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两侧的餐馆悉数饱满，要想在这几天里找到吃饭的地方恐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吉米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游走在街上，圣诞树上的迷你灯泡闪着各种颜色，孩子们的嬉笑打闹不绝于耳，曾几何时，她也会在这样的节日里欣喜快乐，渴望有人能够记得自己。后来才觉得，期望被别人记得，倒不如自己先记得自己，如果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怎么再去爱别人？
早上的事情犹在脑里，吉米犹豫了许久，电话拨了挂断，再拨，再挂断，如此反复几次，终于还是按下了拨打键。电话持续了很久才被缓慢地接起，Bene轻轻叫了她一声，一瞬间的恍惚，吉米很喜欢Bene叫自己的名字，那种独特的发音能柔软到心底去。
“吉米？”他又唤了一声，他那边很嘈杂，十分热闹。
吉米忍不住鼻子一酸，压低声音说：“在吃饭？”
“嗯，家庭聚会，你呢？”
“我……”她茫然看了看四周，道：“等朋友一起去吃饭。”
“嗯，自己小心，多吃些，你太瘦了。”
“我会的。”
“好的，晚些联系，拜拜。”
挂断电话的前一刻，吉米听到Rola的声音从电话里清晰传来：“快点Bene，就差你了，爸妈在催了。”
Bene笑着应允，吉米此刻觉得自己才是他世界之外的人，那个陪在他身边的不是自己，他们一向都对对方的生活保持不相问的状态，也一直都表示会相信对方，她相信他，却不相信Rola，Bene怎么会不知道，越是不拒绝，越是给了对方希望，这样的希望在对他有意思的女人眼里就是默认，就是接受，就是不拒绝。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真是头痛。
到了超市准备买些食材回家煮火锅吃，却在鲜蔬区意外碰见了卢乔西。他穿着一身浅灰色悠闲衣，头发有些凌乱，好似刚睡醒的样子。在米兰不多的见面里，他总把自己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卢乔西，随行肆意，那个被她藏在心底的少年呵。
驻足了许久，久到最后连卢乔西都发现了她，眼里同样的惊讶，她在原地，等着他走向自己。
卢乔西果真推着推车漫步而来：“你也买食材？”
“总要解决温饱问题。”吉米回答。
“那……一起？”卢乔西问得有些小心，尽管他已经用了十分随意的口气。
吉米本能地想拒绝，可是这样的雪夜，一个人在家吃饭似乎显得可悲又可怜，她点点头：“你买单，我请客。”
难得的俏皮，让卢乔西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索性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跟了上去。他跟在吉米后头，看她无所顾忌的拿了很多东西扔进车里，这种感觉，一如最初她带给自己的温暖，有些温情不多不少，或许能得到很多，却偏偏某个角落的位置，只有那一个人才能填满。
他从刚才开始一直沉默，吉米歪了头朝一车子的食物努了努嘴，问他：“心疼了？”
卢乔西摇头：“你放心地买，这些我还付得起。”
这一餐是卢乔西亲自下厨做的菜，吉米连厨房都没走进一步，卢乔西坚持让她远离厨房，从前见识过她在厨房手忙脚乱的样子，烫伤了手，至此便不再让她进入厨房。这些年独自生活，唯一长进的似乎只有厨艺。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英俊的男子站在厨房里忙碌是什么样子，她倚靠在门口，盯着他的背影，距离上次这么看着他已经四年有余，他长高了，也瘦了很多，却强壮了。
吉米从大袋子里拿出一堆酒，红酒洋酒啤酒，各种类型来了个遍。卢乔西上完最后一道菜，见她已经开了瓶红酒，随口问道：“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
