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戈飞接到伊春的电话,赶到刘贝拉家的时候,一辆救护车正呼啸着从他身边开过,向中医院方向急驰而去。
车上,丛苇紧紧地搂抱着刘贝拉,泪水顺着脸颊直流下来,一串串连绵不断地流进刘贝拉的脖子里。
刘贝拉脸色惨白,猫儿一样蜷缩在丛苇的怀中。额上的鲜血渗透了洁白的纱布,顺着她瘦弱的两腮蜿蜒下来。刘贝拉一直没有睁开眼睛,呼吸越来越艰难,气若游丝。
“师傅,快呀!请你再快一些吧!她快支撑不住了!”
丛苇不停地催促着,司机回头看一眼眯眼不睁的病人,加快了速度,救护车尖叫着向医院飞驰。
许戈飞在救护车飞速离开他的一瞬间,终于看见了车上的丛苇。他的心猛地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紧紧地攫住了他的心。
伊春在电话里气急败坏、声嘶力竭地要他立刻赶往刘贝拉家,连让他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时间都不给他留,话一说完,“啪”地把电话挂掉了。
许戈飞不敢耽搁,放下电话后,二话没说,骑上同事的一辆破自行车,拼命往刘贝拉家赶来,结果正碰上救护车飞驰而去!
当他从窗玻璃里一眼看到脑袋低垂的丛苇时,他的意识一时混乱得不行。
丛苇怎么会在救护车上?难道是她出了什么状况?
眼看救护车已经远离了自己的视线,他顾不得多想,骑上那辆破自行车,紧紧地跟在救护车后边,没命地向前蹬去。
医护人员早就等在医院里。救护车还没停稳,护士们就跑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刘贝拉抬上担架,飞快地向急救室冲去。
丛苇一路小跑着跟进急救室,看着医生们忙着量血压、把脉搏、试呼吸,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只能一会儿跟在这个医生身后,焦急地问一句:“大夫,她没事吧?”一会儿又着急地对另外的医生说:“同志,求求你们了,一定要把她抢救过来,她不能死,她女儿还在等着她去领回来呢!”
医生们忙得不可开交,没有一个人跟丛苇说话。
丛苇傻呆呆地这儿跑跑,那儿看看,直到刘贝拉被推进病房,挂上吊瓶,她才一屁股瘫坐在病房走廊里的椅子上,像散了架的破车子一样,软成一堆了。
“三床!三床家属来了没有?请到住院部办理住院手续,缴纳住院费!”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南丁格尔帽的女护士,端着个咖啡色的夹子从病房里走出来,冲着走廊上的病人家属们大声喊道。
丛苇条件反射般跳起来,快步走到护士小姐身边,焦灼地问:“我是三床家属,请问,病人有危险吗?”
护士小姐抬起眼睛,盯了丛苇一眼,没有任何表情地说:“危险是没什么危险,但是病人的额头破了一个大洞,流了好多血,暂时出现了休克现象,不过,很快就会控制住的。哦,她的头骨是否受到损伤,还得进一步检查之后才能确定。这样吧,你先到住院部给病人办个住院手续,交点儿押金,等病人情况稳定了再做进一步处理。”
“那……她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丛苇眼巴巴地望着护士,明明知道她也不可能此时就得出结论,还是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
“你这人!不是已经都告诉你了嘛,先办住院手续,余下的事情,医生会告诉你的。”
护士白了丛苇一眼,有些不耐烦地说着,从夹子上撕下一张单子,交给丛苇。
“住院部在三楼,下了楼梯右拐。”
“押金得交多少?”
丛苇摸摸口袋,里面除了一块以备不时之需的卫生纸之外,什么也没有!她的包忘在了刘贝拉家,走得匆忙,把住院费的问题忘记了。
“先交五千!”
护士已经非常不耐烦了,说完之后就将目光投向另外一些家属,大声叫喊起来:“六床!六床的家属请到住院部续交住院费!否则的话,明天就只好停止用药了!”
丛苇知道再说下去只能自讨没趣,只好苦着一张脸,拧着眉头思考对策。
伊春那边看来是遇到了很大的麻烦,她是指望不上了,那么,要不要打电话叫甄小倪先送点钱过来呢?虽然甄小倪不是俱乐部成员,但她毕竟是贝拉的好朋友,不会袖手旁观的。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的人可以求助了。
想到这些,丛苇摸出手机,拨通了甄小倪的电话。
然而,就在此时,许戈飞气喘吁吁地冲了过来,额上的汗水兀自顺着脸颊直往那些浓密的胡子里流淌。
“丛苇,你没事吧?老天保佑不是你!”
许戈飞一眼看到了拧眉沉思的丛苇,立刻扑了过来,一下子就将她抱进了怀中!
“许戈飞?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丛苇毫无防备,被许戈飞这样猛地搂抱进怀里,她难为情地红了脸,一边挣扎,一边奇怪地问道。
许戈飞只是用力地抱紧了丛苇,嘴巴里乱七八糟地呢喃着:“幸好你没事,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放开我,许戈飞。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里?是澹澹生病了吗?是不是?是不是?”
丛苇终于挣脱了许戈飞的怀抱,表情紧张地望着满脸汗水的许戈飞。
“澹澹?澹澹没生病呀,她一直都好好的,不是去上学了吗?”许戈飞紧张的心情略微放松了些,莫名其妙地望着丛苇,反问道。
“那就好,那就好!”
