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勇男的脸上,依然波澜不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表情。
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没有悲伤,没有惊喜,没有哀怨,没有无奈,没有幸福,没有自责,没有愧疚……所有与情感、表情相关的字眼统统在他的脸上遍寻不见。
就像惊涛骇浪卷过沙滩,沙滩不为所动;就像狂风暴雨洗刷过大地,大地依然故我。
自始至终,章勇男的脸上,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情感。
听完儿子的话,章勇男像一尊雕塑,在椅子上坐了很久很久。
在此期间,章勇男没有再问,章嘉泽也没有再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章嘉泽觉得,每过一秒,对自己都是一种煎熬。
就在他觉得再也煎熬不下去的时候,章勇男站起身来,朝屋里走去。不一会儿,屋里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大约五分钟过后,章嘉泽手里拿着一个布袋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因年代久远疏于清洗而失去光泽的红色布袋。
红色布袋几乎已经成了黑色布袋。
章勇男抖抖索索打开层层包裹的布袋,然后从里面抽出一卷裹着的钞票,各种面额的都有,递给章嘉泽。
章嘉泽伸手接过,仿佛觉得那布袋就是一块烧红的铁碳。当他的手指接触到布袋的那一刻,他像是受到了电击一般,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就在他快要接过钞票的那一刻,黄秋菊从里面走出来,不明就里地问道:
“死老头子,你又要用钱做什么?那不是留着给你看病的钱吗?”
听到这里,章嘉泽的手猛地一颤,手里没接住,一裹钞票跌落在地上,散称一团。
章嘉泽忍住快要流下来的眼泪,蹲下身去,慌乱地捡起地上的钞票,一把塞到章勇男的手里,扭头就跑。
章勇男追出屋来,章嘉泽已经跑得没了影子。
章勇男回转身,恶狠狠地瞪了妻子一眼:
“就你聪明!”
离家而去的那一刻,章嘉泽羞愧地在心里想:自己简直就是个人渣!竟然渣到用父亲治病的钱来做生活费!简直就是丧尽天良的人渣!自己就是饿死,也不要用父亲一分钱了!作为一个男人,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让人感到羞辱的事情了!
没想到啊,自己都30岁了,竟然混到要依靠老父治病的钱来生活,这还是人么?简直就是禽兽!
不,不是禽兽。
是禽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