“你走后。”她这么回答他，自然而然的，理所当然的。他走后，爱上了酒精的味道，那种能麻痹神经的感觉，几乎成为她所有想要解脱时候的必备良药。
对她来说，酒是药，不是毒。
这三个字像是在惩罚自己，卢乔西心口微微一疼，从她手里拿过酒瓶：“少喝些，醉酒的感觉难道忘了？”
她又重新夺回：“你不能剥夺我唯一的乐趣。”
她如是说道。
吉米比卢乔西想象的更能喝酒，她一杯接一杯地喝，到最后买来的酒几乎已经全部下肚。他第一次开始审视她，她脸色苍白，逞能地喝下最后一口威士忌。混合酒烈性更重，她满脸绯红，趴在桌上已经有些思绪飘忽。
她说：“你知道吗卢乔西，我恨你，我他妈太恨你了，我有时候恨不得拿把刀捅死你。”
她说：“可是心里会有另一个声音不断来提醒我，你为什么恨他，恨，是不是代表还放不下。”
她说：“卢乔西，我没有要放不下你，我只是一个人太孤独了。”
心里有一个可以想念的人，是不是可以稍稍缓解那种孤独感？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会一个人走到世界尽头，那种对未来的恐惧和迷茫常常将她击垮，即便身在人群，仍觉得孤独，无法抑制的孤独感。
卢乔西过去扶住她：“你醉了。”
吉米推开他：“我没醉……我没醉……呕……”她一口吐在他的衣服上，靠在他身上无法自己站立。
卢乔西无奈，只得把她抱到卫生间，她吐了很长时间，几乎把胃都吐空了，等他换了衣服回来，她已经爬进浴缸开始冲澡，冰冷的水沿着她的发丝浸透全身，那种快感，让她渐渐清醒。
卢乔西快速关掉连喷头，将她从浴缸里揪起来，脸上是隐忍的怒意：“这些年，你就只学会了这样自残？”
“是，这就是现在的我。”吉米吼了起来，分不清脸上的是水还是泪，她拽住他的领口，“你为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离开我……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即使在醉酒的时候也无法问出口，那就好像是努力维持着的骄傲，只要一问出口，她的骄傲便会立刻崩塌，宣告着她败了，败得彻底。
“吉米你……”
一瞬间的错愕，她凑上来稳住了他的唇，还残留酒精味道的气息萦绕在两人唇间，他用力抱着她以防她被滑到，她圈住他的脖子，深深地吻他，气息相交，唇舌彼此纠缠，仿佛要将彼此吞入骨血，吉米的手不安分的下滑，去解他的皮带，下一刻一只大手覆住她的手，他眼里犹有迷蒙，却异常清醒地问她：“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不就是……做很多男人女人会做的事情？”吉米很不适宜地打了个酒嗝，漫不经心地说出口。
然而这句话，让卢乔西的眼神即刻变得冰冷。他抱起她放到自己的床上，伸手去解她的纽扣，被她用手护住，他扯开，一粒粒地解开，把湿漉漉的衣服从她身上完全褪去。她浑身颤抖，明明心里害怕，仍一脸倔强的与他对视。他拿被子裹住了她，又拿了件自己日常不太穿的衬衫放到她身边，一系列的动作沉默而有力，却，安静的可怕。
卢乔西才走到门口关了灯，他站在那里许久，才用低哑的声音说：“你可以怠慢我，但不要轻贱你自己。”
说完，关门。
吉米愣住，突然觉得心口那道伤痕无可抑制的裂了开来，她在黑暗里抱紧被子咬牙低低地哭泣，眼泪爬满脸颊，心空洞的仿佛再也找不到方向。
而他们，原本就已经没了可以回去的路。
卢乔西背抵着门，唇上还留有她的气息，这是在米兰第二次吻她，上次，是他装醉吻了她，这次换她主动，像一场持久的拉锯战，他们站在对方的对立面，再也走不到彼此的彼岸。
命运弄人，而他们所有人，都不过是命运的棋子。
温瞳小心翼翼地打量吉米，吉米正坐在窗口画画，这些日子，越发的沉默，从前快乐肆意的吉米似乎不见了。温瞳在她身边坐下，用手支着下巴看她。
“别这么看着我，我不会爱上你的。”吉米开玩笑，画完最后一笔，放下画板伸了个懒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