丛苇也放下心来,看着许戈飞满脸的汗水,迟疑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那块卫生纸,递给许戈飞。
“你来干什么?跑出这一脸的汗水!”
“咦,是伊春打电话,说让我赶快去刘贝拉家的。等我赶到那里一看,正看到救护车拉着你向医院飞跑,我还以为是你……就骑着车子跟过来了。”
丛苇那颗原本冰冷的心,突然一阵慌乱地急跳。天,这个人不是疯了吧?刘贝拉家离中医院足有十几里地,他居然骑着自行车,追着救护车一路赶了过来!
眼睛有些潮湿,丛苇背转身,揉了揉眼睛。悄悄抹掉了就要流下来的泪水。
“不是你就好!”
许戈飞此时才算把气息喘匀了,一边用卫生纸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有些纳闷地问:“丛苇,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伊春那边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也没说清楚怎么回事,只是要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刘贝拉家,不等我问什么就挂了电话。是贝拉出什么事了吗?你怎么会在刘贝拉家里?”
听着许戈飞一连串的问话,丛苇觉得无从谈起,只好悲戚地叹了口气,喃喃地说:“唉!一言难尽啊。护士要我先去交住院费,我走得匆忙,包遗留在贝拉家了,正准备打电话叫甄小倪送点钱过来呢。”
“哦?需要多少钱?”
许戈飞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银行卡。
“先交五千,等贝拉病情稳定了,我立刻就回去拿钱。”
“五千够吗?我卡里还有一万多块,要不我都提出来给你吧?”
“这……不用了,贝拉现在是俱乐部的董事之一,俱乐部有义务替她交住院费的,到时候这笔钱从她奖金里扣就是了。哦,我替贝拉先谢谢你了,戈飞!”
“说什么呢?我们不是还没有离婚嘛,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先在这里等一等,我马上就去医院对面的银行把钱取出来。”
许戈飞说着,尴尬地笑了笑,转身去取钱了。
看着许戈飞已经有些佝偻的背影,丛苇只觉得鼻子一酸,一股苦涩的液体直冲进喉咙。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莫怀卿那封热情洋溢的信,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了。
然而,容不得丛苇发什么小女子的感慨,伊春的电话蓦地响了起来。
“丛苇,出什么事了?刘贝拉还是你?许戈飞赶过去了吗?你现在在哪里?”
伊春的鼻子有些发齉,似乎刚刚哭泣过。
丛苇的心突地一沉:俱乐部那边似乎出什么状况了!
“阿春,不是我,是贝拉。她的额头碰破了,已经送到中医院了。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做做检查,很快就没事的。”丛苇换上一副阳光灿烂的口气,强忍着心中的悲伤说,“哦,许戈飞已经到医院了,正去银行取钱给贝拉交住院费。”
“那就好。”伊春迟疑了一会儿,又说,“你先在医院里照顾刘贝拉吧,她……可真不幸……”
“阿春,俱乐部那边,出了什么事吗?我听见电话里有嘈杂的声音,你说有人去搅局……”
“哦,丛苇,你先别管俱乐部的事情了,先在医院里陪陪刘贝拉。等过了这一阵儿,你们回来再说吧。”
“阿春,你说吧。我能承受得住!”
丛苇不想让要好的姐妹替自己承担什么风险,自从她答应替蔡琴心讨回公道之后,她就预感到迟早会出事,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她只不过委托许戈飞,让他帮忙找一找夏雪,想不到麻烦这么快就来了。
看来,华家的确是老虎屁股——摸不得的。
“丛苇,听我一句劝,别再替那个蔡琴心出头了,天大地大,我们管得了自己的爹娘孩子,可是却不能管尽天下不平之事。咱们把会员费退还蔡琴心,让她离开俱乐部吧!”伊春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怎么,是华家的人去闹事了吗?”
“丛苇,你是真傻呀还是糊涂了?华家的人会出面么?别说是对付我们,就算是对付他们那些冤家对头,杀人放火,又怎么用得着华家的人出面!”
“那你说,搅局的都是些什么人?”
“一帮街头小混混,说是来收什么‘管理费’。我还没说不给呢,他们上来就把桌椅掀翻了,能砸的都砸了,能摔的全摔了,还扬言要打人呢!”
“岂有此理!青天白日的,没有王法了!”
丛苇气得咬牙切齿,对着手机大声喊叫起来。
“丛苇,这才刚刚开始,这一拨只是一些不上唇齿的小混混,只不过来砸了些东西而已。老鼠拉木锨——大头儿还在后边呢!所以,你赶紧跟那个姓蔡的女人说,让她自动离开我们的俱乐部,最好在报纸上发表个声明什么的。否则的话,保不住还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呢。”
“不!蔡琴心的事,我管定了!我就不相信,天底下的事,还能大过一个法字!”丛苇的牛劲上来了,直着脖子大声叫嚷着。
“丛苇,钱取来了,我去交还是你去交?”许戈飞举着一只硕大的牛皮纸信封,迎面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冲着丛苇喊着。
“阿春,我不回去,你那边一定不要轻举妄动,他们要打要杀随他们的便,我处理完这边贝拉的事,很快就赶回去!我就不信那个邪,难道公安局也跟姓华的穿一条裤子!”
丛苇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接过许戈飞递过来的信封,头也不回地向三楼住院部跑去。