了只肥母鸡,放进砂锅里小火炖了一天,等肉化骨消的时候汤上已经漂浮着一缕缕动人的黄油。我又选了七分瘦、三分肥的精五花,剁了肉馅,拌进香菇荸荠碎,包了饺子。再用那鸡汤配上火腿丝、蛋皮、木耳菜滚了,煮好饺子淋上汤,撒一点儿芹菜碎。他下班回来我神秘地端给他,他睁大了眼睛,三十个水饺吃得一个不剩,汤也喝得精光。吃完他瘫坐在沙发上,对着我嘟哝说:“再这么吃下去,一定会长出啤酒肚不可。”他让我把头枕在他肚子上,一边用手摸我的头发,一边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听见没有,我的胃也在说喜欢你呢。”

那天我给他做了南瓜疙瘩汤,滚烫的一碗,一不留神打翻在了我的手上。立时就起了水泡,到了晚上,更是疼得我冷汗直冒。去了医院,折腾半日,把整个手包成了一个粽子。晚上只好吃外卖,我愧疚地说:“这几天只怕要麻烦你做饭了,我怕是没法子了。”他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机游戏,哼了一声算是答应。那天,我们都没吃完快餐盒里的食物,他剩了鸡丝炒面,我剩了香菇鱼片粥。剩饭倒进垃圾桶里的时候,我心里忽然有种像是被这冷饭也冰冷了一样的感觉。

第二天,他买了几个馒头,又在楼下超市买了点儿凉菜就凑合了一顿,他吃完依旧又进了书房,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游戏的音乐。接下来的两天,他都煮了面条,糊塌塌的一锅,我嘀咕了几句说记得水开再放面,不然里面生外面又煳锅,他看了我一眼,说:“我觉得挺好吃的。”我不再说话,毕竟这几日我手不方便,处处要麻烦他。晚上他帮我擦背,我随口说了一句重了。他把毛巾一甩,狠狠地说:“你看你,这么不小心,弄得四处不方便。”晚上他在玩游戏的时候,我呆坐在阳台上,楼下有一对情侣在路灯下接吻,看着看着,眼眶居然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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